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里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腥气，默灵低头一看，衣服上零星分布着几块很浅很浅的红色斑渍，像是清洗过后仍然残留的浅淡血斑。
是了，昏迷前他就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从他口鼻里涌出，果然那是他的血。
至于什么会这样？
他不知道。他也想弄清楚。
还有之前看见边界迷雾时猛地撞进他心里的那种莫大的悲恸感，那种悲伤有些熟悉，而且到现在去想一想，竟都仍然让他有种要落泪的冲动……真是不知道，他的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
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情，他想起了那时那种突如其来的悲伤感到底熟悉在哪里了。大约在三年前，他也经历过一次，那时也是突然地有一股悲伤冲进了他的脑子里，不过相比起昨天，三年前突兀闯进他脑子里的悲伤感就要弱很多了，而且那时他并不是看到那雾而感觉到悲伤，而是看到了一只鸟……那是一只很漂亮的丹鸟，被他当时的漂亮雇主捉住，筹划着要拿它卖钱——那时他看见那只丹鸟，便也如昨天一样一股悲伤感突兀地冲进了他的脑子里。
不过那时他对那股悲伤感的源头却感觉得很清晰，因为他在看到那只漂亮丹鸟的第一眼，便冥冥中知道了一件事情——它是世界上最后一只丹鸟。
它是世界上最后一只丹鸟，它也被抓住了，它的种族即将在他的眼前灭绝。
所以他才感到悲伤。
记得那时他一下子就流出了泪，哭得像个小男孩，然后用自己全身的家当——不到两个银币，加上那一趟说好的佣金，将它赎买了过来，放生了……
顺着可妮丝离开的侧边小门走出去，便来到了一个布置简单的宽阔空间，这里他记得，是调查团团长嘉斯德斯的中央大帐——他躺的那个房间居然是这个议事帐厅的后宅间。
不过默灵没有纠结太多，掀开门口布帘便走了出去。
属于森林的清新一瞬间扑面而来。
青草、绿树，头顶澄澈的天，不知名的蓝色斑点甲虫扑腾着透明翅膀从树梢间飞过，密叶间隐约可见灰翅的鸟儿啾啾地低鸣，一切都好清晰。世界从未如此生动鲜活地闯入他的感知，他甚至能清楚地看见十米外飞翔的黑背虻蚊后腿上沾染的细小露珠。
世界变了，变得真的好清晰……
哦，或许是他变了。无意间他似乎找回了某种本就该属于他的更清晰的感知力。
心中一动，默灵接着快步走到旁边的空地上，捡起了一根手臂粗的树枝，然后猛地用力一扳！
咔嚓嚓！
足足手臂粗的潮湿树枝被他用双手折出了一个夸张的弧度，树枝中央处甚至立刻响起了不堪重负的、内部已经开始断裂的脆响。不过这树枝是士兵们扎拒兽篱墙的边角料，刚从树上砍下来不久，韧性极佳，默灵继续狠狠地用力，憋得脸都微微发红了，终于才让树枝断裂的咔咔声越来越密集，最后“啪”一下彻底折断了！
默灵这才满意地吐了一口气。他终于确定了，不只是感知，自己的力量也真的增加了！
虽然增加得不多……
他不再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他现在是一个力气更大一些的普通人。
“嘿，你醒了啊！”
突然响起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自来熟的随意和开朗，默灵不回头都知道是豪格。
“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没什么病痛的地方吧？”豪格带着些风尘走来，脸上和平时一样笑得爽朗亲和。
“没。现在感觉还挺好。”
“嗯，那就好……哎呀不说这个啦，走，跟我来，老大那边已经在等你啦！”
林间窄道里，青苔巨石前。
“来了啊，恢复得真快。”嘉斯德斯望着默灵，上下打量了一下，目光平淡，像是老朋友间很随意的招呼攀谈。
此时朝阳正好，哪怕在葱郁的树叶下，空气也很清晰明亮。嘉斯德斯高大的身形和朴素的轻衫让人看得真切，总有一种亲和和安全感。
“你知道昨天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默灵想了一下，便如实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被熟悉的事物刺激到了记忆，引发身体的应激所以吐了几口血，不过现在我感觉已经没事了。”
几口血……嘉斯德斯脸色突然有些怪异。
那何止是“几口血”啊，当时默灵整个身体里的血都像是全部被“挤”了出来一样，那副恐怖的模样即使是他也不禁为之惊悸。
可就是在流出了那么多血的情况下，但异变结束他重新靠近察看的时候，对方身上却完全看不到缺血的症状，像是他的骨髓在极短的时间内以极高的效率造出了新鲜的血，将他干涸的经脉全部填充至圆满。
兀自沉默了一下，嘉斯德斯却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刨根问底，只是换了个话题道：“昨天你也看到了，那片雾就是边界迷雾。别说森林了，世界到这里都算是走到了尽头。可与你之前说的是什么来着？这里甚至都还没到森林最核心的区域！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默灵过来的路上就知道嘉斯德斯会问这个，短暂沉默了一下，然后有些莫名沮丧地垂下了头，“我也不知道。在我的记忆里，那片雾根本不应该出现在那里。”
而且他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他才有这样的感觉，在看到那片雾的时候，心里瞬间便意识到了它所代表的意义——世界的边界。
嘉斯德斯望着默灵，目光中充满审视，气氛也随之慢慢变得凝重和压抑。
不过就在默灵被盯得开始有些不自在的时候，嘉斯德斯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气氛随之骤然放松。
“唉，罢了。你不像是在故意说谎，在这种事情上说谎对你也没什么好处。而且，雪零那边也更倾向于相信你的话。”
“所以，就目前来说，我也姑且相信你不是在故意欺骗我们的吧！”
“不过……”嘉斯德斯的目光陡然变得严厉，“既然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有一件事情就需要你配合一下了！”
“什么事情？”
嘉斯德斯又深深看了默灵一眼，“你跟我过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