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谷的雪下了三天三夜未曾停,庭院里已经积上一层厚厚的雪,药王谷不大,只有一个正院和侧房,整个药王谷也只有岳千裘一人居住,顾林汐被安置在侧房中。
岳千裘脾性的怪异,但是答应了事情绝对会一丝不苟的完成,顾林汐被带入房中后,岳千裘为顾林汐整整医治了三天三夜未曾停歇,直到第四日,他才推门而出。
“前辈,我师尊怎样了?”候在门口的傅渊见岳千裘出来,匆匆上前问道。
岳千裘神色疲倦,但嘴上仍不饶人:“小子,你在质疑我岳某的医术?”
“晚辈不敢。”傅渊眼睫眨动,又道,“那我师尊的眼睛还能治好吗?”
“没法儿,把他命救回来都不错了,还想要眼睛?他只能做个瞎子了。”岳千裘拿着白布擦拭着双手,“小子,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傅渊眉头微蹙,朝房中看去:“前辈可否答应我,试毒之事不要让我师尊知道。”
岳千裘也顺着傅渊的目光望去,看了一眼昏睡在床的顾林汐:“行。”
“老夫要去睡一觉,睡醒了找你。”岳千裘将白布往廊边扶手一丢,伸着懒腰转身离开。
“情啊爱啊什么的真是麻烦。”
岳千裘背影渐远,但吊儿郎当的声音正正落入傅渊耳畔。
傅渊叹息,走进房中将门合上,顾林汐静静的躺在床榻上,双目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纱布,房间内极静,顾林汐微弱的呼吸声傅渊都听得清清楚楚。
敛衫坐在床沿,傅渊牵起顾林汐的手,握在掌中,柔声唤道:“师尊。”
床榻上的人并无回应,握着的手放抵在衫摆上,他静静的望着顾林汐,眸中神色哀柔迤逦。
窗外的雪更加绵长,傅渊就如此端坐在榻边,守候至夜幕降临。
岳千裘刚醒,傅渊便被岳千裘带到了他平时试药炼药的丹房,药王谷其他的地方都造得简约普通,单单这丹房装饰华丽,放置丹药的药柜架子都是上好的沉香木制成,在中间的丹炉更甚,硕大的炉身立于八卦之上,炉身质地刚硬,还泛有莹莹色泽,看得出,岳千裘的丹房内全是值钱的上品物件。
岳千裘在药柜下翻找半天,傅渊侧目看着,悉索的翻动了半天,岳千裘这才从药柜低下爬出来,手中还抱着一个小陶罐。
“把衣服脱了。”岳千裘抹了一把额间的汗珠,对傅渊道。
傅渊不作答,听话的将上衫脱下。
岳千裘低头摆弄着罐子,抬头看见还穿着中衣的傅渊不耐烦道:“啧,不是让你脱吗,怎么还穿着?”
傅渊白皙的两颊蕴上两抹绯色,墨眉微蹙,用半商量的语气和岳千裘说道:“前辈,全脱了是不是有点......”
岳千裘没那么多耐性,他左手抱罐,快步走到傅渊面前,右手一把扯开傅渊中衣上的系绳,胸口的大片雪白暴露于空气之中。
傅渊脸色煞红,忙忙想合上衣衫,岳千裘拦住:“别忘了你答应的。”
指节分明的手立即耷拉下来垂在腰间,傅渊面色窘迫站定在原地。
“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害臊的。”岳千裘低下头打开陶罐封口,从中抓了一把黑黢黢的东西伸向傅渊,“放心,老夫对女人没有兴趣。”
话音刚落,傅渊面露惊恐,侧身往后退了数步:“前辈,我答应你试毒,可没答应别的。”
“哎呀,我还没说完。”岳千裘的手还腾在空中,“我对男人也没兴趣,我爱制毒,懂吧?”
“哦。”傅渊这才缩回身子。
“坐凳子上。”岳千裘道。
傅渊拉过椅子坐下:“前辈这是要给我试什么?”
岳千裘走近,手中那一团终于被看清,那不是死物,是一只只活生生的毒虫,那毒虫生的如指盖一般大小,六足两触,被岳千裘牢牢捏在掌中不得动弹,六只须足不停翻动。
“刚发现的,没有名,所以让你试。”岳千裘从腰间掏出匕首,抬眸看着傅渊,“有些疼,忍着。”
匕刃在傅渊的双腕上划开一道口子,暗色的血液渗出,淡淡的血腥味使岳千裘手中的毒虫更加活跃,不停扎挣。
“都郁结流有淤血了,真是蠢。”岳千裘嗤笑道。
傅渊灰目光华流转,似拢了半江烟雨,清朗道:“心甘情愿。”
岳千裘鄙了一眼傅渊,在他看来,什么情爱羁绊都是累赘,岳千裘定下神,将掌中一只只毒虫放在傅渊腕间的伤口处,毒虫触碰到血液瞬间兴奋,头顶的触须来回摆动,腕上的血液被毒虫吸收干净,干瘪的躯体得到血液的滋养膨胀起来,流出的血液不得以满足,毒虫竟掀开伤口往体内钻去。
傅渊敛眸看着自己皙白的手臂上凸起一粒粒的丘包往体内游移,疼痛感霎时遍布,傅渊紧咬下唇,墨眉拧作一团,额间沁出层层细汗,他能感受到,体内灵脉被毒虫携裹,真气翻涌。
“噗——”
一口黑血涌出,溅染在地板上,傅渊唇间还残余着血液滴落。
“这就熬不住了?”岳千裘嘴角微翘,看着面色苍白的傅渊。
细致乌黑的发丝落在鬓边,傅渊抬眸看了一眼岳千裘,遂之挺起本是俯下的身子,手背抹去唇间的血渍:“怕是让前辈失望了,晚辈还能再撑会儿。”
岳千裘笑了笑,唇上的两道灰须蠕动,有了几分滑稽。
傅渊端坐,忍耐着体内的剧痛,时间流逝,两个时辰过去,岳千裘再用药将毒虫引出,引出的毒虫没有起初的活蹦乱跳,反倒是死去一大半,为数不多存活下来的也奄奄一息,岳千裘看到这些双眼熠熠生光,迫切的将傅渊赶出丹房,抓了一把毒虫细细的看了起来。
傅渊穿上外衫,系上腰间的绦带,往偏房赶去。
刚推门进入就见顾林汐翻倒在床榻之下,跪匐在地上,双手不断向前摸索。
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顾林汐忙喊道:“是渊儿吗?是你吗?”
顾林汐这番狼狈的模样刺痛了傅渊的心,他快步走来扶起顾林汐,顾林汐被傅渊扶坐上床榻,傅渊道:“师尊,是我。”
熟悉的声音让顾林汐心安,她抚上傅渊的手背,牢牢的抓住:“我做了好长好长的梦,在海里浮浮沉沉的,感觉差点就回不来了。”
“对了,渊儿,你的伤怎样了?”
“还有,我们这是在哪?”
“渊儿,你怎么不说话?”
傅渊表情苦涩,看着顾林汐不停的絮叨,他问道:“师尊,你不问你的眼睛吗?”
刚还絮叨不停的嘴停下,双唇微张颤抖,故作镇静的模样被揭穿,片刻后,顾林汐怅然的淡淡一笑:“眼睛不是被剜走了吗?有什么好问的。”
“你还没告诉我呢,我这是在哪?”怅然只是片刻,顾林汐语气轻松的问道。
傅渊知道,师尊这是不想自己愧疚难过,所以故作不在意的姿态,谁失去双眼会不难过呢?但傅渊不想再让顾林汐难堪,他想顺了他师尊的心意。
“师尊,这几日的事情我慢慢告诉你。”傅渊柔声道。
傅渊与顾林汐两人便这么坐在床沿上,顾林汐的手紧紧覆在傅渊的手背,她自己都没发现她握的有多紧,而傅渊如以往一般,用温雅清凌的声音温柔的述说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掐去他答应岳千裘试毒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顾林汐。
顾林汐抚了抚双目之上裹得厚厚的纱布,柔声道:“苦了你了,渊儿。”
傅渊眉心颤动。
苦吗?他只觉自己百无一用,次次都要师尊挺身相护,明明说过要护师尊周全,却落至如此,更苦的是师尊吧。
一滴泪无声的从眼角淌下,划过明晰的轮廓,傅渊不答,静静的看着顾林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