作为后人,来到这白帝城永安宫,是为怀古:因为我们所能想起的那一切,都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只是,多年以后呢?显然,我们并不是最后一批抵达此地之人。
世易时移,王朝更替,于是,涌上心头的,就是那些兴亡盛衰、是非成败、聚散离合……
那大江之水,似乎早就见惯了这一切,依然那样不舍昼夜地流淌着、流逝着,如此说来,尘世间的沧桑变迁,甚至也只是沧海之一粟?面对着物换星移的这一幕幕,芸芸众生的立足之处,又在哪里呢?其实,好几天之前,我们只是想来看看而已……
“哦,是不是要到外面透一下气?”唏嘘感慨好一阵子之后,赵欣宇暗自这样问自己。
这样想着,她下意识地望向一旁的黎影儿。
在这永安宫里驻足良久之后,黎影儿也想着要到外面吹一下风了,也正想着要跟对方说一声。于是,两个人的目光,就碰到了一起。
“哦,这,这就是永安宫了……”一个女声,从外面传了进来。
这,这不正是孙秋鸿的声音吗?赵欣宇差点儿就要叫出声来了。
正当她想着出门打一声招呼的时候,又听到这样一个男声:
“这位姑娘,恕在下冒昧……”
这不是魏骥立,还会是谁呢?当初他跌落悬崖,居然还能捡回一条命。
永安宫门外的这两个声音,来得实在过于突兀,里面的赵欣宇和黎影儿,一时竟然有点茫然失措起来。不过,类似的情形,她们也不是没见过,于是,暗暗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她们就闪身躲到了门柱一侧的一个屏障之后。
她们很清楚,现在还不是出门寒暄之时,以静制动方为上策。
“哦,这位兄台,有何赐教?”只听孙秋鸿这样回应着。
“哦,在下只是想确认,姑娘是否来自东吴?”魏骥立搭讪着。
“是又怎样,不是又如何?”孙秋鸿回答道。
不难想象,对于这陌生人的搭讪,她还是心怀警惕的。
“嗯,是这样的。在下有一个远亲,多年以前流落江南。现如今,在下,在下就想着到东吴走一趟,只想着跟这位远亲叙叙旧……”
“这一带也有客船吧,兄台真有此意,租一条小船,顺流而下即可。”
“哦,在下的意思是,到了东吴以后,如果不急在一时,小可也想着在江南,在江南定居。这,这江南,是个好地方……”
“到江南定居,也未尝不可。”只听孙秋鸿如此顺势说着。
“哦,在下的意思是,姑娘气度不凡,当是名门大户人家。在下,在下,届时在下也只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如果能够有人引荐一下,说不定就能少走点弯路……”
“哦,兄台的意思是,到了江南之后,要有所作为。只不过,就怕一时找不到门路?”
“姑娘果然聪慧过人!在下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这几年,在下一直一事无成,由此看来,光有抱负,空有一身本领,也还是不够的……”魏骥立的声音,近乎恳求了。
“住口!”回应他的,是这样一声呵斥。
孙秋鸿此前没见过这魏骥立,又正在迟疑犹豫之中,自然不会这样说话。
随着这一声响过,赵欣宇走到了永安宫的大门外。跟在她身边的,是黎影儿。
向孙秋鸿点头示意之后,赵欣宇淡淡地说道:“魏将军,要想到江南去,还是先到先主的牌位前磕头认罪吧!”
魏骥立把脸一横:“现如今,这儿也已经是大晋的天下,末将怎么可能到蜀汉先主牌位前磕头认罪呢?”
“是啊,”赵欣宇冷冷地说道,“此地确实早已归晋,只是,本座有点不明白,魏将军真要想着有所作为,到本地官府说一声即可,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这一下,可说到他的痛处了:作为谍情营的第三号人物,他一直是大晋朝廷缉捕的对象。如果想着要到官府谋个一官半职,岂不是自投罗网?
他想着到东吴去,自是为了以后的死灰复燃了。
然而,赵欣宇的出现,搅碎了他的迷梦。
“赵欣宇,”魏骥立恼羞成怒了,“你就算依然是锦官主管,也无权决定末将的行止!”
“是啊,”赵欣宇微微一笑,“本座确实决定不了你的行止。不过,此处是永安宫,是当年蜀汉先主托孤之处。到了此处,你如果还能从本座的眼皮底下扬长而去,本座,本座就只能在先帝牌位前自刎谢罪了!”
此话一出,不仅堵住了对手的去路,而且,连自己的退路也堵死了。
这句话的分量,魏骥立自然也能够掂量得出。
“嚯——”的一声,他腰刀出鞘:“赵欣宇,新仇旧恨,今天就一起算了吧?”
赵欣宇左剑右棒,摆了个“关门打狗”的招式,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是啊,魏将军,那么多的新债旧账,总该清算一下了!”
握刀的右手抖了一下,魏骥立这样问道:“赵欣宇,你,你既然一直奉旨破案云云的,总不至于以三打一,以多为胜吧?”
说着,扫了一旁的黎影儿和孙秋鸿一眼。在骨子里,他还真是担心,黎影儿和孙秋鸿就此亮出兵器,参与围攻。
黎影儿和孙秋鸿把目光转向赵欣宇,听她示下。
赵欣宇只是风轻云淡地说道:“孙姑娘,黎家妹子,这位魏将军,武艺怎样,倒不好说。不过,那逃跑的本领,倒是不容小觑。因此,你们的任务就是,守住来路,可不能再让他逍遥法外了……”
魏骥立如何忍受得住如此的轻视与揶揄?盛怒之下,他力灌刀身,单刀一挥,一招投石问路,攻向对手中路。
这中路,原本就是防范最为严密之处。眼看对手如此不识好歹,赵欣宇短棒向下一压,将对手的来势化解之际,剑尖一闪,直取对手咽喉。
此前,魏骥立也是两次遇到这左剑右棒的招数了。他总觉得,如果单独把这些招数拆开,也不见得有多精妙,然而,一旦配合起来,就给人一种如虎添翼的感觉了。几年前, 他落败坠崖,侥幸逃过一劫之后,就开始思忖着如何破解这剑棒联袂的招法了。几经拆解之后,他觉得,对手既然是双手各执一种兵器,这招法上的优势,就是客观存在的。要想应付自如,苦练双刀,即是明智的应对之策。只是,拿惯了单刀的他,最终也没能练起双刀来。有时候,他就这样宽慰自己,那些驰骋沙场的将领,如吕布,关羽,马超,魏延……也不见哪个是双手拿着两件短兵器啊!于是,有空的时候,他就继续苦练起单刀之法来。
谁曾想到,这一刻,仅仅是首回合,对手的长剑,就刺到了离自己咽喉只有一寸左右的地方。
回刀招架已然来不及,危急之际无法多想,魏骥立只得先行退后几步。
既然抢得了先机,赵欣宇下手更不容情,紧接着,棒尖一指,刺向对手右边的手腕。
这短棒所使的,是长枪的招数。对此,魏将军自是了然于心的。于是,他单刀一封,挡住了对方短棒的攻势。短棒受阻之后,赵欣宇长剑一挥,一招风卷残云,削向对手腰腹。魏骥立的反应,也甚是迅捷,挥刀横扫,荡开了对手的长剑。
双方各施绝活,转眼间,就斗了五十多个回合。
一旁的黎影儿、孙秋鸿看出门道来了:从表面上看,双方似乎是各擅胜场,然而,由于兵器上的劣势,魏骥立一直是忙于招架,疲于奔命。偶尔的一两次反击,也因为忌惮于对方绵密无尽的后手,显得疲弱无力。而赵欣宇呢,拆了数招之后,就找到了对手的软肋。因此,接下来的攻防之招,更是有如狂风暴雨,杀得对手叫苦不迭,不住退却。
战至酣处,赵欣宇短棒一点,压向对手刀身。魏骥立力气要稍稍大些,当即手腕一抖,要卸去对方的下压之力。他这样想,原本也自有道理:卸去对方的下压之力后,不就可以随即易守为攻吗?
然而,这一次,他想得简单了些。
当他的单刀忙于应对短棒之时,赵欣宇眼疾手快,一招流星赶月,踏上一步之后,剑尖径直刺出!魏骥立猝不及防,被刺中了手腕上的一处筋脉,“当——”的一声响起,右手上所握着的那把单刀,跌落地上!
赵欣宇手腕向上一抬,剑尖指向魏骥立的咽喉。
魏骥立手中没了兵器,而这一瞬间,剑尖离自己的喉头又只有半寸左右了,若要负隅顽抗,只怕那咽喉首先要被刺穿。
眼看大势已去,魏骥立把心一横,索性双手叉腰,听凭对手发落了。
至此,这一场恶战到此结束。
以前,那黎影儿在锦官里当过差。这一刻,眼看赵欣宇得手,就使出自己的拿手绝活,先将魏骥立捆了个严严实实。
寒暄几句之后,黎影儿这样问道:“赵家姐姐,如何处置这叛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