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时,伯益的一名近随来见夏禹,说伯益已从河东返回大营,有些琐事需要马上处理,事毕就来面见君上,夏禹闻报才稍感安心。他唤来几名虎侍卫去传召营地里的几位族长和长老,又觉得大屋焖热光线也不好,让侍卫们把大屋的长桌搬到树下,放了些长凳和树墩。娟梅领着侍女摆了些果蔬、米酒、甜饮和烤鱼、煮肉与薄饼。
护卫长藤荥带着一队赤衣护卫来到大屋前,他朝夏禹行过礼便退到一旁。这时已有官员和长老们向大屋走来,少时槐树下便拢了不少人,向夏禹行过礼,便低声聊起了闲话。
司农后稷道:“一早就有不少人来问我。天道无常,我那知道是啥状况,我自个家的鸡也趴在窝里象得了瘟病似的。祝师大人说今日是百禽犯冲。”
洛水候僖晏从河东赶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捻着山羊胡子迷惑的瞪着后稷。
皋陶逗趣道:“那你家的鹅呢。”
后稷愣了一下,道:“早起就没见着。季玄子拉我去安抚百姓,还未顾的上寻。”
大家都笑了,夏禹道:“天道无常。大水泛滥之时,人蓄避无可避,问卜鬼神亦难避生死。诸位大人都身系天下百姓,有安民之责。此事不可在议。”
众人闻言都略显尴尬,一时无言。恰在此时,伯益出现了,他手牵着一个孩童,身边还跟着两个侍卫。许多没见过小夏的诸侯大臣都一脸的好奇。伯益近前,将小夏交与身边侍卫,躬身向夏禹行礼,“臣让君上久侯,……”夏禹看了一眼护卫长藤荥,藤荥会意,向侯在四周的赤衣护卫招了下手,十多个赤衣护卫手持长戟在离槐树二仗开外站定。
夏禹见小夏也来了,心知伯益已经平息了事端。他已经几年没见小夏,虽然只比夏启长一岁,个头要高了许多,眼神中却透着自信和冷傲,少了孩童的雅气。他听伯益说,羽山七族依然愿意遵守和大夏的盟约……。
夏禹对伯益道:“大人一夜未眠,为我分忧。我亦不知何以为谢。”言罢端起一碗甜饮走到伯益面前,“你最喜好的,先喝点吃点,不急。”伯益接过小碗,正待饮时,站在一旁的小夏大声道:“我也一晚未睡,水米未进。”
夏禹额首道:“怠慢了,小夏大人。”众人都以为夏禹是在说笑。夏禹面无表情地拿起一个空碗,有意到了米酒,放在几案上,对小夏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夏道:“我不会饮酒”
“没关系,你可以随意。”夏禹转头对伯益道:“先让这小鬼吃好了在说,午时何故耽搁。”伯益没有回应,只是向四周扫了几眼。夏禹会意,两人慢慢渡到大屋门前,伯益才低声道:“晌午回来,黑伯和他的弟子坐在堂前,内子告知黑伯已侯多时。君上,黑伯是来要铜料的。君上曾言凡黑伯所请无须商议一概应允。但他要的却是铜料,数目也大。百斤之内我尚可决断,他要的可是八百斤,……”
夏禹也觉的怪异,“他没说要做何用?”
“我问了,他的弟子说黑伯并未交代。黑伯虽不能言,但知道我在问什么,但他却故作不知。我也只好如实相告,这事得君上决断。”
夏禹猛地想起西伯的话,低声道:“此事今日不要提,你谨慎是对的。”伯益点点头,又将夜里发生的事细说了一遍。两人回到槐树下。小夏站在长桌前,望着夏禹道:“该我了吗?”
夏禹盯着小夏,缓缓道:“这里有许多大人还不知道你是谁……”
小夏扫视了一眼众人,大声道:“我叫小夏,是羽山有夏氏长老大夏的长公子,羽山七族共推之大首领。”
“你还没有被推为有夏氏长老,小夏大人。”夏禹看了一眼伯益。
伯益道:“昨夜子时,小夏和其宗亲私设祭堂,为亡父大夏招魂。巡夜的大屋虎侍卫察觉后便捣毁了祭坛,不想小夏的宗亲和近侍竟然持械抗拒,虎侍卫反而被囚禁,所幸只有几人轻伤。”伯益说的简略,显然是不想把事情复杂化了。他见众人都盯着小夏,又道:“我乃东夷大岳,亦有监管之责,愿受责罚。”
夏禹闻听伯益有袒护小夏之意,尚未开口,只听后稷道:“司空大人,律法不可废。囚禁大君侍卫那是死罪。”
小夏大声道:“亡父三岁享祭,天下无违。”
众人闻言都觉难以回应,只好望着夏禹。夏禹却是一愣,看了一眼伯益。他既迷惑也暗自吃惊,他回到洛水大营也有三年了,难道当年在羽山大夏没有死?他扫视了一眼众人,面色平静地道:“我虽为人君,也不可私废刑罚。司寇大人执天下刑律,当可断的。”
皋陶向夏禹微微一躬,他缓缓渡到小夏身边,上下看了几眼并未啃声,又走到后稷面前,也是上下扫了几眼,看的后稷心里直发毛。后稷正待发问,皋陶开口了,“帝尧北征狄夷时,者阴山一战大殿赤衣护卫死伤殆尽,帝尧感其忠,断食三日以祭之。后经庭议,凡冒犯大殿赤衣护卫者,绞首。但百年来并无一人触刑,皆因大殿护卫都出身贵胄,身负名爵,深得百姓敬重。”
大屋虎侍卫都是来自夏后氏族的普通青壮,后稷听的不对味,大声道:“冒犯大屋侍卫也是死罪。”
皋陶脸泛青光,“不可,尊卑有别。”
后稷瞪眼道:“你敢欺君?”
皋陶铁青着脸,“律法亦不可欺。囚禁虎侍卫者,当依冒犯长老律,鞭四十。犯者本为苦役,加刑,断一臂。”皋陶言毕,转身向夏禹一躬。又走到小夏身边,“凡敕命被诛杀者,不可享祭。这虽无成文,但自古皆然。”
小夏闻言不以为然,他见后稷和众人都在点头,只有夏禹面无表情,便将头扭向一边。皋陶继续道:“然则人伦乃天下之本,故人伦之情不可入刑。此确为两难,臣还请君上决断。”
小夏又转过头来满脸迷惑地看着皋陶,抬眼又见夏禹朝皋陶摇摇头,居然也将脸转向一边。皋陶脸色青里带红,心知夏禹对小夏有爱怜之意,踌躇半晌才道:“有夏氏长公子小夏虽尚年幼,亦知人伦不可废,惶惶大哉!虽有错但无可相责。刑罚就免了,可交予有德着严加管束。”
众人有的点头,有的显然被皋陶绕糊涂了。后稷涨红着脸冲到皋陶面前,却又没想好从何处反驳,瞪了半晌才憋出两个字。“胡扯!”
“愿闻其详。”
“有错无罪,这又是何错?”
“未请上命。”皋陶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妥,后稷还没张口,站在一旁的小夏却大声道:“若请君命,何以祭?”
伯益也急了,“小子不可胡言。”
后稷正要开口,夏禹抬了下手,看着小夏道:“你偌请命,我断不会允。”
小夏仰着头,一副凌然的模样。
“难为司寇大人了。”夏禹平静的道:“前人亦知此律会伤及人伦,故不入律条,涉事而临夺。司寇大人素来冷面,天下诸侯百姓无有不惧者。此判可入典策,血亲可祭,族人不可祭。”夏禹面色肃穆,语气决然,显然是不想臣下在起争执。他扫了一眼,才想起西伯大概还在困觉。他走到后稷面前,“司寇大人并未胡扯。”后稷垂首无言,夏禹心知后稷并未服气,低声道:“糊涂!”言罢又看着小夏道:“你不必在返河东新城,西伯大人是敕封大殿夫子,天下士子领袖。你就去他哪里做个侍童,好生习文。未奉敕令不得擅离。”
众人都想小夏又要大声争辩,不想小夏却向夏禹深深一躬,“父亲大人曾言,西伯大人乃天下名士,小子能得西伯大人教诲他亦无憾。”言罢还是仰着头。
“小夏,你会有玩伴的”夏禹微笑着看了一眼伯益,伯益朝小夏身旁的两名侍卫点了点头。一侍卫向小夏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夏这才意识到要离开了,他望着众人想说些什么又显得犹豫不决,未了咬着嘴唇跟着侍卫去了。
夏禹心烦意乱,也无心思招呼众人吃喝。他招长老和族长来主要是议河东工地的事,僖晏告诉他,大殿很快就要架设主梁,需要健壮的劳役和有经验的人。
夏禹走到僖晏身边悄声道:“大殿的事今日就不议了……”说罢到长桌前端起酒碗,脸带笑意地道:“后日桃园大军要远行,众位长老、族长都率族人去道旁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