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已在楼上。
孤独的楼上美人很多,但很多的美人渗透出了更难解难分的孤独。
很多的美人云袖翩舞,碧纱曳地,琴音靡奢,都精心细致地围绕着一个各方面都极优雅的男人。
葡萄美酒夜光杯,就连整个月空也全化入了满杯鲜艳如血的酒水里。
檀香小几,杯盘拥簇,奇瓜异果的芳香也悄然流溢出了耀眼辉煌的月空。
孤楼在月空下,月空却已在他的酒杯里。
拨弦抚琴的美人分侍他的左右。
袅袅曼舞的美人妆点他的视线。
而这些美人的美加起来也比不上他怀中美人的万分之一。
他怀中静静偎着的那个美人并没有做什么刻意的脂粉妆饰。
那个美人秀发流云,很自然地披散至肩,弱不禁风的身子明显久病初愈,像一朵羞怯的兰花般幽幽呼吸着。
他面前盛满的酒杯一直未被碰过,只因他已倾心呵护着怀中的那个美人,恐怕一碰别的东西,那个美人的美就会立即幻灭,再难捉住。
夫人也是很美的。
经历太多的残酷与无奈之后,她的美也极易消逝。
这倒并不是因为她已美得脆弱,而是她已美得比任何一个美人都更倔强。
但有时越倔强的美反倒越容易粉碎。
粉碎于男人们的痴心宠爱中。
夫人的美显然和那个怀中美人的美是两种永远也无法交汇的极端。
那个怀中美人的美看似易毁灭,实则要比月空更难褪色。
往往最长久的美不是最倔强的,却是最脆弱。
因为脆弱而长久,因为倔强而匆促。
所以夫人似玉一般白润光洁的赤足虽已踏在冷冰冰的楼板上,但她的美却早已在男人的偏心里瞬间随风远逝了。
她的美才是真正难以捉住的。
只可惜至今没有一个男人懂得如何去把握她的美。
她的美常常做了男人不屑一顾的酒,而非男人久玩不舍的一只蜜瓜。
男人用手认真而小心地轻抚着怀中美人的秀发,脸上浮现出的一抹微笑竟仿佛在骋怀痛饮,把所有的愁苦和烦恼都化作了这千丝万缕细柔的秀发中久不为人知的诸般赞美。
男人不经意地叹息了一声,淡然道:"你还记得吧,当初你也像这样弱不禁风地偎在我怀里,我久久不舍放开,你久久不愿起来。"
这些被回忆浅浅割伤的话很明显是说给夫人听的。
夫人的声音似也被什么给割伤了,不是回忆,不是浅浅,而是莫可名状的孤独,而是深入骨髓:"那些事我怎会不记得?有太多时候,尤其是漏液梦醒的时候,我在那些事的浮光掠影里沉 沦,我现在之所以老得快,正因为几乎每夜都要那样子沉 沦很久。我竭尽全力地摆脱,试过多种办法去遗忘,但最终仍是徒劳无功,我再也忍受不了,我不想就这么稍纵即逝地老下去,所以今天我不得不来见你。"
男人道:"那是一些多美好的事呀!那是一段多美好的时光?永远都只属于我们两个人,谁也别打主意来分享。你又何必要摆脱?何苦要遗忘?"
夫人凄然地冷冷一笑:"无论爱有多美好,现在都已转成了恨。你怀中静躺着的已是另一个女人,我就算站在你的视线中,也已是与你咫尺天涯的陌路人。一切既已变质,一切既已回不去,我又何必要记得?何苦要痴求?"
男人听了这些话,似乎怔了怔,轻抚美人发的手悄然下移,移在美人脸上,就感到了细腻芳香地汗津津一片。
美人早已微蹙秀眉甜蜜安静地在他怀里入梦。
他突然把嘴向美人香汗凄漓的脸上小心翼翼地吻去。
就像在吻一朵飘逸柔软的白云。
就像在吻一片情致悠远的暮色。
吻了一瞬,一刹那,却吻出了难以自拔的永恒。
夫人就那么表情茫然地凝注着他的这番吻。
看见这双曾经只深深在她肉体上沉 沦的唇,此刻竟已痴醉如狂地吻在另一个美人的肌肤上,她眸中没有半丝怨恨,更没有半丝嫉妒。
她眸中有的已只剩一种谁也能看懂又似谁也休想懂的空洞。
再流不出怨恨的泪,再闪不出嫉妒的光。
她在他的这番细致到极点的吻里又猝不及防地飞速衰老。
她微微颤抖的右手使得那盏一路伴随而来的灯笼也弱不禁风地恐惧起来,灯光摇曳出一抹抹难以安定的伤心之韵。
吻惊动了美人的梦,梦一疼,宛然笑着破碎了,美人便惺忪开俏媚可怜的双眸,在梦与吻遗失的痕迹中若有所怨地望着男人。
她只怨男人用现实的疼爱吻走了幻想的华美。
在现实中,她逼不得已要做一种美丽而单调的女人,她心底真正渴盼的却从来都不是做这种女人,而是做飞翔在缤纷幻想中的那种美丽而奢华的女人。
男人看透了她的怨,优雅的温柔就显得有点突兀的冷酷了。
他竟突兀地把她柔弱如蝶的身子推了起来,冷酷地说:"你睡够了,现在已到了取悦主人的时候。"
原来她也只不过是他宠着的一个卑贱爱奴而已。
原来他还是没有对任何女人倾注全身心的爱。
夫人的右手突然又稳定了。
这倒不是因为他并没有真爱那个女人,而是因为她突然能坚决地认清他是一个根本不值得爱的男人。
既然根本不值得爱,恨他起来也就更顺理成章,更轻松从容了。
睡容未消的美人慵懒憔悴地撒娇着不肯就这么离开他坚实宽阔的胸膛,柔美如丝的声音略带一点羞涩地哀求道:"奴家已被你折磨成一身病了,你不知好生珍惜奴家安慰奴家,还贪婪地这么快就又想奴家来服侍你,奴家现在只需要静心地睡上一觉。"
男人带着笑悠然道:"我准许你偎入我的怀里,已算是对你最好的珍惜和安慰。"
美人还是不情不愿地柔声道:"可奴家现在真的太累了。"
男人的笑容彻底冷酷,如刀地笑道:"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能代替她而这么久地依偎在我怀里,你已经该很知足。"
美人听了,本无几分血色的脸突然变得更苍白,突然娇嗔着问道:"难道还有女人比我对你更重要?难道你说的那个她就是刚刚上楼的那老太婆?"
话声戛然而断。
是被狠狠一耳光打断的。
男人毫不留情地狠狠打了美人一耳光。
美人被这一耳光打得重重跌倒在地。
琴声也断,舞姿也停顿。
死一般的寂静中,美人感觉着一缕嫣红的血慢慢流下嘴角。
夫人还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
仿佛他们刚才的对话和举止根本未曾涉及到她。
但其实她的心底也已慢慢流下了一缕嫣红的血。
当初的明眸皓齿,如今的人老珠黄。
当初的风华绝代,如今的伤痕累累。
这一切都足够使她流干千万滴血色的泪。
也不知死静了多久,才听男人沉甸甸的语声在漠然对美人道:"你怎配说她?你以为得到了我怀抱,得到了我的亲 吻,就算得到了我所有的爱么?臭贱 货,把你一下子宠爱得太紧,你就忘乎所以了。"
美人的脸和心一起深刻地疼着。
她竟没有流泪哭泣,她拼命地绷着越来越丑的表情,吃力地咬牙强忍着已到口腔的哭声。
夫人突然对她隐隐产生了一份同病相怜似的感情。
夫人并不是在同情她,而是在和她一起真实地感觉着某种难以解释的悲哀。
那是自古以来,只要爱过一次的女人都可能会有的一种悲哀。
一种像黑洞般足以吞噬一切欢愉一切幸福的悲哀。
夫人没有恨她,就只这么简简单单地和她一起默然悲哀着。
男人目光又变回优雅,语声也优雅如仙鹤的羽毛,淡然道:"好了,别再装下去了,赶紧趁你主人还没真正犯怒的时候起来,尽心地进行取悦。"
美人空空洞洞地咬了下嘴唇而笑,很快从地上站起来,空空洞洞地向男人身前万福作礼:"是,奴家永远是奴家,怎敢奢求太多?奴家本就是只为了取悦主人而生。"
嘴角的那丝血仍像夕阳般残忍地红着,她也不擦去,任其残忍的红在她娇美又憔悴的容颜上小心翼翼地割出一抹古老如诗的惊艳。
一抹人生中最奢华而迷 离的惊艳。
她罗袖飘飘,雪白的丝裙款款,秀发流云,情眸含满悲伤的唯美。
她带着一种似是而非的悲伤,走出一种若有所失的唯美。
认命的悲伤才能显示着忘却一切之后的淡淡唯美。
舞伎们退开了,退到四壁垂首立定,把绣金织银的舞台很理所当然地让给了她。
一方不大不小绣金织银的波斯地毯,没有闪烁出灿烂夺目的光芒。
光芒是寂寞的,是空洞的,是悲伤的,是古老的,是唯美的,是无动于衷的,是荒凉苍白的。
就像她走上来时的神态目光脚步一样。
她站在了柔软如女人情思的地毯上。
只有在这地毯上,她才是真正有价值的,真正完美的。
她生来不是只属于主人的怀抱,而是只属于这个古老典雅的舞台。
也只有在这舞台上,即使又一次被主人深深伤了心,即使又一次被爱情猛然碎裂的梦想所刺痛,她也能一瞬间无所谓一切,一瞬间恢复如初。
琴弦轻轻跳动,靡奢的音色悠悠转化成了毫无意趣。
很简洁很单调很纯净,这才是主人最痴迷的音色。
当她舞起来的时候,夫人看见了记忆的痕迹在她的翩翩舞蹈中飞动如千万只萤火虫。
当她嘴角的那丝血也在舞姿的引导下闪出了记忆迷目的微光时,夫人听见了男人在说:"你现在明白了吧,一直以来,我还是爱你的,再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替代你而享受我的爱。"
XXX
琴声如鸟语啁啾。
舞姿如春雨绵绵。
如鸟语啁啾的琴声恍恍惚惚地在述说谁的痛苦往事。
如春雨绵绵的舞姿精疲力竭地在修饰谁的陈年旧创。
夫人只听着琴声迷茫,只看着舞姿苍白。
她已听不见男人的话语,看不见男人的优雅。
男人绝不允许她对他的每一句话就这么置若罔闻,对他的每一缕优雅就这么视若无睹。
酒杯猛地倾倒,酒液猛地流洒,空空的酒杯再留不住鲜红的酒液,这不禁从深邃的潜意识里激起了他罕有的一种恼怒。
空空的酒杯又猛地砸碎。
他拔身猛地站起。
宽大的黑丝软袍竟隐约被他似将破胸而出的怒火所催动。
他白 洁如玉的赤足踩过了酒杯的碎片。
酒杯是圆润温和的器具,但酒杯的碎片却也锋锐无情。
他如玉一般白 洁的赤足从酒杯的碎片上踩过时,留下了点点滴滴醒目的血花。
酒杯的碎片割伤了脚底,伤口沁出的血珠蕴含着花一般的纯洁,在他身上,已再没有比血更纯洁的了。
他踩出一片片胭脂红的脚印,走向夫人。
他的目光像两支利箭,深刻而残酷地穿透了夫人越来越空洞的眼眸。
琴声依旧,舞姿依旧。
依旧在平淡地漾开一层如月光般意义不明的哀伤。
依旧在无力地飘出一缕如清夜般漫无目标的茫然。
他又猛地厉声叱道:"滚下去,全都给我滚下去。"
琴声绝,舞姿僵。
很多的美人齐齐向他作礼,次序井然地很快走下楼去。
舞姿停顿的美人却没有随着走下楼去。
她嘴角的那丝血迹已干,她也在呆呆望着男人的那些血脚印。
男人冷声叱道:"你也下去。"
美人道:"她呢?"
男人道:"我已叫你也下去,我已不想再扇你一耳光。"
美人的眸中终于有了泪光在隐隐闪动,但她已不再多说什么,恭敬认真地向男人垂首一礼,乖乖转身一步一步如踏危桥般踉跄吃力地缓慢走下楼去。
男人深情又冷酷地凝视着夫人:"你看,我可以对这些比你年轻十倍美丽十倍的女人突然很凶,但我却从来都绝不会突然对你骂出一句重话,这难道还不够证明我是一直深爱着你?"
夫人漠然道:"你本没有什么必要来证明这一切。"
人与其他动物最重要的一点不同,就是学会了尊重,懂得了维护自身的尊严。
但正因为这一点,人才会变得比其他动物更冷血更矛盾更自私。
这一点足可成就人的幸运,也能导致人无法自拔的悲哀。
现在男人的尊严就反而令他全身每一处都显得极其悲哀。
他凝视着夫人的目光中已丧失了深情,独留下锥心刺骨的冷酷。
他就这么冷酷地死死盯着夫人依旧空洞的瞳孔,盯了半晌,突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怎么能忍心一直这样子折磨我?"
夫人道:"我一直哪样子折磨你?"
男人不假思索地脱口道:"全然无视我对你的爱惜,全然抛去我们的旧情不理。"
夫人冷哼着笑道:"原来我们也曾有过旧情?"
男人竟很认真很郑重地点头:"虽然那从来都只停留于我的一厢情愿,但在我如今的心底深处,再没有比那更值得怀念与珍惜的一段感情了。"
夫人讥诮道:"现在你想怎么样?难道想不顾一切地重温那段感情?那段本不该存在的近乎愚蠢的感情?"
男人竟又点头,表情已更认真更郑重,缓缓道:"不管你如何排斥那段感情,事已至此,谁也无法忽视它的存在。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也不苛求你什么,只望你能和我再像那日黄昏一样。"
夫人突然似微微有些动容:"那日黄昏?"
男人道:"是的,那日黄昏,仍在这么样的一座孤楼,楼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夫人道:"可惜现在并不是黄昏。"
男人温柔地笑道:"这没关系,最重要的是我们两人都无一缺席。"
夫人眼瞳中似有一种莫可名状的表情在突然变得很深邃。
她表面上却仍是那么冷淡:"然后呢?"
男人把每一字又说得月光般优雅秋水般深情:"然后我抚琴,你舞蹈,放下尘世间的一切,你该还记得我的琴声,我也仍记得你的巧衣如蝶。"
夫人道:"就只这些?"
男人道:"就只这些,今晚一过,你我再相见时,已绝不是如此的情景。"
夫人的目中似突有一抹痛苦而凄凉的光闪过,漠然道:"很好,时已不早,你想要的话最好就马上开始。"
XXX
灯光嫣然。
灯光愁然。
琴在窗下。
灯光似迷失的少女心一般扑洒在根根琴弦上。
月光却更悲伤。
悲伤得比早已老去的记忆还遥远还难以追寻。
月光终于也和越来越漫长的夜渺渺茫茫地咫尺天涯。
男人已姿态优雅地坐在琴前。
或许只有坐在琴前时,他的优雅才是最不危险的。
才是最温柔最痴情的,因为他爱琴之深已堪比爱夫人。
夫人苍白的脸上还是没有一点明显的表情。
她身穿的衣服和她的脸同样苍白。
那是一件毫无缀饰的白缎衣,不紧不松地遮着一具其实仍很妖娆诱 惑的女人躯体。
她就像死人一般禁锢着自己躯体上的每一分妖娆每一寸诱 惑,只为了能更清楚更凌厉地在脸上凸显出冷酷无情的恨。
她急欲把恨也注入自己的目光里,但无数次都失败了,一种深不见底的痛苦,一种永无止境的迷茫,已久久占据着她的一双瞳孔。
琴声起,那些七零八落的记忆就突然奇迹般完整地回来了。
像满湖深秋的寒水,不断荡漾出弱不禁风的波纹。
夫人的衣袖并不宽大,但当她随琴声而翩然起舞的时候,仿佛有一片温柔律动的海洋正藏在她的袖管中,她的衣袖飘扬出一缕缕蔚蓝色的芳香。
舞姿动,那些完整回来的记忆却又断线珍珠般洒向夜空。
琴声不顾一切地打捞爱情的记忆。
舞姿不顾一切地丢弃记忆的碎片。
他们的配合真是天下间最最矛盾的,但你若在现场,你必惊叹于他们配合的完美。
简直比夫人的冷漠更天衣无缝。
简直比男人的优雅更无懈可击。
原来越是矛盾才往往能越完美。
男人就用琴声和夫人的舞姿很久地对话着。
他们这样子说了一些用嘴用心都难以表述明白的话。
这样子说出来的话至少不会给他们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
说完了,扬手把伤害当灰尘般抛洒到灯光里,等风吹进窗打个转又吹出窗去,带走那些灰尘般的伤害,一切也就平平淡淡地作罢。
我很想把他们这样子说出来的话逐一详细地转述给你听听,怎奈我离月光太近了,距琴声舞姿就远得像刚惊醒的梦。
不过,有一点毕竟还是幸运的。
当我要泄气地从月光背后走开时,琴声舞姿突然无限制地逼近了我,我总算是如闻焦雷般震撼地听见了他们的几句话。
但我已分辨不出男人声音和女人声音了,我已搞不清楚哪句话是哪个人说的,已弄不明白到底谁在恨谁在伤害,又谁在爱谁在挽留—
"你现在是决心把我当敌人?"
"是的。"
"这莫非只因为你还时时想念着他?"
"我没必要再时时想念着他。"
"你也没必要再原谅我当年的错?"
"我早忘了你当年有什么错。"
"你早忘了吗?真的早忘了吗?我不信,那一错多么刻骨铭心,除非失忆,除非死,与之有关的人都绝不会轻易就忘的。"
"记忆充满了痛苦,充满了愤怒,再难忘也只得故作忘了,你若真正还念旧情,就别摆弄记忆不放。"
"可我若放下记忆,旧情又从何说起?"
"这是你的问题。"
"哦,我想来该早一点认清,我的问题本就从来都和你不同。"
这夜的尽头,将近黎明的时候,夫人早已走了。
男人再痴爱着她也绝不留她。
男人绝不愚蠢地强留一个本已不肯留的女人。
现在灯光凋残,被她扇过一耳光的美人又弱不禁风地依偎在他的怀里。
他又细致温柔地亲 吻着美人芬芳的秀发。
他的心也是突然受伤了。
急需心也同样受伤的美人来静静慰藉。
美人微合秀目,轻皱蛾眉,粉白的肌肤上似正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睡意。
她真的睡着了?
在他怀里,她总是最容易睡着的,何况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中的她也更累。
他的亲 吻来到她的耳朵上时,他柔声说了一句:"对不起,你知道我在多么努力地爱你。"
说这一句话,他是闭着眼睛的。
但他还是能透过夕阳一般红的眼皮看到,一颗泪珠久久地挂在美人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