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郭医师开的门诊，一共就两个门诊，很好找。
杨益中心里着急，所以该说的都说。
他连嫂子先天无子宫的事也没落下。
“你说什么？”
郭静这话就是‘反扑’，她耳朵又不聋，当然听见了，还很清楚。
每句话，杨益中都说的有板有眼。
但在女医师听来，就跟讲笑话似的。
“先天性无子宫，还能生小孩啊？你拿我开心哦。”
“不骗你，真话。”
“这种病是绝不可能治好的，跟钱没关系，全世界都治不好。”
看杨益中闷闷不乐的，她问道：“孩子刚生下来啊？”
“嗯。”
“不吃不睡？”
“嗯。”
杨益中又追加一条：“他还不会眨眼，眼睛一直睁着。”
这话，他刚才在描述里就提到过，是怕郭医师忘记，所以多重复一遍。
“你像说梦话似的，这些事不可能。”
女人看待他的眼神，就跟看待精神病人一样。
杨益中愿意出钱，让她过去看看。
那么小的孩子，来回抱不方便，大不了多给二百块钱嘛。
郭静同意了。
下午，杨益中把东西买回来了，车上都快放不下，还有多余的货，他可以明天去镇上再买，也不是急着今天就办酒。
医师去检查‘宝宝’的情况，在床边坐着。
郭医师是在大医院工作过的，在妇产科就做了九年，见过的初生儿多不胜数，她经验相当丰富。
一家人等待结果，杨益中偷偷看那孩子的眼睛。
男孩的眼神还是跟昨天晚上一样，很亮，他在看医师。
检查一番之后，姓郭的女人倒也没害怕，只是说不清毛病。
不吃奶，应该会哭，但她说小孩的心肺功能都正常，肚子里没‘货’，要给他吃奶。
“孩子不吃，喂了，还是不吃。”
杨大虎无奈的说。
“灌！不吃也要吃，小孩经不住饿！”
郭医师说的斩钉截铁，大道理是这样，可孩子不吃能怎么办呢。
“郭大夫啊，是不是给我孩子开点药？”
“你胡说呢！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吃药，是药三分毒不知道啊？他太嫩了，你看他的皮肤，都嫩成什么样了。”
嫩的红彤彤，好像一掐就会破。
到堂屋后，她很专业的说，孩子一切都好，没什么问题。
就是要吃，而且，还要打。
“打？”
“对，打到哭为止，抽他屁股。”
杨大虎舍不得。
“那个……郭大夫啊，我小孩不眨眼是什么原因啊？”
“这个我就不大清楚了，我以前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世上怪病太多了。其实只要孩子能健康成长就行呗，你还怕他不眨眼么？总会眨眼的，可能你们自己没注意到。”
杨益中早把钱付过了，所以医师什么实质性的事都没做，拍拍屁股走人。
他后悔，应该先交一部分定金，这样没准郭静会看的认真些。
“益中，多少钱啊？”
哥说是杨益中给了那个医生多少钱。
亲兄弟还谈钱呢，多余了。
杨益中拍拍大哥膀子：“小事，没得几个钱。哥唉，你打算什么时候办酒啊？”
“明天吧，不能再拖了，唉？你说……我是不是真打‘宝宝’啊？”
“轻点打，孩子太嫩了。”
“也是。”
小孩出生，惯会哭才对。
眨不眨眼的，只要孩子身体健康就行。
郭医师说的也对，‘宝宝’身上不疼不痒，何必去较真呢。
但……
杨益中还要问到这小孩的‘来历’。
他拿了根烟给哥，蹲在门槛上开始抽。
哥也跟着蹲下来。
“哥，嫂子不是查出来是先天性无子宫嘛，胚胎都形成不了，怎么怀上的。”
“我哪儿懂呐，她肚子撑起来的时候，我都木了。”
玉华嫂子自己也很困惑的，但是两个月前，他们找邻村一个会搭脉的人问过，说是喜脉，当时就很快，也没太当真，觉得人家瞎看。
昨天正午的时候，嫂子就不对劲了，说自己要养了。
晚上，说肚子里头破了，小孩正在往外爬。
玉华的感觉，是‘宝宝’自己往外爬，而不是被接生婆给拽出来的。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反正孩子生下来了，不扯那些闲篇。
现在是嫂子最高兴的时候，当叔子的应该帮衬着才是。
你要说女人无子宫生了‘宝宝’，又有那个会信呢。
除非……再去医院给嫂子拍个片子，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子宫。
【喁。】
这声古怪的、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字，它从房间里传出来。
很细、很小，但它不轻，它很清晰。
兄弟俩相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朝东屋方向看去。
他们心里都打着问号，
又像是挂在耳朵边上的问号。
谁发的声音……
不像大人啊，就跟电视上的机器人发出来的一样。
还有点哑哑的味道。
幻听了吧……
“哥啊，你听到了么？”
“嗯。”
杨大虎点点头，然后起身走到东屋。
杨益中跟过去，看嫂子和小孩躺在一起，嫂子在拍‘宝宝’的肚子，手势在宝宝肚皮上空停住了，她脸上也有吃惊。
“怎么了？”
王玉华呆呆摇头：“孩子说话了。”
“什么？”
“他。”
嫂子冲自己襁褓中的‘宝宝’努嘴，眼神很坚信：“他说话了。”
“胡说八道，屁大个孩子，怎么会说话，你不要吓我噻，你说的吧。我听你说了个‘雨’字。”
“不是我！”
“嘘……声音轻点儿，不要吓到我儿子。”
玉华又来证明，带费劲的解释：“就是‘宝宝’说的，他说的是‘鱼’，河里的鱼，不是下雨的雨。”
初生婴儿，只可能哭，声音应该让人心疼的舍不得才对，哪里会清晰的说出一个字来。
他从出生到现在，一天24小时还没满呢。
这时，
‘宝宝’的嘴窝成了一个噘嘴的形状。
迟缓的托音，又带刚硬。
他说：
【yu。】
嗲嗲的、哑哑的，但带有成人镇定口吻的‘鱼’。
是的，他非常清楚的说了这个字。
杨益中浑身汗毛竖起，根根竖立。
屋内的三个成年人都木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