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抱。
这孩子的眼睛里,有某种‘东西’。
令人不寒而栗。
杨益中伸出一半的手在半山腰停着。
“益中,抱噻。”
他该抱,这孩子是他侄子,嫡亲侄子。
他在怕什么呢?
屋外有人走了,两三个的散出去。
“哥,恭喜噢。”
孩子已经被哥放在了他怀里。
杨益中的眼睛盯着哥和嫂子,看他们幸福的笑脸,就不愿意低头。
男婴在看他,
不,确切的说,是死盯着他。
那双眼透着愤怒和凶残,好像要把他给活吃了似的。
“哥,给你吧,我手重,别弄疼他,那个……他叫什么名字?”
“还没取好呢,小明叫宝宝。”
宝宝!
朗朗上口,容易记。
三个月生下孩子,哪有这么早的。
杨益中刚从城里打工回来,现在是淡季,他一年只出去打工七个月。
听村里的婆娘说,嫂子是去庙里烧香拜佛,所以才怀上的。
送子观音显灵了。
他不迷信,觉得匪夷所思,这孩子给他的感觉,是浑身发毛的。
然而,哥和嫂子几年,好不容易怀上个孩子。
就因为‘宝宝’眼睛不对劲,要去泼冷水么。
那得多让他们寒心。
最主要的是,杨益中不迷信,既然不迷信,就不该说迷信的话。
‘宝宝’被放在嫂子边上,被母亲温柔的拍着。
杨大虎把他拉到堂屋,拿了根华子招待。
当哥的想办酒,要热闹的,院子里可以坐四桌人,刚好能把村里现有的都给叫过来。
“哥啊,你抽中华?”
“下午才去买的,你嫂子不是生养了嘛,我高兴,买了六条,办酒四条,还有两条放家里备用,有人来就送。”
“你日子过的也不宽,少花钱,玉溪就蛮好。”
“我养个儿子,这么大的事,玉溪不上档次,让人家笑话。又不是天天抽,你这两天过来帮我忙,厨子我联系好了,找周志伟,买菜的事你帮我办。”
都是自家兄弟,这点小事算什么,不开口他也会帮忙。
杨益中抽着烟,华子的味道也就那样。
常年抽烟的人,多数抽不出好坏烟,除非是那种细雪茄,抽到嘴里的味道截然不同。
享受着华子,杨益中有话堵在嗓子眼。
“哥啊,我听说嫂子怀孕是求菩萨的,是么?”
“不错,镇上药王庙的菩萨,人家跟我们讲的,说很灵,我们就去求了,还真灵。”
求菩萨这回事,图的是个心理安慰吧,哪有真菩萨显灵的。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杨益中是不信。
如果菩萨真灵验,他早就靠买彩票当富翁了。
杨大虎心里特别高兴,把家里的汾酒拿出来,还有一点猪头肉和花生米,先跟兄弟喝两口。
一杯酒下肚,杨益中说了个要紧的话。
跟孩子无关,但又紧密相连。
就是那些前来道喜的人,一个个神色不对。
“哥,接生的四奶奶好像不大高兴嘛,其他人好像也不高兴,什么情况呐?”
“不清楚唉,看不过眼吧,都当我生不了儿子,我还就生了。”
没那么简单吧,杨益中觉得,那些人可能都被‘宝宝’瞪过。
大家的感觉是一样的,浑身发毛。
那男婴的眼珠子,就跟成年人似的。
嗯……
也不对,
不完全对。
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怨恨和恶毒的东西。
可那就是个刚出生的男婴啊,哪里会有什么不寻常呢。
喝过酒,杨益中醉醺醺的朝家走。
他一个人住两间屋子,房子是自己赚钱盖的,条件还行。
水暖设备都有,连网线都装的好好的。
村东方向,那颗大槐树下,几个人在满是蚊虫的黄灯泡下议论着什么。
杨益中靠近后,他们议论声小了。
“唉,益中啊,恭喜哦,你有大侄子了。”
哪像恭喜,皮笑肉不笑的。
杨益中回以笑脸,没说一句客气话。
不是他不懂为人处世,是‘宝宝’的眼珠子一直在瞪着他。
脑子里,就是男婴的脸,不去想都做不到。
晚上,洗过澡,杨益中躺在床上看手机,他一看窗外,心里就不舒服。
过去拉上窗帘,然后又把房门给锁上。
最后是电视机,打开来,用声音给自己壮胆。
壮胆?
太可笑了,怎么会有这想法的。
手碰到电视机开关之后,他还犹豫,觉得自己犯二了。
过去没有这想法,他看手机从不开电视。
算了,还是开了。
灯也开着,今天他有害怕、发毛的感觉。
背后凉飕飕的。
第二天一早,杨益中就去了大虎家。
虽是农村人,礼数不能落下,请客吃饭要准备的东西多,什么喜糖、喜多多,还有接近结婚用的那些东西,能多不能少。
‘宝宝’的出生对哥来说,比结婚更重要。
杨益中没睡好,夜里做了噩梦,他没把负面情绪带到哥哥家来,进门依然笑盈盈的。
“哥唉,早噢。”
“你早你早!呵呵,吃过早饭呐?一起吃。”
“孩子睡觉呐?”
“没睡。”
“醒了?”
“不是,它一夜没睡觉。”
“哭的?”
“也不哭,不哭不笑不睡,也不吃奶,不晓得怎么回事。”
从出生开始,这娃娃就不正常。
婴儿是很嗜睡的,一生下来就该饿,吵闹着要吃奶。
孩子四六不靠,还叫个什么正常。
出于关心,杨益中建议带孩子去医院看看。
“益中,他要是饿,应该会哭吧。”
“肯定的。”
“从昨天到现在,我也没睡好,孩子一直睁眼,他都不会眨眼,我有点担心哦。”
眨眼是人的本能啊,是个人都会眨眼,眼球暴露在空气中,是会酸胀痛的。
婴孩就跟个小畜生似的,更会眨眼才对。
“哥啊,带孩子去看看医生。”
“他太小了,要不你去镇上请个人来,找妇产科的人来问问,看看孩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关键是他不喝奶,我跟玉华都担心。”
“哥啊,嫂子没得子宫,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
这句话,杨益中说的很小声,小的只有自己能听得到。
“你说什么啊?”
“没有,我……我去镇上找人。”
“找郭静!她退休了,本来在城里中医院做妇科主任的,镇上人都认识她,你过去一问就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