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林里,有神族铁锤以及刚才跟随的一众人等提起元宣的尸身赶来,他们将元宣的尸体扔到银湾面前,神族铁锤道,“神女,今天,他们两个的尸体,你只能要一个。”
看到元宣尸体的银湾晃了神,原本在无穷深渊一直往下坠落的银湾挣扎着往上飞去,她小心翼翼放下怀中的银砾,爬行到元宣身边,她刚一碰上元宣,元宣体内的蜈蚣就被操纵者操控着爬行到银湾的手上,同样地扎进皮肤,在血肉之间穿行。
魔族控蛊者道,“交出银砾的尸身,我们便不要你的了。”
银湾的唇像中毒似地呈现乌紫色,她看着元宣被锤烂的腹部,遍布血色的脸庞,他手腕的筋骨早已破碎不堪,如同混着血肉的烂泥里的玻璃渣子,锦绳被嵌入肉泥里,他手上的流星戒指也被敲碎,坠在血肉里面,忽明忽暗地闪着一点光亮。
银湾脑子乱成一团,她抬起目光扫视一周,这群贪婪者个个眼如利刃,手如八爪,他们屏气凝神,如同看猎物一样盯着她,皆蠢蠢欲动。
银湾动摇了,后悔了。
她后悔与砾儿说,她们要守护三界。
她后悔,为什么当初要与魔神抗争呢?明明是不自量力,却还要撞上去。
她不应当修成神形的,就应当一直留在轸宿星宫,不来这一遭。
她是天神,天神的使命是守护三界。可这又是谁说的?
不,她不要做天神,她不要做神女。
她似乎能理解魔神所为了。
银湾周身的血脉翻腾聚集,全身的筋骨一寸寸断裂,她的心脏、小肠、大肠、肝脏等顺着心头血一股脑涌向嘴外,吐得一丈高。
一声巨雷,天空黑了下来。
银湾面无表情,小心翼翼放下怀中元宣的尸体,她伸手收了五福珠串在手腕,随后,不声不响地走近朱雀,以己之魂入朱雀之身。
朱雀一声哼鸣,银湾飞立松树枝头,单脚踩在松树顶梢,枝头上,她染血的白衣飘飞,如同吴谦崇死的时候吴府门口挂的幡布。
银湾取出焦尾琴,指尖在七弦上拨弄、滑行,一阵阵魔音如尖刀入耳,让听者捂耳作痛,脑袋似山崩,身体若地裂,有的满地打滚,有的跪地求饶,哀怨声,声声不断。
一根香烛燃起,有人的脸如同山崩地裂,有人的手脚上缠满林间的刺丛,一动一扯都是酷刑,有人的十指被自己不受控制的手硬生生扯断,有人被自己的蛊虫反噬,周身爬满蜈蚣,有人身上涂满了蜜汁,引来蜜蜂蚂蚁撕咬,脸不是脸了,手不是手了,腿不是腿了。
有人挥舞的鞭子将自己团团裹住,最后勒到脖子处,硬生生被勒死了,还有人张牙舞爪地疯狂奔跑,腿脚跟不上速度,绊了一跤,额头砸到一棵砍了的松树根上,堵不上额头流血的窟窿,活活失血而死。
有人的脑袋被前面挥舞铁锤的砸下开了花,有人的耳朵被背后的人咬断鲜血直流。
有人的眼珠子被对面的人扣下来,扣下来后还在他手中蹦跶了两下,他随地一扔,沿着山坡弹跳着滚落。
有人被两个身旁的人束缚住手脚,眼前有人举着榔头将他的牙齿一颗颗敲碎,并捂着嘴巴咽入肚子里。
有人卡在砸落的松树底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脖子被砸断了,呜呜大哭下伸出的舌头被前面的人一刀子割下,用割下来的舌头渗出的鲜血涂抹自己的唇。
香烛燃到一半,银湾手上的动作越发迅速,大珠小珠坠落玉盘,魔音更加尖锐刺耳。
现在,三界天旋地转,河水翻涌,海水倒灌,夹杂着泥土的洪水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地底下的凉水也如火山喷发般逆着冲上来,混入泥水中,裹挟着三界六族,翻涌不息。
六族之人在泥沙中苦苦挣扎,哀怨声、大骂声、抽泣声,声声不绝。
弄丢了武器也抢不到银砾尸体的裹挟在泥水里的一神君质问,“你不是神女吗?你不是守护三界的吗?神女,你既是神女,就要担负守护三界的职责!现在是在做什么?!啊!!”
有众人应和,“是啊,你是神女,你是守护三界的神女啊!”
“神女,还不赶紧住手!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神女,亏你是神女,如今竟做出此等卑劣之事!”
“亏得我们曾经全心全意拥护你!如今竟要覆灭三界!”
银湾面无表情,一句不答,只是加快手上弹琴的动作。
最后一刻,香烛燃断,银湾正准备下手之时,突然,她的琴弦断了,断裂的琴弦打到她的手指,立时间,白骨裸露,鲜血直流。
银湾目光锐利地盯向打断她神力的方向,是那个以无为自诩的天帝陛下。
天帝立于松树顶梢,以一贯的口吻缓缓说道,“银湾,停手吧。”
银湾收了琴于身后,她怒问,“你不是自诩无为吗?魔神复生之时你无为,魔神攻破三界之时你无为,这群鼠狼之辈为一己私欲残害砾儿、残害元宣、残害青螺之时你无为,现在又来阻止我做什么!!!”
说罢,银湾迅疾以五福珠之力立于苍穹之上,五福珠在银湾头顶变成庞大如山的珠子,他们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光芒耀眼万丈,如太阳一样不可直视。
银湾操纵着五福珠,只要她翻覆手掌,五福珠立时就能以滔天之力将三界夷为平地,六族众人也将压成肉泥,永世不得超生。
可就在此时,天帝操纵苍穹闪下一道雷电,阻止了银湾即将翻覆的手掌,惊天动地的紫雷长劈直下,银湾全身被劈得麻木,她四肢尽断,筋骨寸寸破碎成渣,随着那道紫雷,她坠落入泥,头顶的五福珠全部弹飞到了不知何处。
银湾裹挟在泥水中,汹涌的泥水没过胸口呛了她几口,她的躯体随着泥水的浮沉漂浮不定。
天帝说,“银湾,收手吧,你七魂八魄尚在,重入人间修炼千年,就可以重归天位。”
银湾眼角滑落一颗滚烫的泪珠,她呵斥一笑,在生命的最后,她以天神的名义诅咒:
“三百六十五路正神为见,
十八焚狱十九溟泉为证,
我银湾诅咒三界六族,
喜乐皆苦,
美满皆空,
生生世世,
轮回无穷尽也!”
说罢,银湾沉沉闭上双眼,尸身被卷携在洪水之中,她的尸体如同洪水上漂浮的枯木枝,随着洪水往下游方向飘去。
天帝一声哀嘁,挥挥手,将泥水之中的众人捞起,三界倒悬回正,洪水也汇入江海之中。
有离银砾银湾尸身较近的鬼魂在山河回正后的一瞬间,避着众人悄声爬到她们的尸身身边,他们正要抓上姐妹二人的腿时,有天帝收走二人的尸身,消失在暗漆漆的天空中。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天帝去时的方向,等到天帝和姐妹二人的身影都消失不见后,有人长叹一声,似有些惋惜。
银湾的七魂来到十八焚狱,八魄去到十九溟泉,她一面走一面看,一面是冰天雪地刺骨透心凉,一面是火热朝天焚身烈日炎。
此处空旷无一人,只有烈火熊熊燃烧的滋啦声和水滴凝固成冰的冻结声,银湾随地坐了下来,靠在一块石壁上,静静闭上了双眼,烈焰焚烧、寒冰刺骨,她无怨无悔。
诅咒无穷尽,她也将在这里无穷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