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章 提建议恐群龙无首
农历三月初五是童鹏程结婚大喜的日子,向河渠夫妇自然会去喝喜酒,也自然见到了老蒋。
“秀才,多时不见,想死我啦。”蒋国钧夸张地说着,快步走过来,拉着向河渠的手大幅度地上下摆动着。向河渠笑着说:“我也很想你呀。昨晚待媒酒怎么没来?”
蒋国钧说:“今天来多喝点就补回来了,我还肯蚀本吗?喂,听春红说你也参与了政府大楼前的请愿?”向河渠说:“一言难尽,反正离开饭还有一会儿呢,来,这边坐,我向你汇报汇报。”两人手拉着手,来到大厅西南角,坐在职工吃饭的餐桌前聊了起来。
向河渠把自己怎么参与得起来,后来又怎么写《申请书》直说到刚刚寄给伍书 记、田镇长的信和要求依法保障退休生活的报告。
蒋国钧说:“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不与政府打交道,难以了解现在的官 场。这些当官的只要政绩不要口碑。什么群众利益,什么法律道德,只要对他的政绩没好处,一概不管。你想他们真的凭你的几封书信就依法办事?想也别想。”
向河渠说:“我也想到这一点,利益是决定当官行止的唯一标准,依不依法办事以有没有利害关系来确定。我们要做的就是一步一步地告诉他们,假如不依法办事,会对他们产生一定的害处。”
蒋国钧说:“你无非是向上反映、到法庭告状。先不说有用没用,只说这一群体中有多少人会与你站在一起?”
向河渠说:“怎么会呢?大家的目标一致,怎么可能不同心协力?”
蒋国钧说:“依法办事那么退休就会有政策规定,这一群人中有的从没当过定职干部,有的时间很短,真搞退休只怕有不少人会被刷掉。他们不但不会与你同心同德,还会与你唱反调,这是一种人;还有但凡集体活动,都会有积极的、消极的、随大流的,甚至会有被收买的叛徒混杂其中。要是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核心,想办成这件事,很难很难。就我所知这群人中就有被政府收买的,你要小心点儿。”
向河渠想了想,说:“谢谢你的提醒。这些年来我对人对事很是想得开,知道万事随缘。”蒋国钧打断向河渠的话问:“你说什么,万事随缘,什么意思?”
向河渠笑笑说:“你是上过私塾的人,应该记得‘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随缘就是这个意思,落实到刚才所说的事情上,就是有追求而不强求。不逾矩,你是知道的,不触犯规矩。这规矩既可理解为法律法规、道德誉论,也可理解为潜 规则。我才不会死抱住原则不放呢。”
蒋国钧大拇指一竖说:“有进步,要是早弄懂这一点,怕不当了官发了财?”向渠说:“你忘了在生化厂时我背的那首诗:‘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蒋国钧笑着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哈哈,酒可多的是,看你今朝醉不醉?”两人都哈哈笑了。
蒋国钧的话是有道理的,几次活动让向河渠觉察到滨江镇乡镇企业干部群体实际是个乌合之众,几个头面人物单兵作战都能说会道的,说到领导能力,尤其在组织、指导、控制能力方面却比较缺乏,每次活动都形不成中心,要想成事真的很难。
他意识到这一点时曾提出过成立协会的建议,并草拟了章程。原来对建立协会比较积极的常伯仁不来了,其他几位似乎都没有什么兴趣。为避免造成误会,后来就没再提起。他参加活动是最迟的,在建立组织问题上过分热心的话,会让人觉得有权势欲的。因而虽然明知建立领导核心的重要,却也不便多说,还是随缘吧。
随缘者,顺其自然也,走到哪儿说哪儿好了。下面这首诗就说出他在企干事上怎么个随缘,他写的是:
戏与老友说随缘,随缘就是顺客观。追求常有不强求,得则高歌失泰然。
积极参与企干事,顺水推舟稳向前。佛度众生重启悟,沉迷难悟不纠缠。
自从告别了帮人打工生涯成为凤莲助手、家庭主夫后,向河渠的内心渐趋平静,随缘的心态越来越明显,尽管还没到万事随缘的境界,却也在慢慢地向前靠近。这从两三年前一改二改再三改的那首《日日随缘度春秋》的诗中早就表露了“曲直随形性如水,听人壅止决再流。适度进取莫虚度,应机随缘别强求”,又经两三年的修炼,他当然更接近万事随缘,不会死抱原则不放了。
朱世泉可不具备这种心态,他是个急性子,给镇上的信才寄出去七八天就坐不住了,打电话叫向河渠到他那儿去,说老耿、老阮都在,商量商量下一步怎么办。向河渠答应随后就到。
向河渠到时,法律服务处的法律工作者郎坦欣正在朱世泉处高谈阔论他的光辉历史,说他怎么为桃园一农民打赢民告官官司的故事。那故事说的有声有色,但对于企业干部争取退休生活保障问题发表的见解却不敢恭维。他的观点是:只有天天去找镇长书 记,不解决问题不罢休。找烦了他们,自然会解决。因为你们不是无理取闹,为企业辛苦十几年几十年,老了不找政府找谁?
向河渠说:“郎大律师,信 访条例明确规定事实清楚,理由合理,但没有法律依据的,给予解释但不解决。这不是聚众请愿所能解决的,必须以法律为依据。”在斗争的方法上他是不主张聚会请愿的,信 访、行政复议、行政诉讼才是正道,当然迫不得以时也不失为一种辅助方法。
“法律?乡镇企业哪来的这方面的法律?”郎欣坦问。向河渠对郎欣坦的问话并不感到奇怪,虽然对方是法律工作者。他对朱世泉说:“老朱,你拿我们的报告给律师看看,他是行家,一定能帮出个好主意。”
朱世泉将材料拿给了郎欣坦,他看着看着,说:“资产归政府,有的厂子资不抵债,政府得到他什么了?”
向河渠说:“你是律师,应当懂得这是企业性质问题,与盈亏无关。是公有制企业,不论盈亏,职工的退休生活也要保障,企业在由企业保障,企业资产收归国家了,由国家管。国营企业就是亏损,退休金也要支付。就按你说的亏本企业不谈它,不亏的企业怎么办?它的干部给不给退休金?现在的问题不在于盈亏而在于要不要依法保障退休人员的的生活来源?
“33号文件说的是养老保险,你们没投保,”郎欣坦手指点点材料说,“你引用这个文件有什么用?”
向河渠笑了,他说:“喔,你没弄明白。我引用这个文件在于说明两点,一是指出文件明确规定‘企业’包括乡镇企业在内,凡没有特别指出企业性质的文件、法律,都包括乡镇企业在内。二是指出国家要求搞养老保险,但滨江镇却不准搞。”
老耿愤愤地说:“钢厂钱缴上去了,还被政府追了回来,魏书 记在会上说不要担心老了没人养,滨江人民不会忘了你们所作的贡献的,现在呢?娘的个头。”
“这个,这个——”郎欣坦也没词儿了。
为找谭建打电话给伍书 记一事,朱、阮争了起来。阮志清的意思是直接找伍书 记非常不容易,这么多年来有几个人见到过伍书 记的,他姓阮的至今也不认识伍书 记是长的还是方的。先通过谭建打电话或者预约,或者由谭建直接问伍书 记对于信的答复。
朱世泉说:“那天我就说过了,要你和老耿、老张分头去找书 记镇长,你们不听,今天却说商量商量,有什么好商量的?去就去,不去就罢,打什么电话?不用打。”
老阮二话不说,将茶杯盖子一拧,站起来就走。“到哪去?”老耿问。“没什么好商量的,还在这儿干什么?谁天生是受人气的?”他边说边走,跨上电瓶车,走了。
“临到成亲,抽了筋,有什么揪头?不揪了。”朱世泉说。
向河渠望望室内的人们,问:“怎么回事?”
郎欣坦见室内气氛僵住了,说:“你们来开会的,你们谈,你们谈,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郎欣坦走后向河渠再一次问怎么回事?朱世泉说:“上次我就吩咐他找老耿、老张的,他倒好,寄信,信上落款只写具体人电话号码,没有名字,就是要答复找哪个?不去找头儿却打电话说来商量,有什么好商量的?为什么不去找头儿?既然我说的话没用,不谈了,我不参加了,随你们怎么办。”
老耿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家信任你才选你的。”朱世泉说:“信任什么?说的话没用还负什么责?不揪了。”
朱世泉的不当负责人已不是第一次了,向河渠第一次参加在老阮家召开的会议时就听他说过了,今天又说。那次说要换换新脸嘴后,在活动中并没有真的不揪,而且在事情的紧要关头还义不容辞地站出来力挽败局,直到今天一直以负责人身份领导着活动。现在又因他说的话别人没有照办而发火不揪,是象上次那样嘴喊不揪还是揪呢还是真的不揪?
如果真的不揪了,谁来揪呢?冯友才怎样?从人们的议论看,说他好的不多,再说他也不会站出来。耿正芳呢?人倒是个热心人,干劲大,不怕事,但在历次活动中极少见到指挥别人的,不知能不能站到这个位置上?阮志清文化水平虽低,纯从领导能力上讲,在已接触的人中恐怕要数第一。如果朱世泉坚持不揪,动员他揪不知如何?向河渠边想边听他们说话。
耿正芳问道:“真的不揪了?”朱世泉说:“当然真的,我也不在乎这几个钱。”
“瞎说,怎么可以不弄了。”朱夫人说,“别听他的,这件事要弄下去。”
向河渠说:“老阮说要商量商量,是我在电话里说的。我觉得这份报告镇里不见得就能依法办事,他们这些当头头的对于我们提供的法律法规不一定重视。他们重视的是上级的指示,因此要作向上级恳求的准备。我建议商量商量怎样跟上级沟通的问题,他同意了。因而在电话里跟二位说碰头商量一下的,没想到弄成了误会。他那儿我去通融,没事的,我们曾经是夫妻俩个。”
“夫妻?”耿正芳不解地问。向河渠笑着说:“噢——,我和他,还有蒋国钧共同创办生化厂,我是他的会计。”
“你有什么主意呢?”耿正芳问。说句老实话,下一步怎么办,向河渠并没有现成的主张,刚才的说法是在为老阮打掩护,为的是缓和矛盾。现在耿正芳这么一问,总不能说什么想法也没有吧,好在他自接受寻找新路以来在这方面用功较多,以致停下了《一路上》的写作,专在这事上动脑筋,因而现编现说也还过得去。
他说:“我们写给镇上的报告,依据的是宪法,刚才你们也看到了,郎欣坦作为律师也拿不出反驳的法律依据。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我们要求享受退休待遇是符合法律的。习 近 平总书 记说任何人违反宪法法律都要受到追究,绝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借口任何形式以言代法、以权压法。镇政府如果不肯依法保障我们的退休生活,就要去县里要求县政府督促镇政府依法办事。我们是去人呢,还是写材料?写些什么内容?都需要商量商量。”
耿正芳说:“我们这些人没多少文化水平,写稿子还是你多吃点苦,写出来大家再商讨。”
朱夫人说:“老向说得对,连郎欣坦都说不出反对的理由 ,镇上肯定也说不出。完全有理的事不能不干到底,老向、老耿你们不要松劲,世泉不可能不弄的。”
向河渠说:“我进来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发现真正积极活动的人没几个,要是这几个人都不团结,再有理也打不了胜仗。我去做做老阮的工作,老朱你们肚量大一点,多包容包容,总是为的大家。”
说罢告辞出来,打算马上赶往老阮家。他见老朱直到他告辞还在较着劲儿,实在不行就得换换头儿,象这样下去群龙无首肯定不行,更何况这帮老兄还不是什么龙,而是虫。
对了,是虫,他想起白居易的那首诗“蚕老茧成不庇身,蜂饥蜜熟属他人。须知年老忧家者,恐是二虫虚苦辛。”五十多条虫,能有几条肯出来抗争的?能随众蚁聚的二十几个,勉强有一半,常见到会的才十二三,真正积极的只有朱、耿、阮、冯、常、符、谭、张,而今常伯仁已消极退下,张炳祥有后顾之忧不敢出头,冯友才也缩到后面,谭建在临城陪读不怎么回来,符凌云时来时不来,朱世泉再不揪,就只有耿、阮两位了。就如蒋国钧所说的“要是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核心,想办成这件事,很难很难。”现在不谈强有力的领导核心了,就是找个头头也难呢。
这场斗争的结局如何?目前还无法预料,它涉及到抗争者的毅力和方法。假如没有人兴头的话,他是不会兴这个头的,他与别人的追求不一样。参与并追求的不是钱,而是弄清社会现实,是现实生活的真相。与往日在经济战线上创业、拼搏、挣扎有了根本性的不同,他要的是人性的显现,而不是他为这件事所作的努力。
结局如何对他不十分重要,重要的是他要从中得出点什么。所以他只能作辅佐而不作领导。当然从思想上、理论上指导、推动这场斗争,他是会极力去做的,就象当年马克思参与创建共 产 党却不是负责人一样。中央确定以法治国,而目下以宪法作依据,他想看看是法大还是权大?弱势群体究竟能不能依法维权?该当怎么做?相关人物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面对群体的现状,向河渠觉得上策是由阮志清当头儿,他想做做这方面的工作。在去阮家之前先打个电话试探。电话倒是一拨就通,听出是向河渠的声音,阮志清问:“你现在在哪里?”他说:“在我家车库里。”
阮志清在电话里气愤地说:“推选朱世泉当负责人是因为冯友才退后不出头了。这里的负责人不比别人高一头,只是个召集人。他一当上负责人动不动就训人,要人做事总是摆出个领导身份,出口就是吩咐,别人说不得不同意见,谁受得了他?大家都是单位负责人,板凳桌子一样高,凭什么趾高气扬的?商量商量又怎么了?他吩咐的事没办前就不能商量了?”
向河渠说:“你走后我作了解释,告诉他碰个头,商量一下是我的主意。下一步怎么办,是不是大家商量商量。解释后误会也就消除了。你走了,也没商量成,假如你有空,我下午就来拜访。”阮志清说下午他在家等候。
不巧的是向河渠刚到楼上不一会儿,老阮就打来电话,说冒学山要他去吃饭。昨天冒家孙子结婚,他坐号房当过帐房先生,这一去就得打牌,只能明天碰头了。向河渠说行,时间就定在明天上午。
第二天向河渠正吃早饭,冯友才来了电话,说是过一会儿要到他家来。冯友才来会为什么事呢?向河渠有些摸不着头脑。
凤莲猜测说:“恐怕是照顾款到了,他给送来的吧?”向河渠说:“不可能。是照顾款他会让你去取的,到我家来,估计他自己有什么事要同我商量。”凤莲说:“不会吧,他这么个神气人还会有什么事处理不了要来找你?”
向河渠笑笑说:“不用猜,等他来了就知道了。”说罢便给阮志清挂了个电话,说有客人来,今天来不了,明天去拜访。
在考虑谁当头儿的问题上,向河渠原就有找冯友才做做工作,化消极因素为积极因素的打算,冯友才不来也想找个时间拜访呢,今天找上门来,倒是个好机会。
老阮他们软丢他的做法并不可取,也许他们说的是事实,冯友才确实有被收买的嫌疑,也不过软化了他的斗志,并没有坏大家的事。更何况这个大家中的大多数还没有他的积极性高呢,这又该怎么说?
再说了冯友才前期可是立有大功的,怎能过后就忘?据冯友才自己说,没有他的组织与努力,就不可能有这以信息员名义拿二百五的结果。跟别人说到这一点,好象没有人否认,虽然有的人有些不以为然,但也说不出不是他为主的原因。
说被收买到是可信的,为削弱他的反抗精神,用个什么名义给他点钱,省得他兴风作浪的,很有可能。说到收买,用信息员的名义发给每人二百五,不也是这种意思么?花钱买平安,买和谐。为什么收买大家可以,收买他个人就不可以?大家的努力不也是追求被收买吗?只要他不破坏大家的利益,这种被收买算不上品德、道德问题,就好象各队代表办事村里给点钱一样,没有什么可以值得非议的。向河渠觉得不应软丢他、看不起他,而应当争取他重回队伍中来,发挥他的作用。
正想着呢,冯友才到了。
冯友才是为家务事来的。他的二儿子去年九月因交通事故身亡,保险公司、生前所在单位都有所赔偿,在如何分割遗产问题上造成了分歧。各方面的赔补款大约七八十万,儿媳只同意给他十五万,还不许他动用。说这笔钱只能用于他们二老的大病治疗和后事料理,而且要她亲自支配。
钱多钱少冯友才不计较,因为老夫妇俩的目前收入够用,没有这十五万也不要紧,问题在于不肯他动用他不能接受。因而来同向河渠商量。他说得比较长,连同亲戚的意见也说了。亲戚们认为他有两个儿子,老病、后事应由两个儿子共同料理,这十五万由儿媳参与支配是合情合理的,等等。
向河渠听后说:“世上许多事不但要从情理方面来看,还得从法律方面来考虑。你媳妇和亲戚可能忽视了法。情理法都要兼顾,首先要尊重法。你儿媳理会错了,主客之位没有弄清楚。
她以为遗产分割的主应该由她来做,十五万是她给你的,因而支配时要有她参与,甚至以她为主。其实错了。你儿子的遗产属于你们父母、儿媳和孙女四个人的,依照法律的规定,四人的应得份额一样多,不存在谁是主谁是客。你儿子的遗产你们应得一半,她们母女得一半。比如遗产八十万,你们夫妇四十万,你只要十五万,还有二十五万给孙女儿,也要说清楚。在这二十五万上你是主,孙女是客,你作主送给孙女。”
“主客,主客。”冯友才重复着这两个子字,高兴地说,“老向,你可抓住事情的关键了。你说得不错,遗产不是她给我多少多少,而是我应该分得多少多少。麻烦你帮我弄份协议书。”向河渠说:“可以的,你说说协议的内容。”
冯友才说:“是这样,儿媳今年才四十三岁,年纪还轻,找个人重建家庭是应当的,这些我们想得开。只是我孙女儿应得的财产不能落入外人手里,这一点要在协议里体现出来。你不知道我儿媳是个厉害女人,她的姐妹都是厉害角色。”接下来他讲述了儿媳及其姐妹在处理儿子丧事问题的许多往事,说得很是气愤,然后又说了儿子亡故后儿媳和孙女娘儿俩让人心寒的几件事。
向河渠耐心地听着,直等他说完后才说:“有一个观点供你参考。要想你的儿媳、孙女儿今后对你们二老好,你最好把握一点:抓紧抓好应得遗产支配权。应得的遗产先拿过来,到你孙女要用钱时再拿出来支持。那样一来,看在钱份上她们就得孝敬你,因为不孝敬就得不到。要让她们明白,你应得的遗产拿到手后就是你们自己的财产,你们有自由支配权,给哪个不给哪个,都由你们说了算,哪怕送给过路的人,谁也干涉不了。这一点你自己考虑把握。”
冯友才告诉向河渠,保险公司的赔偿要等分割协议才能汇到继续人的帐户上,问能不能在一两天内把协议弄好。向河渠说完全可以,今天就可以完成。
在向河渠查找继承法的当口里,冯友才打电话给镇政府有关人催问向河渠的救济报告批复一事,说是要在五.一节后敦促处理。
向河渠在说了谢谢冯友才的关照后说起了人们对他的议论。当然不会指名道姓。冯友才说一家不知一家的难。他把自去年九月儿子出事故以来上下跑动,找张三寻李四,说这件事的责任问题非常难处理。被撞者因身患艾滋病,是寻事碰磁想赚赔款的,如按实情就应找肇事者索赔,只是肇事者一贫如洗,只好找交警通关系,做成事故责任是儿子的;后来又为遗产分割闹纠纷,找亲戚,找村里,找厂里帮助协调;加之母亲病重住院,忙得个脚丫子朝天,实在是没有这个精力。再加上,不瞒你说,镇上对我也不错,我也有些顾虑,以调解员的名义一个月给我四百块,平常再打打报告之类的,也能弄个几千块,所以镇政府我也得罪不起。老实说我只能暗里出出主意,集体活动也可以参加,就是不能当负责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向河渠知道冯友才确实不方便当头头,也就打消了劝他的念头。
冯友才走后,向河渠再打电话给阮志清,阮志清说他在家里,向河渠说他马上就到。于是立即赶去。进门后,向河渠将自己的担忧说了一遍,阮志清也有同感:没有一个有战斗力的领导班子是不容易取得斗争的胜利的。他说:“朱世泉这个厂长也不知怎么当的,怎么当领导的素质一点也没有的?”
向河渠建议阮志清把担子挑起来 。阮志清说他有冠心病,还比较严重,情绪不能有大的波动,一着急将命送掉的可能都存在,所以前天在朱世泉家,他宁可避开,免得争执生气。
向河渠说:“领导是关键。没有冯友才的领头发动,带领大家去抗争,去争取,就没有信息员名义的补助;常伯仁电话叫大家散掉,没有朱世泉的坚持不动摇,就没有依法维权这面大旗。你说的没错,老朱的领导素质是不高,老冯也一样,素质高不高是一回事,有没有是一回事,现在的关键是要有。有了再谈素质的提高问题。
老朱他坚决不当,现在没有领导了,这个缺口要补起来。自己要不是有两个不足之处,倒是可以担起来的,一是自己刚刚进入群体,认不得几个人,没有人缘,不适宜;二是自己确实不是当头头的料子,只适合当参谋,这可不是谦虚。面对现状,只有你担起担子来,我会全力以赴地辅助你取得胜利的。”
他说,“这场斗争是有价值有意义的,说句洋话是在维护宪法的尊严。宪法要求各级政府不得违反法律,指出一切法律法规都不得与宪法相抵触。现在滨江镇在违规、在抵触,纠正镇政府的违法行为就是维护宪法的尊严。说句土话,叫着为自己也为大家积德。人在世上活着,就要活得有价值,为依法维护众人的应得权益而抗争就是活得有意义的体现,我们都应当投身到其中去。”
阮志清说:“你这次提出的依法维权正对口。以前我们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跟他们诉苦情说理由,现在看来没说到点子上。”
向河渠一笑,心想:要不是你老兄心胸不怎么宽阔,早些让我进来,这场依法力争的活动早就展开了,何至于直到如今?想是这样想,嘴里说的却是:“说虽说到了点子上,要是没有个坚强的领导班子,只怕说在点子上也没用啊。村干的补助,中央92年就明文提出来了,零七年才落实,中间间隔了十五年,还幸亏有人能组织起上千的村干进行有组织的抗争,不然再过十五年临江也没有十七号文件吧?所以领头人很重要。”
阮志清说:“说得很好,这样,老朱愿意揪呢还由他领头,真的不干的话,就重选。你看耿正芳怎么样?”向河渠说:“我与他交往少,从几次接触看,胆量大,冲劲大,热情高,不晓得领导水平怎么样?”
阮志清说:“所谓领导就是个召集人,行动由大家商量着办,领导水平高低我看问题不大。朱世泉又有什么水平了?”
向河渠说:“朱世泉已是负责人了,既成事实没法改变,如果重选就要注意这一点。虽说事由大家商量着办,意见有分歧时拍板作决定还是需要的,所以领头人最好要具备两个基本条件,一是意志坚定,敢冒险,有强烈的责任感;二是非常重视合作的力量,善于采纳别人的意见。你们交往多年了,如果你认为可以的话,我听你的。不过就我的观察和分析,还是以你最合适。”
向河渠说的是真话,尽管与老阮有不愉快的过去,尽管迟迟难入围也与他有关,至少他没有提名,但仍然认为老阮具备这两条基本条件。虽然一般人认为生化厂之所以能建成全行业规模最大的企业,是向河渠起了主要作用。向河渠却不这样认为。他知道要不是阮志清肯听他的意见,敢于放手让他去干,他能耐再大也折腾不出个头绪来;而后来生化厂之所以败落,也不无阮志清放弃了这两点的原因,致使两人分道扬镳。如今不同了,两人间只有共同目标,没有利害冲突,他相信如果老阮负起责来,会重新拾起这两点的。
阮志清说:“实在没人出头的话我就站出来。不过我猜朱世泉说不定不会放弃头头的位置。”向河渠说:“在他家时他已两三次说过不揪了,难道只是口头说说的?”
阮志清说:“你才来不久,不了解他,我们接触得多,知道他。你第一次来参加会议他不也推辞不当头儿的吗?其实他当头儿跟冯友才比差得远呢。冯友才昨天找你,他是什么意思?”
“不是,冯友才找我不是为这事。”向河渠将找他的情况说了个大概,然后说,“老冯说大家对他有些误会,他实在是家事拖累太多,最近老娘刚从医院回来 ,家中又不能离人,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说他只是不能多花时间精力来筹划、带领大家去活动,有活动只要抽得出还是会参加的。他承认政府对他不错,很是照顾他,但他绝不会坏大家的事,不会通风报信,只会与大家一条心去争取。设身处地,换了我处在他这种情况下,也是够伤脑筋的。对于这个人,我的想法是尽量拉在一起,毕竟前期他作的贡献还是很大的。”
阮志清说:“前些时对他这个人是有些怀疑,有时候商量好了去找政府,谁知我们还没到警察倒先到了。”向河渠说:“你是说上次集会......”没等向河渠说下去,阮志清打断话头说:“不是这次,是以前,那时你还没来呢。现在看来恐怕通风报信另有其人。哦——,是他,很可能是他了,只有他与方仁烨关系最好了。”
见向河渠疑惑地望着他,笑笑说:“你刚来,对很多人都不认识,慢慢地你就会知道了。”
向河渠并不想打听告密者是谁,因此也没问,只是说:“就这么说定了,假如老朱真的不干了,你可不能退后。”阮志清说:“好吧,我答应你,不退后。”
得到阮志清的答复,向河渠感到不虚此行,高兴地握手而回。依法维权怎样进行下去,对外,也就是对镇政府采取哪些做法,他能视对方的行动而拿得出对应的措施。至于谁来实施实在不是他能挺身而出的,除了前面说的原因外,还有一点很重要:他初来乍到,人认不了几个,很多人也不认识他,没有号召力,所以需要有人站出来实施他的主张。套用毛 泽 东的话说就是“政 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没有人站出来带领大家实施他的主张,主张再在点子上,结果也是零。阮志清答应实在没有人领头时他出来,就让他放了心,一路上哼哼唱唱到家,并以《与老阮谈老朱不当头领事》为题写诗记之:
群体不能没有头,没有头领事事休。企干头领纷缩首,急得河渠直转悠。
受命找路今找着,谁带大家雄纠纠?推心置腹找老阮,排查商讨细划筹。
志坚胆壮可以找,兼容并包谁能够?阮说世泉真不干,实无人选他将就。
头领素质阮为首,他肯出头自无忧。哼哼唱唱回家转,此事不再放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