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幽蓝浅碧,倒映着斑斑树影。一眼望去,满山皆是新绿嫣红,湖边桃树缀满花骨朵,勾勒出一副秀美的如诗画卷。
寇准和流年席地坐在浅草上,山水之间对饮,陈香阁的老酒依然醇香甘冽,畅快淋漓。此情此景与一载之前一般无二,只是二人心境早已不同。
流年的长睫在阳光下忽闪着,一张一合间露出了清亮的双眸,寇准瞧着,心间骤暖。
“平日在府里并无机会喝酒,还是在寇大哥这里能喝得酣畅,当真痛快!”
“哈哈,即是如此,八妹便要常来才好。”寇准抬起右手覆在唇边,俯身同流年低语,“你不知我一人饮酒有多寂寞!”
流年看寇准兴奋的样子,不觉叹气,清亮的眼眸暗下来:“日后我可能不得空寻寇大哥喝酒了。不过大哥有空定要过府看我和延儿哥哥才好。”
“却是为何?可是发生什么事?”
“并无事,寇大哥莫要担心。只是爹爹给我二千骑兵,让我三个月必将他们练出来。日后我怕是关在军营出不来了。我怕大哥惦念,遂过来说一声。”
“杨将军不愧为杨家军统帅,这任人识人之能当真令人佩服!”寇准竟笑得上身微抖,止住笑又俯身看向流年,“我得了空,必会去府里看你们。”
“寇大哥莫要诓我?”
寇准对上流年眼眸,一字一顿道:“我可不敢诓你!”
“寇大哥”,流年心中暖得紧,知她者,寇大哥也!
寇准见流年神采奕奕的样子,知她现在和延儿定是很好,很多话已无需再问。延儿是她的心病亦是心药,她的病应是无碍。
寇准扫着流年侧脸,贪恋她的笑、她的声。既然下定决心从她和延儿之间退出来,为何心里还会泛酸?寇准缓过神,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却觉酒里泛着苦味。
君子一诺千金,他说过不打扰他们,就定会说到做到!能这样时常看见她,已是心满意足,决不能越雷池一步。若是连知己都做不得,那他又该如何!寇准喉结动了动,将这苦涩酸楚的滋味和着辣酒咽了下去。
二人喝了有半日,转眼已是日落。流年惦念延儿急忙告别寇准赶回天波府,果见延儿等在门口。
延儿远远便听见黑棕的马蹄声踏来,他将手指放在唇边,随着哨声起伏,黑棕慢慢将速度匀下来嘶鸣一声停在延儿身前。流年踩着马蹬一跃而起,随着翩飞的裙摆落在了延儿身上,搂着他脖子撒娇:“我就知道,延儿哥哥定会在这里等我。”
延儿稳稳接住流年,腾出只手掐她脸颊:“和黑棕去哪里了?”
“去草庐看寇大哥,顺便……”
“顺便喝了点酒!”
延儿哥哥一眼便可看穿她,流年只得嘿嘿一笑,蹭着他肩膀上贪恋他的味道。同他耳鬓厮磨好一会,才各自回房。
疲累一天,流年谴萧竹烧了水,将一身疲惫洗去,才坐在桌前奋笔疾书,将骑兵训练方案条条罗列。她不仅要训练出一只精锐骑兵队伍,还要练出杨家军最好的斥候。
第二日,大郎又扔给流年一堆军事地图,流年惊的将眼睛都要瞪出来,不禁蹙眉:“大哥,你就是饿死我,两个时辰内我也记不住啊?”
大郎无奈摇头:“这个你带回去慢慢看,这是边关所有城池的地图和军事图。每座城池的人文,地貌,气候,还有守将和兵力。行军途中所经每一条道路,高山峡谷,城镇,哨岗,关卡。给你五日时间记清楚,五日后我来问你……”
“你若不满意,就不给我饭吃……”流年不禁撅起嘴巴甚不服气。随后又眨着眼睛,凑到大郎身边,“你和爹爹不会真想把我培养成大将军吧?”
“你想得美,爹爹就是怕你太闹,给你找些事做。”
流年撇撇嘴小声嘀咕:“信你才怪!”
流年从大郎手里接下她那两千骑兵,却没有立时着手训练,反将他们晾在一旁,每日只跟大郎做些杂事,默默将军营事务瞧个清楚,也把兄弟几人的带兵手段和将士秉性摸个清楚。
这日,杨将军下朝都未来得及回府,直接到军营将兄弟几人齐聚军帐,紧急商讨军务。
流年见杨将军神情严肃,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果然代州起了战事。
代州?小七哥,流年心里一紧。小七哥和嫂嫂正是驻守代州,岂不危险!
大辽发兵五万直扑雁门关,雁门关战事吃紧。代州只屯兵两万,两万对五万实力太过悬殊,着实令人捏把冷汗。况且七郎并无大战经验,城中大将也没有太大份量之人,大家担忧七郎安危,心中七上八下,甚是焦灼。好在雁门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愿七郎能守得住,等到援兵赶到。
两年无战事,老百姓刚得以休养生息,如今战火重燃,所有安逸皆被打破。
众人围在一起分析战况,权衡利弊,商讨对策。一应诸事商定,杨将军命三郎四郎五郎立刻点兵,留大郎和二郎在营中运筹帷幄,他则进宫奏请官家,请旨发兵代州。
如今杨家骑兵已不容小觑,步兵一如既往强悍。和平这么久,她既敢来,便让她好好见识下杨家军的厉害,必打得她缩将回去,再不敢来犯,如今只看七郎的了!
她盯着地图思索良久,握了握沁汗的掌心。雁门关为长城要口之一,扼守南北交通要塞,乃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没有幽云十六州,中原已完全丧失屏障,若是再失雁门关,辽人铁骑便可长驱直入,后果不堪设想!两万对五万,小七哥可定要守住!
大郎二郎端坐于营帐,急急等待前方消息!
前方战火正燃,消息频传。大郎看过战报立时变了脸色,一掌拍在案上,怒不可遏:“可恶,大辽竟欺我七弟年少,压根未将他和两万精兵放在眼里,挑衅轻蔑,将五万人直接压在城门口强攻。必是想在援兵到来之前,取下雁门关。”
二郎立时变了脸色:“七郎可定要按耐住性子,守住城池,万不可正面迎敌。”
流年担心七郎,已然无法定心。若是大辽不断挑衅,小七哥又怎能忍住!兵贵神速,发兵救援还要等官家下旨。如今大半日已过,天都快黑下来,爹爹如何还没回来!
延儿和六郎急急进到帐中,六郎看大郎和二郎黑青着脸,心内一惊:“可是七郎出了什么事?”
“大辽倾所有兵力强攻,七郎暂时还守得住。你们如何?”
“一万骑兵,两万步兵,均整装待发,只等官家旨意下来,便可立即出发。”六郎说到最后,声音低下来,也不知官家旨意何时能下!
“待官家旨意下来立刻发兵,四郎五郎带骑兵先行。”大郎说罢将目光放在延儿和六郎脸上,“你们两个跟三郎带步兵后进,你二人并未上过战场,可做得到?”
延儿和六郎对看一眼重重点头:“大哥放心,我和六郎定能解代州之围,保七郎平安。”
“我和你二哥要留在营中坐阵,你们要小心。还有,一定要快。”
“是。”延儿领了军令,看了眼流年,立刻和六郎出了营帐。
流年追到营帐门口住了脚,只定定看着看着延儿和六郎消失的身影未发一语。她知道延儿哥哥方才是让她放心,而她也未不管不顾冲出去拦他,千钧一发之际,她怎能拖延儿后腿!
已是晚饭时间,军营竟一个人都没回来吃饭,就连八妹都没回来,杨夫人心中不安,已有预感。果然大郎谴士兵回来报信,代州战事已起,他们需得立刻备战,这几日都不能回府,让她们安心。
士兵只急急交代这几句便回了营,杨夫人乃过来之人,又怎会不知,此时边关定是凶险万分,情况危及。大郎恐是怕她心焦,遂对前方战事只字未提。就因如此,她才更加忧心,担心七郎安危,竟是一口饭都咽不下去。
天快黑时,杨将军才急急回来,粮草午间已经先行,立刻发兵!
步兵脚力有限,只能倚仗骑兵先打前站,四郎五郎立时带骑兵快马加鞭赶往雁门关。三郎、延儿和六郎一刻也不敢耽误,带步兵跟上。杨将军叮嘱大郎二郎几句,脱了官服换上战甲,一跃上马跟在队伍后面。
延儿哥哥头戴战盔,身披战甲,脚踏战靴,腰间别双剑,手握杨家枪,面容坚毅,英气逼人!他虽未历经大战,亦无官职在身,而这一载历练已有大将之风!
流年目送延儿哥哥领兵出发,都没来的及叮咛,也只在远处对他点头,让他小心,亦是让他不必惦念她而分心。
军营火把骤然,将黑夜照得犹如白昼,杨家军军旗在火光映衬下威风凛凛。风声萧萧,战马嘶鸣,马蹄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随着一万骑兵绝尘而去,马蹄卷起的尘土久久不散,立时将一切淹没。
两万精锐紧随其后,手握长枪,手持火把,鱼贯而出。浩浩荡荡大队伍,气势隆隆,战靴踏地之声不绝于耳又整齐划一。
流年站在望台上目送父兄出征,队伍早已看不见,只能隐约看见长长火龙跳跃着。大军已走出几里,还能感受到地面震动!
今夜,汴京城无人睡得着!家家灯火通明,早有人出门观望。杨夫人端坐于正厅,察觉地面晃动,心中已明,大军出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