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已发生的事实是——我爱上了自己的老师。
但这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个错误。不管是从逻辑上,还是从伦理上来看,都是如此。
在某种安排下,我得以爱上她。
不是命运,也非缘分,我不爱谈这些,并非是因为我拥有一颗理科生的大脑,只是这类说法我无法接受。荒唐事就应该让它一直荒唐下去,即使挂上了一顶冠冕,即使推说这冠冕一直就在前方,一直就在等着被人拾取。好吧,已发生的事实我从不会与人争辩,但另一个从未改变的事实应被摆在所有人眼前——荒唐事真的就会一直荒唐下去。
学校存在的目的之一是为了让更多人恋爱。在我看来,这是一个真远大于假的命题。
让我来简单论述一下。
A与B相爱的概率是多少?这是个无法解答的问题,但我可以作出假设。
①假定A与B初始有100%的概率相爱。
②A与B是异性,则相爱的概率为100%^2。
③A与B是异性的同龄人,相爱的概率为100%^100。
④异性且同龄的A与B共同拥有了一节课的时间,相爱的概率为100%^(c^2)
⑤异性且同龄的A与B在三年中度过了数不清的这样一节课,此时相爱的概率无限接近于100%^∞。
X本不会认识Y,我本不会爱上你,无论用哪一种符号,那时无望的我都无法构建出那种无望的确定,我曾一度寄希望于黑暗,黑暗中什么也没有,我以为它会放大我的无望,最终让我解脱,可是也没有,那之中,连我的无望也消失了。
但还好,应该说还好,紧跟而至的确定是——我确定在某个平淡的一天遇见了你,在拐角遇上了我爱的人——平淡的你。
大概二十五岁上下,一张十分公允的颜面之上覆盖着不近任何人情的颇为温和的五官,行动若风,举止如水,被我慌忙之中触按的心胸无比坚冷。
我并没来得及用手扶稳脸上厚如瓶底的黑框眼镜,也即羞怯的怦怦跳动的小小情意未向你做任何遮挡时……你应激地推倒了我,怀里的白色文件飘落在我敞开的校服外襟上;我伸手去摸地上的眼镜,可非我本意地摸到了你小皮鞋的顶面……你跺脚的声音比我的视野更清晰,而第一次就不让我接话的行为似乎做出了某种我并不喜欢的预示……
——地上的东西收拾好,送去我办公室。
好哒~亲爱的,这可是你主动给我的机会,而我,会牢牢抓住它!
兴许到了该自我介绍的时候了,你当然可以用任何称谓叫我,但这里还是用X吧(我知道你只会记住这个)。
同学X、十几岁、理科生、眼镜妹、下雨知道往家跑、初恋只做恋爱脑。
——从某一刻开始,我不可抑止地爱上了某一个形象。
夹在第二页文件中的初次告白,随着你的茶杯的倾落有痕迹地消失了。你往后的生活中,则边边角角都留下了我的痕迹。
我记得那一条公路,周二和周四都不会很堵,路边孤零零一个蓝色指示牌,指示着漫长的一段下坡路;街角开着一家五金店,被小孩打翻的空桶传来淡淡的好闻的油漆味,从街尾走到街头,又拐上另一条公路……斑点狗趴在内院草地上,我爬上院门东边的矮墙,脱下一只鞋用力甩向西边,随即,两道截然不同的急促的脚步声中,你从里推开了那道门,把我放了进去,把狗关在门外。
——我亲爱的,你做得可真好~
你忧虑的双眼望了望我,便移开了,你很少回应我的热烈。但这一次,我并不满足于此。
——有奖励吗?老师,你见不到比我更优秀的学生了,不是吗。
这无疑是事实,但你只是说我不是你教的学生,这当然也是事实,不过我没兴趣想它。
——奖~~励,我要~奖~~励!
我攀上你的双肩,快要跃出胸腔的、正跳动着的、激越的心……让我无力地颤巍。始从此刻,对于这一份爱,我真切地深深不安了起来。退缩,无时无刻都可以退缩,我总会有退路,我的人生永远会有转圜的余地,而到了那时,我预感到,那后果是,我将失去爱的能力……
……我无法承受那种风险!
现在!踮起脚来,挺起胸来,仰起头!去做,去实践,去成为!懊,不行,办不到了,勇气没有附着,我失去了某种东西,讲不出来,也做不了……我僵硬了,这是一种退缩,我知道,而你经由肩上我抓握着的手指……又知道了些什么?我无法知道。
我哭了,不是应该要哭所以我哭,而是我不想哭但我在哭,第一次,我感受到了逻辑竟也会在某一刻失去效力,我经由它主宰不了我自己。
你对我的爱,摧毁了我的逻辑,而亲爱的,有没有机会你能告诉我,这一份爱,究竟是不是你对我的同情?
——别怕,我不喜欢胆小的。你对我说。
——那,我别的也很小呢?我青涩的眼瞳妄图去撞你。
呵呵呵~你柔和的眉目终于显出原样来,但你又很快移开了脸,再次见到的,是熟悉的不近人情了。
——同学X,你难道不长了嘛?
长什么?亲爱的你再说什么!?为什么不给我这个理科生说点不带歧义的话语!我真的要生气了,但好像,我还在哭来着?
——Y老师,你是教什么的呀~我软糯糯地带着哭腔说,只是心里不是这样罢了。
——嗯,数学,怎么了?
哼哈,我在心底奸邪地笑了两声。
——嗯。亲爱的,那你擅长什么呢?
当然是数学。——你并没有如我所想地这样说,实际上,那晚你再没有说话。而我往后才逐渐意识到,跟我相爱时的你,原来是那样沉默,仿佛如同住在你心里的那个我,早已将话说了太多太多了。
但没关系的,因为我仍旧住在你心里。
从那一晚起,我和你一同度过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青涩的同学X与成熟的Y老师隐秘且甜蜜的相恋着。
到此,似乎任何错误都没有发生,连疯子X也已好像不复存在,除了我对你的那一次懦弱的哭泣,和你对我间隔而漫长的沉默的折磨之外,一切都很好。
——到底什么样的日子是过不下去的?某日我这样问你,靠坐在你的膝头。
你惯常以摇头代替对我的回答。
——……我们有过这样的日子吗?我再次轻声询问着。
你回以摇头。只是这次,嘴边带了抹笑。
我感到满意又不太满意,作为老师,你应该是能够给我答案的,我却没有得到,我问你为什么,并强势要求你必须确定地告诉我。
……
你确定地给了我答案,如我所愿;而我直到此刻,下笔的此时此刻,仍旧衷心地祈求上帝……就让我忘记我想要忘记的一切吧,这痛苦,已快要变为麻木(上帝没有回应我,也许他知道我不信他。)
错误,就从你给我答案的那一刻,不可避免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