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狂歌凝神感受片刻,虽然在牢底不见天日,他却也知道外面夜色已深,对陆斩说:“时辰已不早了,你想离开,趁夜色便动身吧,你有胆量逃出去么?”
陆斩点头说:“晚辈能进来,就能出去。”
“那好,去吧,无论你是死是活,我出关之日都会杀光上面这些人,还有水里这些鳄鱼,你若死了,就当我替你报仇了。”
“多谢前辈。”
陆斩说罢跪倒在地,朝楚狂歌连磕三个响头,起身告辞,走向水潭。
“孩子,记住,无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拼命也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你才能看到更远的风景。”
身后又传来楚狂歌的话音,陆斩答应一声,抱拳转身,再次说一声多谢,然后纵身跃入水潭。
经历这番折腾,陆斩体内的气息已不像刚进来时那样波涛汹涌,身体也不再忽冷忽热,因为斩神功已经重塑他的经脉,让他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活死人”。
他呼吸心跳都变得异常缓慢,冷冰冰的半点体温都没有,与一具尸体无异。
然而凡事皆有利弊,此刻陆斩体内反而凝聚了极为强大的力量,手脚也变得更加灵活,呼吸频率的降低,也让他拥有了更长的闭气时间,在水潭中游动起来,更是如鱼得水。
他按照进来时的路线向回游,很快找到那个鼓面大的洞口,等钻出去,迎面看到两条鳄鱼正从斜上方游过来,他脚蹬墙壁,借力向前窜出一丈远,避开那两条鳄鱼的袭击,然后调转方向,快速向水面游去。
鳄鱼虽然凶猛,但由于体型太大,在水中游动的速度并不算快,转弯也不是很灵敏,等两条鳄鱼反应过来,陆斩已经向上游出几丈远,接近了水面。
天色已经入夜多时,另外十几条鳄鱼正在岸边休息,察觉到水中的动静,纷纷动身朝水面爬去。
陆斩脑袋终于钻出水面,却不敢声张,深怕骆乘风他们那群人还在岸边等自己,可在月色下稍作打量,岸边竟然不见半个人影,想必那群人以为他必死无疑,都回去睡觉了。
他来不及庆幸,赶在那群鳄鱼饿虎扑食游上来之前,匆忙游到岸边,湿漉漉地爬了上去。
他虽然轻手轻脚,可家不知那十几只鳄鱼气势如虹,在水中扑腾,发出马群奔腾般的呼啸。
陆斩不敢稍作逗留,立即动身朝院墙的方向奔去,还没跑出几步,果然听院门口和宫殿门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十几个壮汉手提单刀,还有灯笼,大呼小叫朝水潭赶去。
“有动静!什么人?”
“是不是那小子逃出来了?”
“千万别让他跑了!”
……
陆斩吓得屏息凝神,好在这院子里假山花丛密布,他压低身形躲在假山后面,一时竟没被发现。
但院子总共就这么大,只要那群人静下心来仔细搜索,发现他只是迟早的事,他必须想办法逃出去。
他环顾周围,十几步外就是院墙,墙有一人多高,墙边栽种了成排的柳树,枝繁叶茂,但树干都不粗。
他爬树比游泳还在行,这时当机立断,悄悄朝墙边摸去,看准最近那棵柳树,手脚并用,三两下便爬了上去。
在斩神功的助力下,他动作更为迅捷灵敏,眨眼间便爬到墙头的高度,正要上墙,却听院子里有人疾呼:“那小子在树上!”
“他要跳墙!追!”
……
陆斩差点把魂儿吓出来,来不及思考,纵身一跃,翻身跳出院墙,落地时脚下一滑,摔了个猪拱地。
他立刻站起身,飞也似地朝远处狂奔。
这是什么庄园,庄园所在何地,他一概不知,只知道离得越远越好,倘若被抓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身后的追赶声越来越大,十几个人手提灯笼火把,从庄园里面飞奔出来,在他身后大呼小叫,紧追不舍。
陆斩脚下生风,越跑越快,却始终无法跟他们拉开距离,但凡慢下来一点,立刻便会被追上。
这是一条平坦的下山路,山不算高,坡也不算陡,不远处的山脚下,还能看到零星几片灯火,看规模想必是个小镇。
陆斩一路狂奔,非但不觉得累,双腿仿佛有用不尽的力量,身后那些人被他越甩越远,但只是甩开五六十步而已,那些壮汉都是硬桥硬马的练家子,虽然不会什么登萍度水、踏雪无痕的高明轻功,腿脚却都很利落。
陆斩人生地不熟,深知这么跑下去,迟早会被他们追上,遇到个死胡同、断崖绝壁,那就更麻烦了。
他思考的功夫,人已经下山进了小镇,左顾右盼,看到镇口不远处有一家酒馆亮着灯火,他想也不想便钻了进去。
人在恐惧的时候总想找到点光亮,但有光亮的地方未必是安全的。
他冲进酒馆,目光一扫,见里面有六七个人,除了掌柜和店伙计,还有几名食客。
居中而坐的是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应该有二十几岁年纪,红衣红裙,黑发木簪,皮肤白皙如玉,头上戴一顶编织精巧的竹笠,竹笠下沿围一圈几寸长的青纱,遮住了半张脸,却也能看到她容貌十分美艳,而且没有半点妖媚之气,举止和神态超尘脱俗,流露出一股英姿飒爽的江湖气概。
她身前的桌案上摆放一壶清酒,一碗白粥,一叠小菜,自斟自酌,神色淡雅从容,正举起酒杯,忽见一个愣头愣脑的少年冲进门,一溜烟钻进自己的桌子底下,少年正是陆斩。
陆斩放下桌布,把身体掩藏在桌子下面,活脱脱像个受了惊吓躲躲藏藏的猴子。
红衣女子一怔,放下酒杯,低头掀开桌布,朝里面打量。
四目相对,陆斩伸出右手食指,竖在嘴唇边做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说:“姐姐帮帮我,有人要抓我,要杀我!”
红衣女子见他楚楚可怜的目光,似乎动了恻隐之心,冷若冰霜的脸颊上浮现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了。
旁边掌柜的和店伙计被陆斩惊到了,几名食客也纷纷转身看过来,红衣女子却淡然说:“不必惊慌,这是我徒弟,贪玩。”
众人听她这么说,心中虽有疑虑,但也不再过问——这红衣女人美虽美,但极为古怪,而且桌案边横放着一把短剑,言行冷厉,一眼便能看出不是个好招惹的主儿,大家都不想惹麻烦。
陆斩蜷缩身体,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听红衣女子说自己是她“徒弟”,莫名觉得心中一暖,两人萍水相逢,她竟能答应出手相助,陆斩自然感激,心中暗想,倘若真能度过此劫,今后必会想办法报答这位姐姐。
门外脚步声杂乱,不出十个数功夫,七八个提刀追赶的壮汉已经闯进门,他们远远看到陆斩逃进这家酒馆,外面的十几个人已经把此处包围,打算来个瓮中捉鳖。
这群黑衣壮汉中,为首的是一高一矮两个人,刚走进门,还没等搜查陆斩的下落,他们一眼看到那美艳的红衣女子,只觉眼前一亮,便再也挪不动目光和脚步。
她实在太美了,尤其在烛光下,美的不像个真人。
高个子色眯眯的眼睛从上到下打量了十几遍,咽了咽口水,对矮个子说:“见了鬼了,这穷乡僻壤,还真能看到仙姑。”
矮个子会心一笑,忽然想起陆斩,神色变得严肃,“擦擦口水,正事要紧。”
他说着向红衣女子走近两步,笑嘻嘻问:“大美人,可看到一个毛头小子跑进来,他藏哪儿了?”
“未见,不知。”红衣女子惜字如金,更是懒得瞧他们一眼,继续饮酒。
高个子见她孤傲冷漠的模样,更来了兴致,“呦,还是个冷美人,但说谎可不好,妞儿,大爷亲眼看到那小子跑进来,你怎么能睁眼说瞎话呢?”
矮个子附和道:“是啊美人,那小子不会让你藏在桌子底下,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吧?”
听矮个子污言秽语拿大美人取乐,同伴们都跟着哄笑起来,看向红衣女子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戏谑和放荡,就差把“馋她身子”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红衣女子放下酒杯,神色依旧没有变化,对她而言,男人们不怀好意的目光已经司空见惯,这些冒犯的话她也不想计较,众口悠悠,她实在计较不过来。
“我说没看到,就是没看到,你们的话虽然冒犯我,但我不想计较,走吧。”红衣女子淡然说。
那些人又哄堂笑起来,矮个子咧嘴说:“不但是个冷美人,还是个倔美人,爷喜欢,真漂亮,跟个大红牡丹似的,美人,可有婚配啊?”
红衣女子不答,把锡酒壶中最后一点酒水倒进杯中。
高个子这时说道:“我看不像牡丹。”
矮个子问:“那像什么?”
“这浑身带刺儿,分明就是一朵大红玫瑰。”高个子嬉笑道:“我说大红玫瑰,那小子不会真让你藏桌子底下,正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吧?”
不等红衣女子回答,陆斩却已按捺不住,他心中暗想,这红衣女子是自己恩人,那些人的污言秽语不但把自己污蔑成下流胚子,也中伤污蔑恩人的清白,他决不能再躲起来做缩头乌龟。
“不用为难她,小爷在这里!”
陆斩说罢一掀桌布,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摆好迎敌的架势,赤手空拳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壮汉。
他架势虽然摆的很足,心里却虚得很,体内虽然有楚狂歌传授的斩神功,可他从小到大并未学过一招半式,再高明的心法也无从施展,真打起来,只怕要被剁成肉泥。
高个子神色一喜,“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子果然躲在桌子底下,怎么,你也喜欢看大美人的腿?”
矮个子跟着笑起来,“小子,你命可真够硬啊,躲到女人石榴裙下,可做不了英雄好汉。”
“你们少说废话,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跟你们回去!”陆斩怒道。
高个子抽出单刀,怒目横眉盯着陆斩,“庄主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你不想活着跟我们回去,那就让他老人家见你的尸体,我们成全你。”
命悬一线的档口,陆斩正琢磨对策,是拼死一战,还是逃之夭夭,不等他做出决定,却听身后那红衣女人说:“孩子,坐到我身旁,他们不敢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