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盼西果然有借人的想法,在无法预测她会借来多少人的情况下,周煜杭带着另外复活的30个跟班也重新围了上来。孟桑的心思琢磨不透,也不见他再拿出多的重明玉碎片,我根本猜不到他会做什么。只要德诺里和赵戈程远远地躲在最后,受着众人的保护,只要他们活着,就有可能要了我们的命。
这时严盼西的能力生效了,水镜深处映射出的人影开始逐渐消失。许多块荡漾的水面上,波散出重重涟漪,是有人戳破了镜子,想要从里面出来。
“什么?”张海羽也察觉到了异样,下意识地挡在我面前。
从镜中走出来的人,四面八方一个接着一个。他们是来自其他时空的那30个人,几乎是在无限复制着,远远数过人头看去,说是成千上万也不过分。
我完全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如果说严盼西可以将人从其他时空里借来,那不可避免的就是那些时空中,属于那30个人的质量凭空消失,而这个地方的质量也在骤然增加。直觉和常识在提醒我,这一极度不合理的现象,极有可能让时空陷入失衡与混乱,它似乎正在悄无声息地制造毁灭。
“萧忘尘,最好再快点,我们为你打掩护。”我决心拼一把,便为棘叶充盈着重明的幽光,承载着它能接受的最大能量。“还有断影,在你能看见的未来里,一旦察觉到这个地方出现任何问题,立即告诉我们。”
萧忘尘暗暗嗤声,呛了一声笑出来:“知道了。”
“好。”断影回应着,也横过罪者准备应战。
这些人到达这里,一开始并不知道要做什么,孟桑终于动用了催眠,很快他们都变成了失心的傀儡,完全不顾眼前的状况,一窝蜂地拥了过来。
紧迫下,张海羽操刀迎了上去,我也缩地从下方瞬间移出,组成上下合击的战法。
我以最节省体力的方式,贴地翻行至人群中,旋刀刳起。被我劈断了腿的人,一并朝着一个方向倒去。又寻找着间隙滑出一道路径,穿到后面一批人附近。划开后腿,铲过身边的人,原地蹬起。
与此同时,张海羽撑着某个人的一只肩膀,把自己抬至半空。黑光闪出一阵由于重明而造成脉冲光,迅速滚过周边一圈人的脖子,迸射的血液霎时如温热的雨点落下。我也正好与他交换过位置,此间短暂的对视,我们确认了彼此的行动。他回到地面后,扫腿蹚开了边上的人,施展开身形,重新在萧忘尘身边腾出空间。我右手持刀背于身后,臂弯锁住一人的脖子,带动腰部发力,横起踢踹一周。随即又微微移开刃去,滚烫的刀刃灼入敌方身体。接着便翻身回到原点扭断了那人的脖子。
对方面对我们不得势,于是向着断影那一面攻上去。张海羽见状立即掠过,两步跨至断影身后。两人背向交替转身,断影换到了内侧掩蔽。很快他补回我身边的空缺位置,第一时间用罪者卡住了马上就要伤及我的两人,推着他们向后。下一秒两侧的人又迎面袭来,我只能先挡开左侧的攻击,快速俯身躲避后,侧移右腿勾住另一旁的人使之绊倒,然后依旧向着左边挥刀。断影即刻返回来,护在我右边,抬腿用膝盖顶上去。当人被他击退了几步远,他再次提起月刃劈斩回去。突然他动作间猛的停顿了一秒,像是发现了什么。这却让对方抓住了破绽,直直向他攻去。我立刻调转了方向,为他掩下。他也回过神,快速下腰躲避,后翻踢开对方,压身撤了回来。
“这地方……”他看着我,“要塌了?”
我本以为还会再有多一点的时间,可在断影刚刚发现异常的时候,也就预计仅剩不到90秒了。
“还要多久,萧忘尘?”
中心的漩涡向内扭曲着,卷起一柱水流正要与顶部的镜面连接,将成又未成。“很快。”他斜过眼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情况,极度厌恶情绪地溢出双眸,“我低估他们了,竟然敢将打破规律的事做到如此极致,恐怕这整个地方都会因为他们陷入混乱。”
张海羽退回到我们身边,目不转睛地仍旧盯着对方的动向,左手的重明筑起一圈屏障,又一边说:“我认为不单纯是坍塌,而是坍缩。”
“是。”在屏障中,我暂时停下了反抗,屏着一口气抬头注视着空间穹顶上开始出现往内侧挤压的裂痕,“坍缩。”
“屏障维持不了太久。”
听到张海羽这么说,我收起刀,凝出一部分重明搭在了他手上。“一起吧,至少是现在,你还不能变成我这样,我需要你。”
他侧过头,以眼神同意了我的行为,只字不说,引去了微弱的能量。
我透过屏障,越过人群搜寻最后面那五个神使的人。他们似乎还在分外悠闲地等我们被耗死在这里;又或是想试出我们能做到何种程度,判断我们的真正实力。可就是这个时候,德诺里的手部分明是在做着某种动作。他将两拳相对并在一起,然后又慢慢分开。结合他之前做过的事,我身上浮起一层冷汗。
“啊……”那声惨叫从我身后传来,我惊起回头,萧忘尘双手上的皮肉竟脱开骨骼,一整个都在被虚无的力量扯出来。而通道始终还剩下一点没有连接,上下的水流中间还有着几厘之差——只差那一点点。
“萧忘尘!”我连忙过去稳住他的身体,而他手上已形成了脱套伤的情状,手腕上露出一截白骨,硬生生拉断的皮肤和肌肉断裂面崎岖着淌血。
断影的脸上虽看不出什么表情,但随即他就抽出了一支箭,瞄向德诺里。羽箭离弦的那一秒钟,周煜杭接下了那一招,使箭头偏开了原来的轨迹。那支箭直向我们飞回来,好在我能看清了它的方向,及时拔刀击断了它。断影没有停下动作,收回弓弦冲出了张海羽的屏障,蹿入人群向着德诺里激进。
“断影!”我想拉回他,然而连他的衣服都没有触及,就让他冲了出去。左右难顾,放在首位的还是打开通道。
假使这个空间真的全部坍缩,可能我们就彻底湮灭在此地,没有任何人记得了。而他们且有希望再次进行“熵逆转”来获得重生。想要杀了他们,就必须出去。
“没事,我可以。”萧忘尘忍痛使动页离,几乎是在用没有断裂的神经,支使手部的动作。水流终于有了形状,扭转成通路,匀称地扩开。他抬起手肘推着我靠近水流,生生摆出一个笑,只有声音无法控制生理性的颤抖:“你们先走。”
“你……”
词汇卡在嘴里还没拼凑成连贯的句子,空间的四壁便出现了大规模的崩裂,水镜像脆弱的白纸被自身的引力揉成一团。
直到这个时候,严盼西才反应过来,惊慌问道:“怎么回事?”
“你借人借疯了吧!知不知道这样会造成质量失衡!”为了把他们骗出去,我故意回答了她的问题,“这里整个空间都会因为你们坍缩。”
孟桑果真是丝毫不见着急,只是不屑地望过水镜的裂缝:“死的只有你们罢了,我们可以重来无数次。”
“闭嘴。”断影终于降临在他们身边,他单手锁着德诺里,月刃顶在赵戈程身后,“往前走。”说完推着德诺里和赵戈程向我们过来。
处在威胁之中,孟桑总算不敢扬言“重来”之类的话,只能和周煜杭从人群中挤过来。严盼西踌躇了一会儿,也只能跟上。
场面一片混乱,我还在脑海里组合一个最好的办法,一只断裂的手从我腰后箍过,将我拖向通道。
“张海印,不要犹豫,走,就像那时的张念玺一样。”萧忘尘轻哼着一声笑,“更何况这次你和张海羽在一起,作为张家的大小姐,不必害怕。”
“萧忘尘!”我拉不住任何人,整个人都已被他送离了地面。
“别废话了,走。”他推搡着,释怀地扬起笑脸,“想改写命运的话,就要学会踩在别人的尸体上求生。”
这句极度残忍的话重锤了我的心,大脑一片空白,往昔种种皆在替他向我印证他的正确性。
张海羽解开屏障跟上我,撤身迈入了水流中。他无言地拥起我,用更快的速度将我带上了高处。断影先把赵戈程逼到了前面,他在碰到水流的一刻,也直接被带了上来。孟桑见他离去,更是急迫地赶来,和周煜杭一同追来。后面数不清的人都在脱拽着断影,从我此时的高度向下看去,仿佛是一群蝼蚁在吞噬一束光量。他挣扎着,紧抓德诺里不放,众人围攻下他还是先扭断了德诺里的手臂,月刃砍下去,溅出的血染尽了他的白衣。
萧忘尘斩断了通道的下半部分,把自己和断影完全困在了这个即将毁灭的地方。他一直望着我们,再也握不住页离了,那把扇子掉落下去,扇刃扎入地面,更加快了崩坏的速度。我眼看着他们被那群疯子撕扯,失去了反抗的力量。谅断影再如何反抗,也只是在人群簇拥下渐渐淹没了身影。
我最后听见的声音,是严盼西那声尖锐的叫,携带着无尽恐惧与不甘,那是她在世界上留下的最后的东西。脚下人与物质皆在收缩挤压,它们陷进黑暗,散作空洞的虚无,失去了全部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