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8月27日
八个月的余刑破头了!
我似乎已经十分清晰地看见了自由在前方向我招手!我渴望自由,就像干涸的沙漠渴望水源。然而,就在我看见自由在向我招手的这个时候,我也看见了自己青春的遗憾,看见了自己生命的残缺。天生我材必有用,然而,自己以后还会有什么用?青春失血,生命残疾,尽管我不愿意因为这样的一次灾难而放弃对自己人生的追求,可是,已经变得虚弱无力的信念是不是还能蓬勃 起来?已经变得有些支离破碎的梦想是不是真的还可以重新聚合起来?回过头来看一看自己走过的这些年,再看看在这里的那些日子,这就是自己的生命,这就是自己走过的生命内容啊!虽然绝望和希望同在,虽然混沌和清醒同在,但是,几多的迷茫,几多的困惑,同样在拷问着自己,今后自己又该如何去走自己的生命之路啊。
很多的时候我鼓励着自己不要太悲观,用积极的心态去思考未来,用阳光的心智去展望未来。很多的时候我也会给自己鼓励得热血翻涌,给自己鼓励得信念沸腾,从另一个角度重新认识自己的生命。
我的青春,我的生命
A
青春在我心中冲撞
信念在我心中呐喊
生命 因此变得不安
于是 太多的期许
便开始对自己实施欺骗
豪言我会成为英雄
豪言我会超越
豪言我可以把整个世界支撑起来
驻足于原地的脚步
踩不出任何的风采
只有自慰的微笑
把对自己渐渐憔悴的期待掩饰起来
鲜花的绽放
不是片刻酝酿的结果
苍松的挺拔
不是片刻生长的风采
如果片刻可以创造奇迹
或许 太阳真的可以从西方出来
幻想的种子蓬勃地发芽
烂漫的风景装饰着虚伪的心灵
气盛的骄傲驿路绽放着轻狂的笑声
背离着现实的脚步
一步一步疏远了——
那份清纯的憧憬
把真实的自己困陷进尴尬的地带
没有汗水的青春
没有汗水的信念
生长了自己这样一段瘠瘦的生命
B
被辜负的青春
被辜负的信念
重叠成自己瘦小的背影
跌跌撞撞地漂流在尘世之外
怅惘的心情
迷途于曾经的欲 望
几多挣扎
还是不曾摆脱开来
试图征服际遇的尴尬
试图征服心灵的贫困
试图征服人性的丑陋
试图征服心情的无奈
太多的征服目标
忽略了自己只是一星尘埃
信念被搁浅在何处
青春被搁浅在何处
自己渐渐地才觉得明白
幻想的港口——
永远都无法出发负重的船影
碌碌的苍白
向水面划过的波纹
看不见任何的记载
一段枯萎的旅程啊
见证的只有——
遗憾和残缺
C
春雷炸响的时候
我的痴狂——
还是被震醒了
收拾起自己简单的行装
尴尬的笑容
展示着自己的追问——
我拥有过什么
我的青春是否依然蓬勃
我的信念是否依然硬朗
光艳的谎花
恣意地开放着色彩
迎合路人纷纷的赞美和幕爱
寂寞的心思渴望有种子可以繁衍这样的亮丽
颓然凋落的苍凉
昭显一份无着的情怀
所有的幻想
所有的虚伪
所有本不该属于自己的故事
换来的只有残酷的悲哀
D
春夏秋冬 四季沿袭更替
我的生命在无声无息地生长着
我的思想在无声无息地生长着
走过春花摇曳的季节
走过热情燃烧的季节
是不是我卸去了浮华——
就会变得葱郁
就会变得茂盛
就会拥有一个丰盛的季节
错过了播种
生命荒芜成空荡荡的季节
对于收获的渴望
像浮云——
被风吹散得俱寂飞灭
只有在新的季节里重新耕耘
晶莹的汗水
才可以滋润出一个晶莹的收获
于是——
渐渐地我为自己未来的岁月感到从容
渐渐地我为自己苏醒的梦想感到庆幸
学会忍耐一路的苦难
学会自己将自己宽容
当我把自己彻底燃烧了
或许 我就看见了曙光照亮自己的黎明
E
我开始提醒自己与惰性抗衡
我开始提醒自己与灾难抗衡
我开始提醒自己与那个已变得陌生的自己抗衡
用自己真实的书写——
去装饰自己的天空
用思想作笔
用汗水作墨
点缀出璀璨的群星
我知道——
自己的生命故事曾经憔悴过
自己的生命故事曾经枯萎过
可我更深地懂得——
自己的生命故事没有结局
需要填充新的内容
去感动自己最后的笑声
F
是否自己已经深刻
是否自己已经沉着
——我不知道
我只是在拒绝自己的肤浅
我只是在拒绝自己的轻狂
我只是在——
让自己不再平庸
认真地把自己的素描变得亮丽一些
认真地把自己的形象变得丰满一些
G
如果哪一天我真的倒下了
我希望——
我的灵魂还能在这个世界上飘扬
我的尸骨还可以在这个世界上——
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哪怕最后化成尘埃
也要落入土地叮当作响
让自己融进土地的声音——
演绎得悠远而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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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迷糊又给了我一份大队审核过了的农药领料单,要我帮着去大队农药仓库直接把农药领回来,条件当然是一半一半地分。我看了一下核定的数字——六百公斤。六百公斤核价就是八千六百四十块钱,这已经不再是一个游戏数字了,一旦在某一个环节上出了问题,是够加刑处理的。我看了看接在手里的领料单,向迷糊摇了摇头说:“这次恐怕不行,太多了,太涨眼。”
“没事儿的。只要在往外处理上不出现什么,绝对没有什么事儿。我们中队干部那儿也相信我把领料单洗衣服给洗了。这个时候他们发现不了,等年终大队核账的时候我已经在社会上了。干部那个时候也不一定就能想这笔账,就算是想起来了,也不可能因为这笔账再到我们那儿找我去。”迷糊很有把握地这样肯定说。
“你想想看,我们中队的农药仓库就那么一间房子,一下子仓库里多了这么多的农药,干部能不怀疑吗?等找到门路弄出去了,眨眼间这六百公斤的敌敌 畏又没了,干部肯定是要追问是怎么一回事儿的,到时候我就不好向干部说了。”我与迷糊分析着这些情况,然后建议他自己先去联系出路,然后他再把这六百公斤的敌敌 畏领出来送到某一个地方去,一手接钱,一手交货,要比先把这六百公斤敌敌 畏领回来好多了。我这样建议迷糊,其实我是不想参与到他的这一次计划当中,毕竟这次不像他以前的那些小打小闹,几十公斤和百十公斤,数量不大容易蒙混在我们中队的农药仓库里。他的这一次计划有点儿大了,存在着很大的危险。
迷糊听了我的话,眨着两眼琢磨了一下,点头说:“你说的有道理,就按你说的办。我那边联系着,你也操心给联系着。你联系成了还是一半一半。
我点了一下头。其实,我这次点头是在敷衍他迷糊,这六百公斤敌敌 畏我不会插手。
迷糊得了我这样的点头允诺,就转身回他们中队去了。
迷糊走后,宁国捧着收音机过来了,他看了一眼迷糊,觉察出什么似的提醒我说:“最近有人开始议论你了。“
“议论什么?”我心里一惊,盯着宁国问。
“议论你现在的生活水平比以前高了,说你这里面一定有鬼,就连汤干事都说你现在的日子比干部过得都滋润,说你无荤不餐了。”宁国回答说,“汤干事这个人,你还真得小心点儿。他这个人心眼儿小,要是你在什么地方让他心里不舒适了,他就会在队长和指导员跟前说你的坏话,队长和指导员要是给他说得相信了,怕是也要调你进工棚了。”
我露什么马脚了吗?再说了,我也没有做什么呀。我无荤不餐,那得感谢大伙房里的两个伙计,虽然有时候也有点儿小事儿,在这个地方跟别人比起来也根本不叫个事儿呀。我没有什么地方让他汤干事心里不快活呀,他怎么会说我无荤不餐?
“现在,我们中队的犯人都说你老谋深算,中队里哪一个犯人也比不过你的心计。说别的犯人的心计很容易就给别人看清楚了,你的心计别人永远看不见。”宁国说,“最好以后注意一下影响。我知道你没有什么事儿,可有了这样的议论,干部能给你想出事儿来。”
“议论就议论吧,咱们也管不住别人怎么想。”对于这样的议论,我真的是无可奈何,向谁辩解都没有用处,这只能让他们议论去。我自己也知道,我没有什么大的违犯监规队纪的事情,那点儿小踢腾的事儿他们也没有抓到把柄,只是,也只是这样没有根据地瞎议论。至于干部那儿,随便他们怎么想,每个季度大队核账的结果也会让他们明白。不过,今天宁国这话倒是提醒了自己,以后自己不能这样招摇了,尽管与中队的那些所谓的大劳改比较起来算不得什么招摇,但还是低调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