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英华内敛
书名:梦短遗爱长 作者:忠真不虞 本章字数:6517字 发布时间:2024-04-16

魏恭贤见铺地的金砖上摆着一个红泥火炉,上面稳放白玉般的商象石鼎,旁边则是一尊纯白大瓷瓶,瓶上渗出细密的水渍,想必是经冬的雪水。果然,迟姗姗轻轻揭开盖子,一股淡淡的水气涌出,竟犹有丝丝凉意。迟姗姗用瓷勺取水注鼎,又将一个五彩的小人放在火炉的余烬上,魏恭贤知道那便是专供内廷取暖用的红罗炭,每年红罗厂都要将上好的木炭铸成金甲将军宫装少女额发金童各种形状,描金彩绘,宫眷们极是喜爱。迟姗姗手执素竹团扇扇风发火,那红罗炭实在名不虚传,鼎内的水很快就鱼目散布微微有声,渐渐四边泉涌累累连珠,最后腾波鼓浪水气全消。如此三息三起,方将石鼎取下,连翘早捧出一把朱泥葵花瓣壶烫了,又将掐丝珐琅缠枝莲纹的白锡小罐打开,用光洁的素竹茶匙取出一撮色泽暗红的茶叶,放入壶中,注水洗茶已毕,再注了水,悬壶高冲,时茶香满殿。

泡茶完毕,迟姗姗与连翘一起退下。

“刺客会落网的,朕特请魏公公喝茶压惊。”舒遒愐好言安抚。

“老奴多谢万岁爷。”魏恭贤嘴里感激,心里却盘算:“他当信王的时候,咱家没少派刺客找机会送他去见阎王,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次该不会是他在悄悄地投桃报李吧?”

“魏公公,想什么呢?”舒遒愐魏恭贤独自出神,提醒了一下继续说道“这茶想你初次闻得,怕是叫不出名目的。”

“这般清香的茗茶想必是世间无上的珍品,老奴实是不曾见过。魏恭贤心猿意马地回答。

“此茶产于福建武夷山东北天心岩下永乐寺西的九龙窠,绿叶红边,名叫大红袍,香高味永,乃是岩茶中的圣品,信属天下第一茗。这水乃是宫后苑各色花卉上的天露,宫女们采集入瓷瓶,深埋地下,经冬复春,甘冽清爽至极,当出镇江金山寺泉、济南趵突泉、峨眉山玉液泉、无锡惠山泉、杭州虎跑泉之上。这把砂壶出自李茂林之手,其技艺虽较龚春、有所不及,但色艳而不俗,华而不腻;其形匀整秀雅,饱满有神。朕尤喜他书风绝类褚河南。舒遒愐如数家珍侃侃而谈。

“好东西都入宫了天下珍奇荟粹于万岁爷的左右,老奴得见一二,也是万幸。魏恭贤看着茶水橙黄明亮,色如琥珀,先嗅了片刻,才小口地喝下,略一呼吸,顿觉满口冷香,唇齿间说不出的滋润爽利。

“将袍服了吧日这里没人,也不论国家大事,不必拘束。舒遒愐到魏恭贤冒汗

魏恭贤身体肥胖,本畏热,连饮了几杯有力道的热茶,饶是已近深秋,天气转凉,也觉浑身躁热起,便依言将袍服解“此茶真乃天下罕见的名品是老奴孤陋寡闻了。

“此茶本寂寂无名,朕登极后,先朝壬戌科状元以此茶为贺,朕才知晓。只是此茶出产不多,仅有六棵茶树,所产不过半斤,方才已用去了大半两,朕就自家留着了,总不好教你空手而归,就挑把壶吧!舒遒愐让棠传芳将北面黄花梨大方角柜上的黄铜锁开了,里面上下五层,左右两分,全是砂壶。

“都取出公公精挑细选。舒遒愐吩咐,棠传芳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砂壶摆到暖炕上,铁青、天青、粟色、猪肝、黯肝、紫铜、海棠红、朱砂紫、水碧、沉香、葵黄、冷金黄、梨皮、香灰、青灰、墨绿、铜绿、鼎黑、棕黑、榴皮、漆黑……三十几把砂壶形态各异色彩缤纷恍若升起一片烂漫的云霞,令人眼花缭乱。

“万岁爷哪里寻得这多好壶?魏恭贤艳羡不已。

“哪里用寻”舒遒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也不知是谁将朕爱吃茶的事泄露了出去,朕登极几天,各地够级别的官员便纷纷将这些上好的砂壶进贡入宫。

魏恭贤边听边仔细研究发现它们多为名家精制,不用说董翰、赵梁、文畅、时朋四大名家与稍后的、李仲芳、三大妙手,就是砂壶的鼻祖金沙寺僧与其徒龚春的制作竟也赫然在目,他擎起那把赭土黄色树瘤壶,见其面七凹八凸,结累如疣,却隐隐含光,击之如磬,不素闻龚春之壶胜如金玉,今日观其栗色暗暗如古金石果然雅可爱,应是龚春以池底的澄泥摹拟寺中那棵参天银杏树捏制而成,确新颖精巧润自然。”翻看把内及壶身,果有篆书“龚春”二字,恋恋地放下,取了一把玉兰花六瓣壶,略一把玩想必是时壶,若万岁爷恩准,老奴就请赐这把如何?

“你倒识货,此壶确为时大彬所制,只是略小些,为何不选把大的?舒遒愐问。

“壶大则香不聚;壶小则香不涣散,味不耽搁。老奴性好独饮,这把壶足够了。”魏恭贤答。

“你倒是个不贪心的,也算是懂茶了,一人得神嘛!”舒遒愐捏着茶盏慢慢吸吮,忽地一饮而尽

“人起贪念,皆因不足——老奴尊宠已极,哪里还会有什么贪心不足处?魏恭贤口是心非。

“古语:无欲则刚——朕看你选时壶名实并不相符,不如选这把砂壶。舒遒愐手指暖炕上一把十三竹双色紫砂壶道:“此壶以竹为形,虚心劲节,直劲高挺,中通外直,不枝不蔓,有古大臣之风。”

“老奴不敢与古人比肩哪里当得起此壶魏恭贤逊谢道。

舒遒愐魏恭贤神情极为恭敬,点拨道:“这便是虚心,心虚便能受物。便是这只茶盏,只因中间空洞,方可盛得汤汁。《道德经》‘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前朝王阳明说心外无物,其实世上万物皆可容纳于心。果能如此,诸事必顺利多了。”

魏恭贤鼓头嗟讶:“万岁爷圣学渊深,教老奴别开生面,一把平淡无奇的茶壶不过手上的玩物,竟也有这般的大学问!”

“朕所言不过依实情立论,正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你不是也容得下心有二志的人?足见胸襟呀!舒遒愐笑意盈面。

“万岁爷取笑了,老奴哪有如此的襟怀?”魏恭贤揣着明白装糊涂。

舒遒愐笑看着杯中红艳艳的茶水:“此茶传说能将白衣染成绯袍,不知那维垣的绯袍是怎么红的?当年他在云南会试童子时书‘授小儿秘诀’联语,被人嘲讽续以下联‘医太仆官方’——这般文理不明的人竟也做到了从三品的官,教士子们如何取法?

魏恭贤不禁愕然,见舒遒愐不屑维垣的品行,随声附和:“老奴也听人风传维垣士行卑污,不属善类。

“听说你也曾举荐过他?”舒遒愐话锋一转,魏恭贤一怔,赶紧解释:“老奴是向先帝道及过,当年尚不知他品行如此,恰好云南道御史之位空,是老奴轻率了。

舒遒愐了指矮几上的两份折子:“此时你省的了也好。这是他上的折子,虽说专劾崔喆,却也关涉于你,自去看吧!

魏恭贤将折子捧在手里,红着脸忸怩:“老奴读书不多,不喜那些文绉绉的字眼儿,看不透彻。”

“你这秉笔太监当得辛苦,倒也真难为你了!”舒遒愐坐直身子,对棠传芳说“你念公公听,艰深之处,略加讲解。

棠传芳拿起折子清清嗓子:“盖厂臣有掌家者,交结甚密,以故誉言日至,而秽状未彰,厂臣遂诚信而贤之,而内谀厂臣,外擅朝政……悬秤卖官,其状可胜道乎?依这折子上说的,卖官鬻爵,收受贿赂,厂臣也是知道的,且暗里允了专擅官吏升黜,不过帮凶,厂臣竟似主谋了。

魏恭贤起身初听,面色肃然,见棠传芳借題发挥,不由得暗暗惊惧,忙叩“老奴不能知人,致有今日被劾之羞。”

舒遒愐缓缓道:“知人善任不容易,容人也要有度才好,岂可一味包涵,姑息养奸?那便是放纵了。不过话说回维垣的折子并非全是挟愤泄怨之辞,讲的不少是实情,就看怀了什么样的心肠听了。古人说不因言废人,也不因人废言。羞不羞的,也无法全怪维垣。

“这……万岁爷圣明。”魏恭贤额上浸出汗

舒遒愐将矮几上的一叠折子在手拍:“朕哪里能够什么都参得透彻?也是向别人学的,说这等话的并非羊维垣一人,这些折子也都持此论,朕留中未发,算是为你存了颜面。还是那句话,你是先朝旧臣,事关先帝圣誉,朕也容不得他人胡言乱语,只是你教朕好生为难。言毕,舒遒愐长叹一声,魏恭贤感觉那声叹息似在屋内幽幽地回浮荡,耳朵嗡嗡作响,讪讪地向前跪爬半步,抖着手去拿那些折子

“还是小的念给魏公公听吧!棠传芳疾步过,一把将那些折子抓到手里

魏恭贤只得垂头静听,棠传芳不急于开,只将那些折子舞弄得哗哗作响,斜一眼跪在脚边的魏恭贤,高声向舒遒愐请旨道:“这些折子分别为工部虞衡司主事陆澄源題奏《为恭承明诏直陈利弊事》提督学校监察御史贾继春題奏《为圣明御极言路宏开直纠不忠不孝之臣事》刑部广东司员外郎史躬盛題奏《为直发欺君误国之奸恳祈速正典刑以光新政事》新任兵部武选司主事钱元悫題奏《为圣治维新见眈谨陈隐匿以息纷嚣事》浙江嘉兴府嘉兴县恩贡生钱嘉征題奏《为请清官府之奸以肃中兴之治事》太常寺少卿阮集铖題奏《为凶逆罪恶滔天,神人朝野共愤恳乞立斩以光新政事》抚宁侯朱国弼題奏……凡二十余疏,或专论厂臣罪状,或力劾厂臣十大恶,奴念哪一个?

舒遒愐打了个欠,似是心不在焉,招手道:“且听听他们怎样评论公公吧

“钱元悫论道:巨奸崔喆虽已锄去,然之恶皆缘藉贤之权势……先帝念其服勤左右,假以事权,群小蚁附,势渐难返。称功颂德,遍满天下,几如王莽之乱行符命;列爵三等,畀于乳臭,几如梁翼之一门五侯;遍列私人,分置要津,几如王衍之狡兔三窟;舆珍辇玉,藏积肃宁,几如董卓之坞自固;动辄传旨,钳制百僚,几如赵高之指鹿为马;诛锄士类,伤残元气,几如节甫之钩党株连;阴养死士,陈兵自卫,几如桓温之壁后置人;广开告讦,道路以目,几如则天之罗箝吉网。天佑国家,诞启圣明,然羽翼未除,阴谋未散,可漫焉而不加意乎?将厂臣比作了历代有名的几个奸雄。棠传芳宣的过程中,舒遒愐始终注视着沉默的魏恭贤,料想他若不了解王莽、梁冀、王衍、董卓、赵高、曹节、王甫、桓温、武则天些历史名,必是听得里糊涂舒遒愐只顾自语也似宽慰道:“此事廷臣自有公论,朕心亦有独断,他一个品级低下的小臣,胡乱比附,倒也不必追究于他。”

“嘉兴县恩贡生钱嘉征劾厂臣十大罪:一并帝;二蔑后;三弄兵;四无二祖列宗;五克剥藩封;六无圣;七滥爵;八邀边功;九搜刮民财;十通同关节。棠传芳朗诵边解说,这钱嘉征本是浙江海盐的一介寒儒,千喜元年中顺天副榜,羁留京师。没什么功名,疏文写得自然没有什么顾忌,将魏恭贤擅权以的行径一一道及,淋漓痛切无恶不彰,句句如刀割面事事似锥刺股,听得魏恭贤惊心动魄,偷眼看看舒遒愐舒遒愐却并不看他,只是闭目细听,一会儿双眉紧锁,一会儿含笑点头,不知心里究竟在什么。魏恭贤不敢再看,头磕得痛了,只得贴在地上,伏身不起,上下觳觫。疏文读完,舒遒愐慢慢睁开眼睛:“魏公公,疏文说的可是实情?朕听听你怎样解说。

魏恭贤方才听了阮集铖的名字,暗觉不妙,这般往日一心依附的死党,如今为洗脱罪名以示清白却不惜落井下石,他人之心自然不问可知了。想到此处,心里更加惶恐,急忙朝上叩头,哽咽道:“老奴心里只有万岁爷,难免做事不周,得罪群僚。老奴实非得已,万岁爷明鉴。”

“那岂不是朕教你犯了众怒?”舒遒愐冷笑着提起矮几下的一个红漆小匣重重一放,“这些尽是先朝大臣们劾你的折子,专从皇史,那里面堆得山一样的折子多半是谀你或劾你的,有了工夫拿去细细浏览吧!你群僚诬陷于你,难道这许许多多的臣子都与你为难他们心目当中君父王法?先帝待你甚隆,你却如何陷先帝于不君之地?太祖高皇帝明训内官不得干政,仅一条便可将你绑缚西市,何况杨涟当年奏有二十四罪,你有多少头也不够了!

魏恭贤颓然瘫坐半晌,向前爬了一步,抱住舒遒愐的腿哭:“老奴就算功过参半,一颗心却也是向着万岁爷的,只是看不得一介腐儒也来议论、批评、指责老奴短处,妄言顾命元臣诽谤朝政,若不严惩,教人如何敢再为君为国出力?

舒遒愐峻目了他一眼,将腿一收:此乃自古臣之道,虽说分个忠奸,却也不见得是黑白分明,忠未必全是,奸未必尽非,而为君之道,免不了调停,要自在于治衡,使其彼此消长,若全为忠臣不免了生气,若全为奸臣则会亡国失位。诸臣有这般的奏疏,朕以此可知诸臣流品,明白他们在想什么,总比默默无言心怀鬼胎的好。奏疏一途,可使忠奸相劾,互为窥视,则人人不敢轻越雷池。钱嘉征此疏不论其是何居心,要在言之有物,并非揣摩风影污人清白,则其言可从。朝廷大事虽非人人可以言论,然也不必定要先看论者的身份而后可。钱嘉征所论之事,廷臣自有公论,朕心亦有独断,青衿小儒不谙规矩,本当斥革重究,姑加恩宽免。你却要好生自躬反省才是,以免上累先帝之明下结万民之怨。舒遒愐略一停顿,端起茶盏,撇开话语道:“这大红袍果然不是虚名,到了九泡,桂花香气兀自浓郁。”浅啜细品,慢慢回味一番,才低头又对魏恭贤说“你历事三朝,虽是老臣,先帝也谆谆嘱托,只是这么多人劾你,朕即便是替你挡着,也非良策,就像堤坝一般,总有水涨之时,不如以疏通为宜,先避锋芒,等事过境迁,众人都消了气,你自会平安。

“那老奴这就辞了东厂的督印?”魏恭贤试探性地询问。

舒遒愐微微颔首:“也好。东厂乃是非之所众矢之的,你辞了厂印,可稍解众人之怨,不失为自安之策。只是东厂乃朝廷心腹,不可一日无主,朕知你心在朝廷,就替朕荐个人暂为统管,朕也好安心。

魏恭贤仰头道:“万岁爷体恤老奴,万死难报。若说东厂督主,老奴举荐许应援,此人武艺超群,定可胜任。

舒遒愐踌躇道:“这又不是上阵杀敌,不须什么武艺,重在运筹谋划,许应援一人难当此大任,倒不如命庞丕廉提督东厂,与他合作一处。

“那司礼监交给谁魏恭贤脱口而出才欠妥,老奴莽撞了。

舒遒愐不以为意,沉吟道:“命许应援掌印司礼监,也可由你这个秉笔辅佐一二。

“老奴感念皇恩,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魏恭贤听出舒遒愐尚留用自己为秉笔太监,并非完全落职闲住私宅,顿时松了口气。

“起回去拟表,朕也好用它堵住悠悠众口”舒遒愐打发魏恭贤走,“朕也觉得饥了,这大红袍好大的劲道!

魏恭贤跪得久,双腿酸痛,用手撑着身子爬起,匆匆退出。不料刚跨出殿门一脚,到舒遒愐开口“你且回

魏恭贤已是惊弓之鸟,暗想:莫不是舒遒愐后悔了?他果真不咱家活了,咱家便与他拼了老命。主意既定,魏恭贤将腰间那个日夜不离的护身宝贝手铳捏了捏,壮着胆子回到东暖阁,若见机不利,便要鱼死网破,未料舒遒愐玉兰花六瓣壶道:“朕赐你的东西可是不好么,怎竟不取而去?”

魏恭贤忙将置于腰间的手移开,捧砂壶谢恩而去。

望着魏恭贤渐远的背影,棠传芳啐道:“可惜了那把好壶,竟便宜了这个奸贼!

舒遒愐微微一笑:“只不过替朕保存几日罢了藏在他的私邸与这乾清宫并什么两样。

棠传芳了点头:“那是自然。万岁爷什么时候想要了,奴婢捧着圣旨替您再讨回

“休要胡说,赏赐的东西怎好再讨回?朕什么时候如此小气了?”舒遒愐的话令棠传芳不明所以:“万岁爷既不想给,为何还要将他唤回?”

“打草惊蛇。”舒遒愐轻轻吐出四个字,眼里含着莫测的杀机。

 “可是蛇急了会咬人的。”棠传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朕正是要赶蛇出,若老是躲在洞里,朕还怕打不到它呢!舒遒愐看着棠传芳茫然的样子,启迪道:“只要躲过蛇头,那它的整个身子岂非全是漏洞了?朕自然可以任意施为了。”

“蛇头什么?棠传芳问。

“蛇头大内阁、六部、四方督抚为脑髓,诸科道为喉舌,锦衣卫、东厂、内廷操兵为爪牙。舒遒愐答。

“蛇身又指什么?棠传芳再问。

“不过是些趋炎附势之徒罢了朕待他们自相争斗,可谓久矣这一天终于了,岂容错过?舒遒愐表情熠熠生辉,似走狗逐兔的猎人,眼见那狡兔惊慌地向张开的绳网撞去。

“万一躲不过蛇头怎么办棠传芳隐隐感到了几丝惊骇

“你说该怎么办?”舒遒愐抬眼看着他

棠传芳怕被骂愚笨,不懂装懂道:才只见,索性就做一身镔铁的铠甲,任凭它咬,却不硌掉它的毒牙

“你这呆子!难道终生都要穿那沉重的铠甲,睡觉也不脱下?真是庸人之策、懒人之计。”舒遒愐不以为然,棠传芳无比困惑:“那总不能它咬吧?

“岂会容它放肆!若想高枕无忧,并不是有办法,却也是惟一的办法。舒遒愐话里有话,棠传芳百思不得其解:“奴糊涂了。

“拔蛇牙!”舒遒愐威风凛凛道。

“如何拔?”棠传芳头皮发麻。

“朕不是早已拔了?先安抚了九边将士,再准‘五虎’之首崔喆回籍丁忧,罢了内操,命许应援协理东厂,在宫里安插了信邸的旧人——这些牙不但早已咬不得人,怕是还会自噬呢!舒遒愐端起茶盏嗅道:“好茶!冷了竟还有清凉的香气。这才是真香,英华内敛,令人咀嚼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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