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人这感情呀,有着很长的迟延,当某一个场景出现在我的生活中的时候,我并不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到那时的情感,可是当这场景慢慢远去的时候,我这感情却又漫了上来,像水流淹没了河边青草,缓缓地流进记忆的沟壑里去了。对于我师傅在宴会上流泪一事,我在那时并未有太多的感情,只觉得师傅生性向来如此,然而等到离开,时间把这场景拉伸开来,让我看得明晰,我又开始感到心疼起来。
我在离开的二十四小时之后,在一家小餐馆里吃着一份三鲜水饺,一个人呜呜地哭了起来。并不觉得出丑,只是心里的委屈不知道往何处安放。后来我反复地回想那一场景,并且感到难过,我知道这不过是庸人自扰,可我乐意。
哭完之后我就想,我到底是为什么流的眼泪?是因为分别吗?不对,大抵是为自己在这流言中所受的委屈——这委屈让我丢失了一段友情,而我却是一身怂劲,眼睁睁地看着这友情从我的生活中抽离。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是在自责中度过的,还有很多时间我是在妄想中度过的。我的无能让我搞砸了很多事儿,甚至连我所珍视的东西我也留不住。
因此事后我就陷入不断地自责,来反思自己的错误。然而我的自责又催生了另一种产物,那就是妄想。妄想这东西,一直以来久居我的心中,它是欲望与无能结合的产物。我一边在生活中过的窘迫无比,一边又凭空臆想,完全在自己的意识里捏造一个世界。
向来已久,生活的不容易使我的内心遭受毒火的煎熬烘烤,这使我感到难受,我知道自己可有可无,意识到自己个体的渺小,这种渺小使我迫切地想要填充自己,唯有一庞大的精神能够满足我。于是我就在短时间内,将我瘪如布袋的精神给吹成了一个庞大光鲜的气球。嗨!我知道,那是气球嘛!虽然眼看庞大,然而却是被我吹起来的,里面并非实心,而只是虚无的气,虽然饱胀,但我自己知道,这貌似庞大的精神,其实一戳就破。
长时间里,我在无聊的时候总是想这些虚无的东西,然后呆在臆想的世界里不愿出来。妄想出来的温润圆滑与现实的棱角分明形成鲜明的对比,使我愈发难以从中抽身。我是甘愿呆在那里的,并非有任何人的强制。然而我长时间沉沦在此,就使得现实生活中的我过得愈发可怜,我在现实中越来越小,就在另一方面鼓吹着我虚假的精神世界。
这个气球越来越大,它变得硕大而明亮,最终如一个红色的太阳。然而在明亮之后,这气球却突然爆掉,我所臆造的世界遭受訇然巨响,随即我的心里下起了漫无止休的红雨。雨是太阳的精魄,从天上往下落。我所臆造出来的空虚无比的世界就这样崩溃,那里除了虚无的气之外空无一物,我长时间在那里呆着,感受到的是精神上的没落与空虚。现在这世界的崩溃倒好,至少使这个空无一物的世界有了一声巨响。
这一巨响的到来我把它理解为等待已久。就像宇宙仍是一个点时,总有人在黑暗中等待着那声创世的爆炸。很多时候,当老师讲到宇宙起源于一声爆炸的时候我都有所怀疑,因为在我的认知中,与爆炸联系在一起的常是死亡和毁灭,而绝非生命的创造。
然而当我意识中那个硕大的气球爆掉了之后,我却愈发认同我曾质疑的理论。那声訇然巨响,使我的意识从虚无中抽离,并且开始逐渐清醒。睁开眼睛的我看到了气球之外的另一个世界,这世界有着花鸟草木,远不同于那个空虚的世界。长久以来,我仅在气球当中,看到的不过是荒凉的红色,后来这气球让我越吹越大,所占据的意识空间就越大,那个美丽的世界被越挤越小。直到这饱胀的气球最终爆掉,我才从虚无的意识中脱身,并看到了外界美丽的风景,尽管这风景仅占据我意识中小小一隅,然而我还是激动不已。由此,我放弃了重新吹起那气球的想法,不再蒙蔽住自己的双眼,并且我还开始着意栽培自己的精神世界,以使它变得更为美丽。花鸟草木,池水云天。
我想将此地搭建得更美。跟之前我在气球中不同,这地的风景让我感受到的不是虚无,而是充实。
我把很多美好的东西从外界引进我的精神世界里,以使其变得无比富足。我丝毫不担心这世界跟气球一样,会在某一时刻爆炸,因为我越往里搬东西,越发觉这世界的广大无垠。而且这里不仅是储存外界营养的世界,它本身——这个广袤富饶的世界——也蕴含了一大批矿藏。我对此深究,并且挖掘,发现一批宝。我知道我所得到的不过寥寥,更多的宝藏在地下,要我发现并且挖掘。然而我的经验不足储备不够,往往在挖宝的过程中走向一个错误的方向,即便有幸寻到,也不过浅尝辄止。假设我真有心寻宝,那得先静下心来,并广泛寻求知识。
有一段时间的确如此,是我刚刚踏入社会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的见识短,学历低,知识匮乏,在与一些人对话的时候常常惊叹他们的逻辑和表述。总觉得自惭形秽。因此那时倒因此而下了不小的决心,想要好好地学习一番,并且得精,得深!书在那时读的不算少吧,然而总觉得无所增长,因此停下来反思自己,倒是真让我发现了自己的毛病。我在读书总捡容易读的,一趟下来,总有种行云流水的快感,精神也得以释放,然而这书读过一边后却不再看,因为可读性强,通读下来也基本记住,所以也很少回头去想。这就造成了我浅尝辄止的局面,我在意识到这问题后做出解决,总是时常去看些读起来晦涩难懂的书籍,这样的书能使人思考,能使人努力地往下掘宝藏,而不至都是只挖个浅坑。
然而这书虽然努力去看,却仍感觉在于优秀的人交谈的时候招架不住,细细思量,知道是自己嘴上功夫差,有时虽然知道事理,却很难将它表述出来。我平时木讷寡言,很少说话,以前在大学就烦恼这个毛病,想要寻求改变,但无奈未能成功。有时老师突然叫起,或者去讲台上讲题,明明之前捋得清晰的线,却又麻乱起来,一些词句全都拥到了嘴边,却什么也不会说了。
这也让我万分苦恼,笨嘴笨舌的,走到哪里都不会受到欢迎。小时候尚未解决的弊病,到后来却影响了我的行走。而后来也似乎丢失了改进的机会,自己长大后就仍是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往前推几年,似乎就能够看着初中时代的我。那时的毕业照尚未被我丢弃,一直夹在一厚厚的本子里,因此虽然过了许多年,倒仍像新的一般。前几天收拾东西的时候偶尔翻出,惊讶那时候的自己,连我看他,都会觉得呆笨。就侧着身子站在后排,照相时脸上木着表情,厚嘴唇也格外惹眼。
我从小就不是个聪明的孩子,入了学校,也不是个聪明学生,及至毕业,从校园里走出来,所学知识的填充也没让我觉得自己变聪明,仍旧一副旧样子。带着一副木木的眼镜踏入社会。直到现在,我也知道,在众人眼里我也是这么一副样子。然而现在总还是好起来,多少有点儿成年人的稳重成熟,初中那会儿可就坏了。我长了一副笨样子,做事又畏畏缩缩,并且少言寡语,似乎人尽欺之。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初中那会儿同学不过十三四岁,不明白班上的同学为什么酷爱闹事儿,似乎要在班里树立起一什么权威,要做老大,于是喜欢用拳头。
生出这样想法的当然是个聪明人,所以自然懂得要找软柿子捏,像我这种面带傻像的高个儿自然成了他们的首选。事实证明,我的确没有让他们失望。他们心安理得地欺负了我一段时间,直到之后,我才明白过来他们是在侵犯我的尊严,于是不可避免的一阵爆发。年轻的气力混合着当时的愤怒,使我拳头的威力并不小,至少可以将那个高叫我傻子的胖子打哭。然而事实证明,我不过是在逞匹夫之勇,我短暂的爆发虽然让我平静一阵却为我带来更多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