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7月3日
小伙房又出事儿了！
听人说，刚去小伙房不久的文法晚上偷看干部家属洗澡，给干部抓了个正着。现在文法已经给干部处罚到大组里去了，继续接受劳动改造。
当然，文法的这事儿跟我无关，我也没有必要为他的这事儿在心里琢磨太多。
吃过晚饭，我先是在场基上看了一圈儿几个麦仓，然后就躲进了蚊帐里静静地坐着，心里的情绪像被抛到垃圾筒里的空罐头盒子一样，
赶集似的蚊子绕着帐子轰炸机一样嗡嗡地飞来飞去。这个地方的什么东西都很怪，就连这蚊子，似乎智商要比外面的蚊子智商高出不少。外面的蚊子，帐子绝对是一道它们逾越不了的障碍。而这儿的蚊子，帐子算不得什么屏障，即使你在睡觉前把蚊帐整理得发现不了有什么蚊子可以进去的缝隙，但在第二天醒来，你还是会发现蚊帐内有不少已经给你的鲜血喂饱了的蚊子，当你发现你的蚊帐还和入睡前一样的规矩的时候，不管你会怎样地怀疑，你都想象不出这些蚊子是怎样越过蚊帐吸食上你的血液的。由于情绪糟乱，加上自己有熬夜的积习，在很多次的纳闷之后，我注意到了这里的蚊子。这些蚊子先是在蚊帐外面飞上几圈，然后就一个直冲落到蚊帐上，然后沿着蚊帐寻找它们可以容身进来的孔隙。为了寻找这样的孔隙，它们大多使用尖尖的嘴巴在它们落脚周围像电影里的工兵找地雷一样，挨个儿插进蚊帐上的小孔儿。一旦它们发现有这样的孔隙，就会先把嘴巴伸进来，接着就钻进脑袋来。嘴巴和脑袋进来之后，再把翅膀紧贴着后面的身子往里钻，待翅膀进来了，就把翅膀一震，拖在身后的长腿也就给带进来了。尽管这些蚊子智商较高，但它们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贪得无厌。一旦它们在你的身上选准了位置，就会毫不犹豫地叮下去，片刻间你就能看见它们后面的身子急剧地变红变涨，直到它们屁股后面有血在滴下来了，它们仍不愿把它们针一样的嘴巴从你的皮肉里拔出来。这时，你就可以一不慌不忙地置于它们死地，无需巴掌，用两个手指足以可以稳稳地捏住它们。即便是你的动作有了失误，喝足了血液的蚊子这个时候会慌张而逃，但是它们的动作就像过度超载的直升飞机一样，会一个跟头接着一个跟头地直冲下落。每天早晨醒来，我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咬牙切齿地用两个手指去捏这些夜里偷喝了我的血液的蚊子。我从不用两个巴掌去击拍它们，尽管巴掌的命中率要比用两个手指高出很多，但不如用两个手指感觉刺激。待两个手指捏满了血迹，往鼻子跟前一放，深深地一嗅，那股很浓的血腥味儿让人马上就会觉得兴奋。虽然两个手指上沾满的是自己的血液，但是，从那些被捏死了的蚊子身上再粘到自己的手指上，心里总有一种疆场凯旋一般的惬意。
坐在床上看着这些在蚊帐外飞来飞去的蚊子，无意识地我摸到了枕头下面这些天来我写的诗歌，正在这时，黑猫从外面回来了。它噌地蹿到我的床上，在蚊帐外面口齿不清地叫了两声，示意让我揭开蚊帐让它进来。这只黑猫虽然与我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已经相熟了，白天时间它大都卧到我的床上呼呼噜噜地睡觉，夜间出去回来，也会蹿到我的床上来。我揭开蚊帐，黑猫十分熟路地进了帐子，我发现黑猫的嘴里叼了一直很大的老鼠，老鼠的两条后腿还在一阵一阵地蹬着。尽管黑猫已经与我相熟了，但是，进了蚊帐之后它还是有些担心我会抢了它口中的老鼠，转身又头顶着帐子要出去。我又揭开蚊帐让它跳下床去。跳到地上的黑猫似乎不再担心我会抢了它的口中之物，便在我的床前口中呜呜地嚼起老鼠来。同时我还发现，黑猫口中嚼着老鼠的同时，喉咙里发出的呜呜声很像哭泣的声音，它的两眼竟然还有眼泪掉落下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人们传说的“猫哭耗子假慈悲”，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猫本身的一种生理现象，总之，看着眼前的黑猫这样津津有味地咯吱咯吱地嚼着老鼠，心里总是平息不了对于自然界这样残忍的规律的耿耿不平。
猫吃老鼠的确有些残忍，先是从头嚼起，头嚼得没了，就是从前往后嚼身子，直到最后整个身子给嚼的干干净净，甚至连一滴血也不会落下来。看着黑猫这样嚼了一只老鼠，不由得我身上一层的鸡皮疙瘩，如果夜间我熟睡的时候，忽然从外面闯进来一只野兽，会不会也像黑猫吃老鼠一样把我也嚼了？先是嚼我的头，再是我的胸、我的腹。我的两腿，最后是我的两脚，然后再像黑猫嚼过老鼠一样，用舌头把嘴巴周围舔一舔。就这样，野兽的肚子给我的身躯填饱了，我也就这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知道，当人类统治了这个世界之后，野兽已经给人类追赶的躲进了偏远的地带，这样野兽吃人的事情很少发生了。但是，另一种残忍却被文明的面纱掩盖着发生着，是人与人之间的那种看不见血的血淋淋的残忍。
黑猫吃过老鼠之后，抬头向我喵喵地叫了两声，然后又出去了。大概是它马上要下小猫崽子了，身体需要大量的营养，一只老鼠满足不了它的身体需要了。
黑猫去了之后，整个房间里又没了什么动静，昏黄的灯光吱吱地发出捉摸不到的声响，宣泄着它的焦躁不安。平静的夜其实不是那么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