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未必永远是敌人,朋友并未一辈子是朋友。
不知为何,缇棣脑海里浮现了这句话。难道我有当箴言师的潜质?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时,彭蒿走上主宫高台,身后跟着一个身材矮小的汉子。汉子面色黝黑,额头尽是褶皱,颧骨高高地耸起,上嘴唇外翻,露出一块大门牙,旁边则是黑洞洞的。
“见到金亭大王,还不下跪礼拜?”那汉子正东张西望,被彭蒿大声呼喝,连忙跪倒在地。
“你不必这般拘礼。你叫什么名字?去过仙莱大陆?”
“小人名叫安敬,仙莱名则称作亨得利,曾陪同东伯去过希斯德罗大陆,也就是亚夏人说的仙莱大陆。”
“这么说,你一直追随东伯?”
“那倒不是。小人随东伯历经艰险,终于得七子之神保佑,得天帝的指引,找到了离亚夏近万里的无畏岛。后来,东伯觉得休整时日不短,便重新出发前往仙莱,不承想发生了海难。小人与东伯失散,流落到了迦西基海岸,被迦西基人捉住当了俘虏。多亏斯巴祭师梅菲斯特偏巧路过,听说我来自亚夏大陆,便赎了我的命,留到了他的身边。”
“这么说来,你倒是因祸得福了。仙莱大陆眼下何国最强?东伯又去了哪里?”
“不瞒大王,小人确实未听说东伯去了哪里,但对仙莱大陆倒是有不少见识。元世纪中期,仙莱大陆仍很落后贫穷,所以沿海各国都出海航行,希望通过海上贸易富国。梅菲斯特喜欢旅行,更愿意到沿海各城邦。他有很多名言,像‘人总会被欲望所缚’‘水和土是万物之源’。因为梅菲斯特的原因,我大多数时间在海上漂流,所以最了解仙莱大陆沿海情况。”
“我听说仙莱是个十字大陆,矿产少,山地多,尤其以葡萄庄园最多,不少国家以此为税收根基。”
“过去确实如此,现在则大为不同。百年之前,海上贸易刚刚起步,多通过与星岛近万里的中途岛,机缘巧合到达亚夏大陆。不过,当时海上贸易不及仙莱大陆内贸发达,所以人口多集中于内陆。自海船工艺改造提升后,海上贸易发展迅速升温,使内陆人口迁至沿海,重新形成不少城邦之国,包括仙芝、迦西基、斯巴、哥顿、利马达、色雷、米烈都、迈锡、格特、柯兰、巴洛、威荷瑞、基罗、希石、乔亚、瓦卡、哈布斯和居鲁等,以及乌玛、吕太和古德里安等内陆原始部落国,足有近百个之多。”
“这倒和廊中颇为相似。”
“迦西基、仙芝等城邦商业虽强,但论及武力和军队,却不及哥顿、利马达,尤以斯巴为最。如今斯巴国主叫吉罗西亚,继承其祖上遗风,要求青年男子一律参加军营,专搞军事操练,随时听命出征。”
“男人都当兵,地由谁来种呢?”
“斯巴国内土地世袭占有,不得买卖,种地人都是战士打仗捉回来的奴隶战利品。这些战士就是战争的大杀器,直到五十岁才能卸甲归田,过起悠闲的日子。”
“这在金亭王国可是不敢想象,沿海其他强国又是如何呢?”
“在仙莱大陆诸国之中,除斯巴体制特殊之外,多分为七大等级,分别是国王、旷主贵族、供养商人、自由骑士、公民、昧民和奴隶,实行朝奉体制,由前三等级互相制衡。对于那些自由骑士来说,作战不是为了占有土地,而是为了所谓的荣誉,使他们更接近天帝。”
“据说天帝教源起于元世纪初,开创者叫做耶佳华,曾是仙芝地区的大商人,后来移居到有仙峰石柱的仙哲山。在山中探索与深思之后,耶佳华宣称主仙哲的大脑,宣布为仙哲创立天帝教。”
“大王所说不假。元世纪中期,天帝教徒在仙哲山顶建了神殿,并宣称是在上古仙民帮助下完成,从此成为各城邦朝圣者的圣地,亦被叫做冥哲神殿。天帝教实行等级制,以教宗地位最高,常年待在神殿,日常事务由大祭司、大主教和大执法负责。如今仙莱大陆多信天帝教,每个城邦都有一位主教、祭司和执法,便是教区之首。教区分为众多的社,社的神职人员叫神仆或是圣徒,主教之上的职位,全部由下层选举产生。天帝教的教花是百合,宣扬十诫,宣称为天下带来和平,并用十字幡作为象征。”
“天帝教发展壮大,恐怕也非一帆风顺吧!”
“没错。天帝教支持君主、旷主强化权力,又大力发展教会私产,故而也得到商人们支持,经历数百年发展渗透,已经不可撼动了。即便在内陆极其野蛮的邦国,天帝教信徒也越来越多,并极力怂恿执政者处死多神论的人。”
“这岂非太过强横?”
“对呀。因为对天帝教教义理解不同,眼下已分为两大派:第一派是阿西里斯大主教,他宣扬中心论、唯我论,坚持排斥其他教派。另一派是查里曼大执法,他宣扬普天论、救世论。几年之前,大陆近百城邦分别支持两派,因而在大陆伯罗本尼斯峡谷发生大混战,死了不少骑士呢!”
“那最终谁获胜了呢?”
“谈不上谁胜利,要说获益最大的却是斯巴。双方开战之前,斯巴一直没有明确表态,所以保留了最强的陆战实力,等两方疲惫不堪之时,吉罗西亚宣称将要参战。”
“他倒是很会趁火打劫。”
“是啊!双方不敢得罪这支生力军,就各自献出财宝和奴隶,请吉罗西亚作为调节人,平息这场大战。因为此事,吉罗西亚声望大振,成为众城邦的英雄,表面上风光无限。”
“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多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也许天帝是为了处罚他,才让吉罗西亚获得了极大的荣誉。”
“大王说得太对了,吉罗西亚正是因福得祸。回到斯巴后,他开始大兴土木扩建宫殿,在城中重筑斗兽场,让奴隶们不分日夜劳作,没日没夜地与野兽搏斗。城邦旷主们也极享奢华,对奴隶们的欺凌更加严重,动辄便处以绞刑。后来,角斗士伦杜鲁斯发动起义,一度击败斯巴的军队,让更多奴隶产生一种不可战胜、无所不能的幻觉,纷纷加入到伦杜鲁斯队伍中。”
“一旦无知的人形成群体,一切阻挡群体意识的障碍都将被摧毁,而当国家规范束缚消失之后,个人最原始的本能便会被释放出来,变得随心所欲,肆意妄为。”
“大王说得极是。普通百姓都会服从教化,可一旦被唆使进入群体,就变成了一个野蛮、冲动、愤怒、暴力和残忍的人,如今帝国横行的易教徒便是实证。”范希忧心忡忡地说道。
“范希大良,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啊!一国之君若懂得为主之道,譬如庄帝和昭皇,国家就会强盛昌明,民意就能得到申张,贵族亦可受制获得平衡。否则的话,民意得不到真正宣泄,就会找不到方向和出路,信奉某些居心叵测之人,受到别人的影响和暗示,失去了自己的意志,变得盲从、轻信,最终变得疯狂。斯巴之痛是前车之鉴,金亭千万要引以为戒。那后来情况如何呢?”
“启禀大王,伦杜鲁斯一度势不可挡,兵力达到四万多人,席卷了斯巴周围不少城邦。各城邦见势不妙,纷纷抽调国内兵力,集结了十余万人的部队,由色雷王红胡子腓特亚烈率领,最终在阿普里那歼灭了伦杜鲁斯。”
“我想经此一役,斯巴一定元气大伤,国力大不如前了。”
“正如大王所说。斯巴本是陆战强国,原有一个出海小港,为了感谢腓特亚烈,便将港口赠送给色雷,彻底放弃了海外发展。梅菲斯特正巧卸任斯巴祭师,于是带着仆从雇佣海船再度启航,小人便跟随出海,万没想到在基罗海域出了事。那场暴风雨摧毁了海船,梅菲斯特不知下落,我和几名水手趴在一块大船板上,漂浮了不知多久,才上了那座椰子岛,一直活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