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7月23日
今天要往外调小麦了,对于今年小麦的总产量我心里有些模糊的,尽管小麦进仓数字是我一笔一笔合计出来的,但是仓里的具体数字是多少,我真的不十分清楚。我知道上报大队的数字与实际产量有出入,不是上报的数字小了,而是上报的数值大于实际产量。想当时大队干部和我们中队的干部看着满场基摊晒的麦子,纷纷摇头感叹着说今年春季的那场霜冻给生产上造成的损失。不过,我们队长还是相当乐观地肯定今年小麦的总产量不会低于二十万斤。听到队长如此估计我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就我的眼力劲儿来看,场基上的麦子不会超过十八万斤。大队干部让我估计一下场基上的麦子,为了迎合我们队长,我也把数字说到了二十万。为了我们队的干部能拿到生产奖金,小麦还没进完仓,我就依着队长的意思把午收产量报上去了,在上报产量的报单上,我写下了小麦总产量二十万斤的数字。但在小麦入仓后,总的数字合计起来也就十八万斤,仓里我藏了多少数字,我也不太清楚。今天调小麦,最终能调出多少我心里也没个谱儿。
在我忙着场基上的事情时,宁国忽然跑过来告诉我说孙現军去我的房间了。尽管这儿是贼窝,我还是相信孙現军不会怎么样的,毕竟孙現军和我是老乡,再加上他接了烧鸡的位置之后,每天来场基上我待他也不薄,即使他有什么贼心,也绝不会算计到我的头上。
“你还是回去看一看吧,孙現军这个人我感觉不是啥好人,你看他那双眼长得就不像个好人的眼。”宁国见我不在意孙現军,提醒着我,说了他对孙現军的看法。
对于孙現军,我真的十分放心,我在工棚值班时他还在大组里,因为是老乡,夜里我值班的时候会经常给他下碗面条补充他的体力。他也不止一次地感激我说,等他刑满了之后一定会经常登门感谢我的恩情。在他成为中队里的手扶拖拉机手之后,我也隔三差五地留他在场基上吃饭。抛开老乡的关系不说,单是我对他这么多,他也绝不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情。虽然已经有很多人提醒我,他孙現军好偷善偷,可我一直相信他不会偷到我的头上。因为我一直以为,即使是最差劲儿的人,都还或多或少地有一点儿良心。
“这个中队,谁都可以相信,就是不能相信他孙現军。你就相信我一回,我的眼力不会有错的。”宁国再一次催着我说,“他是一个非常心黑的家伙。”
不管宁国对孙現军如何判断,单为宁国的这份心情,我还是转身向我的房间走去。在我离我的房间还有二十几米远的距离时,孙現军从我的房间里出来了,没看见我似的径直向手扶拖拉机房很急地去了。
我进了房间,在房间里来回看了几遍,似乎觉得有一件我心爱的东西不见了。收音机!我摆放到桌子上的收音机没了。我慌忙冲出屋子跑步去了手扶拖拉机房。即便是这个时候,我还是相信孙現军不会偷我的收音机,只是拿过去听上一会儿。
来到手扶拖拉机房,孙現军正手里握着扳手拧柴油机上的螺丝钉。见我进来,他故作惊讶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嘴里抱怨着说了一句:“活塞环又不行了。“
“我的收音机呢?”我紧盯着他问。
“收音机?我没有拿你的收音机呀。收音机不见了?”他抬起头,很吃惊地看着我。
“我的收音机是摆放在桌子上的,只有你一个人进过我的房间。”见孙現军如此,不由得我的心里升起一股子恨来。
“你是在怀疑我?我怎么会拿你的收音机呢?咱们两个是什么关系?老乡啊!再说了,你对我也不错,我能干出这样的事儿来?是不是给人从后面的窗子上用什么东西钩跑了?我也有收音机,怎么会去拿你的收音机呢。你要是不相信,就在这里搜一搜。”孙現军说完这些,就再也不敢抬头看我了,他故作摆手地向我指了指这间手扶拖拉机房。
我越发相信我的收音机就在他孙現军这儿了,可是我到哪儿去搜?俗话说了,一人藏物,十人难找。尽管我确信收音机就在他孙現军的手里,可我没有时间留在这个手扶拖拉机房里仔细去搜,我没有证据,也就不能一口咬定就是他孙現军偷了我的收音机。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再也没说什么,就扭头走出了拖拉机防。
“看准了吧,他这个人就不是个东西。他每天出工都到场基上来,跟场基上的人有什么区别?他敢在场基上这么做,以后收拾他还不容易?就从今天上午收工之后开始起,咱们开始收拾他。他拖拉机防你有钥匙,等收工之后,你把拖拉机防的门打开,咱们先尿他水瓶里一泡尿,再把他水桶里放一疙瘩屎用棍子搅开了,作践作践他。过两天把他的小炒锅给钻两个窟窿,他买的菜啥的,都给他浇上柴油,直到把他作践得知道场基上的人不好欺负为止。”宁国听说我的收音机没了,马上咬牙切齿地说,“我最恨这种人了,你对她好,他倒反过来作践你。你看着吧,等哪天得势了,把他的收音机用照明电给他烧了,让他小子也听不成。他再买,咱们就瞅准机再烧。”
有些人呀,你还真不能对他好了!小时候就学过《农夫和蛇》的寓言故事,但我一直把它当成一个故事,没想到他孙現军就是这样一条披了人皮的蛇。不过,在我还没有确定收音机就是他孙建军偷的之前,对于他的报复,暂且只作为一个计划。我向宁国点了点头,但还是提醒他等证实了收音机就是孙現军偷得之后,我会用更为残酷的手段报复他孙現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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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刚出工之后就有人告诉我,说孙現军已经将我的收音机转到三中队犯人手里了。
我不由得在心里冷笑了一下,行!这下就真的有你孙現军好看的了!就从今天晚上开始,拖拉机房里那一块儿就按着宁国说的去办,一旦发现他孙現军往工棚里给带柴油,我马上就通知干部,另外,拖拉机房里再给它弄点儿小火灾,就说是他孙現军烧炉子炒完菜忘记熄炉子火引起的。我就不相信还收拾不了他孙現军了!报复的计划就这样在我的心里敲定下来。
场基上的麦包被一车一车地拉走了,装完最后一辆车,队长就慌忙着要我看一下总共调走了多少麦子。我拿出所有的出货单合计了一下,总重量是十八万八千斤。不过,加上还没有收拾出来的两个仓底子,估计麦子的总重量也能达到十九万斤了。尽管是这样,也与上报大队的数字有点儿差距。
队长听了这个数字,看了看两个还没有收拾干净的仓底子,沉静了半天,抬起头来向我说:“把与上报产量之间的差额你想办法给平了。”
是啊,平了与上报产量的差额,也就不影响中队干部年终拿生产奖了,中队里有鸡、鸭、鹅棚,还有牛棚、猪棚。这些畜生虽然一年见不到什么麦子,我仍然可以把这一万两千斤小麦的差额分几个季度作为饲料上报到大队生产股,这样平了小麦产量,中队今年小麦的总产量还是二十万斤,就不会影响中队干部的生产成绩,也不会影响年终中队干部拿生产奖了。做了一年多的核算统计,似乎我也发现了社会上的那些所谓的统计数字的做法了,不管虚报了多少,损耗可以把这些虚报的数字抹平了。
最后一辆车开走了,大组犯人把两个仓底子收拾出来之后就收工了。
“今天晚上就开始?”大组收工之后,宁国这样问我。
“今晚上就开始!”我很果断地回答了宁国。
“这样,明天再让人从外面买点儿巴豆,每天给它磨碎了放他水瓶里两粒,让他天天提不住裤子。”宁国似乎按照他的说法作践孙現军还不解恨,马上又这样建议说。
我点了点头。
宁国见我答应了他的建议,马上又低声向我说:“昨天晚上我出去弄了部板车,你想办法把它给弄出去,换部收音机听。”
宁国对于收音机的向往已经不是三天两天了,原初我以为他说弄部板车换收音机听只是随便说说,只是没有想到他真的动手了。
“一部板车轮子装成就是二百多块钱,换部收音机应该好换。”宁国这样渴望地盯着我。
宁国的心情我十分理解,但是,我也知道这样拿板车与周围的老百姓换收音机是非常危险的游戏,一旦有什么马脚儿给干部发现了,那可是要被罚下大组的。
“你经常去大队,有机会跟周围的老百姓接触,这事儿也好联系。”宁国见我没有说话,盯着我说。
“这事儿是好联系,但得琢磨得稳了。等我联系好了再把板车拉过去,一手交板车轮子一手接收音机,然后各自走人,干脆利索。如果这样把板车拉上去再去联系人,很危险。”我向宁国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宁国听了我的话,点了点头说:“不过,你还是越快越好,说不准哪天干部到工具房里点了工具,把这部板车点了数,就没有办法了。”
“这样,你先把它拆开了,哪天我联系到人了,你再把它装起来。”我给宁国出了主意。
宁国琢磨了一下,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