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姐看到蕞已经从镜中回来,急忙起身扶着他的肩膀问:“怎么样?结束了吗?”
“唔~那当然啦!”蕞儿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蛋,抬头朝她嘻嘻笑着,“我们去找罹之神解救熏风人吧?!”
“现在么?还是休息一下吧?”她小心翼翼的帮蕞把沾满血水的衣服给脱了下来,又翻翻衣领,满是心疼的重新打量他一番。
“不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蕞儿拉起衣袖把脸上的血迹擦掉,然后跺了跺脚后跟,试图将粘在鞋底下的玻璃碎渣抖落,他注意到躺在地上的舍提菩已经不在了,便开口问:“唉,她走了吗?”
“嗯,走了。她恢复的很快,还让我告诉你,世上再也没有潺圩人了。”
“这样啊,那...可真遗憾。”蕞儿低下头,在满地的玻璃碎渣中仿佛看到了无数潺圩人生前的模样,现在舍梗已经永远消失了,他也如释重负,不再悲伤。两人顺着地窖的台阶回到了地面上,放眼望去,潺圩之地的景致仍然是沟壑纵横黄土万里,窟窑百孔走砾飞沙。一切死物如初,却无声的纪念着活物存留过的痕迹。
两人乘着狂风一路向西南方疾行,他们在云端回望来时之路,这路说长也长,说短也短,脚步,是轻盈的也是沉重的,旅途,是甘甜的也是苦涩的,从一开始的同舟共济,到最终的阴阳相隔,不过也只有短短半月,潺圩人死了,和漫天黄沙一样,跟随着吹拂而过的冷风呼呼作响,化作一曲萧条悲切的哀歌。
狂风飞行了一天一夜,终于到达了罹之神的神冢,阶梯顶端的那尊巨大的木雕依旧背对着他们,敞开双臂虔诚的仰望上空。
刚一落脚,罹之神的声音就从木雕里面传了过来:
“您回来了,我的主,我已经遵守约定,将熏风人的诅咒解除了。”
“这么快?!”两人不禁回头向下俯瞰,只见熏风人家家户户点燃灯火,激动的庆祝着因诅咒消失而重获的“新生”,他们将久挂房前的藤蔓杂草清理干净,然后大摆宴席,载歌载舞,痛痛快快的享受着这梦幻般的一天,天与地与山与水,皆和千家万户自在其乐,整个熏风都是欣欣向荣,富贵繁华之景,这不就是潺圩人一生的追求吗?
蕞儿见到这种场面当然高兴了,急忙冲着罹之神的木雕夸赞道:“哈,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了...你是我见过最好的神明了,谢谢。”
“这是我主的意愿,无论怎样,我都会完成的。”
——罹之神语气平缓的说——
蕞儿笑着拍了拍手,侧着脑袋又问:“哦,对了,你之前叫我再回来找你,当时不愿说为什么,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是的。我的主,我想和您聊聊关于神明的事。”
——罹之神的语气变得更加沉重了些——
“神明?”
“对。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他们已经知道了您的位置,天神一定会派遣剩下的十二神陆续降临人间,所以,您往后将要面临的敌人,不再局限于地上的“人”了啊!”
蕞儿点了点头,目光坚定,言辞铿锵有力的回答说:“那又怎样?我会将所有敌人歼灭,不论他们是多是少,是神是鬼。”
“您从未改变,还是像当年那样威风!”
——木雕中传来敬佩的声音,可随之又引出了她真正想说的话——
“但是,我的主啊,我还有一件事不得不告诉您。想当初,您在进入冥界的时候,是否还记得那里归属于神明掌管?”
“嗯,我记得。”
“那...难道您不奇怪吗?您的真名在冥界里,究竟是拿来做什么用的呢?”
蕞儿略微一愣,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点点头说:“我曾经确实也有思考过,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有半点头绪,只记得...是冥界之主在死前告诉我,唯有找到我的真名才能从冥界里出来的。”
“唉...他说的的确不假,请听我娓娓道来吧?”木雕里传来罹之神无奈的叹息声,她顿了顿,接着说:“当时的真相是,冥界之主根本就没打算把您从里面放出来,它让您留在那里一百年,也只不过是想将您困在冥界里拖延些时间,然后等待着天神将消息传唤。结果,您却抢先一步将它杀死了,这虽然阻止了它,但在冥界之主死后,您从里面出来的路就只剩下一条,那就是依靠真名。
真名是您还身为神之子时就有的,它是众神为了方便控制你们而留下的枷锁。它的确能让您从冥界里出来,但在名字出口的同时,十四神中的每一位神都能寻找到您的位置并创造出通往人间的通道,这就是冥界之主在死前愿意告诉您怎么出去的原因。”
——罹之神的言语匆忙,让两人觉得处境岌岌可危——
“现如今,十四神通往人间的通道已经形成,所以我在当时才会迫切的呼唤您啊!”
蕞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但更多的疑问占据了心扉:“众神为了寻找到我,需要这么麻烦吗?”
“是的,这得多亏了您的心脏!”罹之神的木雕闪过几道白光,满怀感慨的说。蕞儿闻言拿手指向自己的心,难以置信的问:“我的心脏?”
“对,茗将您杀死之后,你们两人就一同进入了冥界,那时的冥界还不是由众神主导,它是为真神所创造的,一个绝对独立的体系,那个地方庇护了你们,让你们脱离了众神的视线,得以进入轮回重生。
但是,跟随您的心脏不甘愿就这么死去,它冲出冥府,在神山那里发生了一场非常恐怖的聚变,十四神于那场劫难当中失去了人间的“乐园”和自身的形体,那颗心脏将它们放逐到了离这个世界非常远的地方,任谁也不知道您的位置,只能对您望尘莫及,妨碍不了您的生活。”
“我还是有些不理解,既然它们都不在这里了,那冥界之主又是从何而来的呢?”蕞儿又问。
“当时的冥界之主还只是个普通的神明,它和那些幸存着的神明一样,逃离了“乐园”,藏匿于人间的角落里,不想再插手人类的事情,可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天神却通过当年流下的一滴血液找到了它,并且命令它带领其他神明前往孜祠,夺走了冥界法典,最终才成为了冥界之主。
它为了得到更多的权利,便私自更改了冥界生死轮回的规则,其中就有一条你们所熟知的...用神之器皿为由的决斗来取悦它,从而令死者重生,这些事情,虽然十四神一概不知,但它也不敢违抗天神的大命令,于是一直在等待着您的出现,并设下计谋将您送入冥界中去,最后再通过您的真名打开通道,让十四神重反人间!”
茶姐惊愕的点着头,顿时幡然醒悟,“原来这就是蕞儿在水潮失利的原因,柒丫头也就是因为它们被害的...还有,还有那个老婆子啊......但是,我还有一些不解,为什么冥界之主不早些亲自呼唤蕞儿的名字呢?那样十四神不就早早的降临了吗?还非要大费周章的让我去寻找一趟做什么?”
“茗,很简单...因为天神与这个地方的距离真的太远了,就算他的力量再强大也只能依靠蕞的真名归来,一滴血液所能传达的信息简直是少到几乎可以被忽略,换而言之...冥界之主到死都不知道我主的真名是什么,更别提理解它的意义拿来打开门扉,所以说,无论是我主的真名还是冥界之主本身,它们都是为十四神降临人间而搭建的“桥梁”。”
“原来如此!!!”茶姐大惊道。
——罹之神再次发出叹息,偌大的木雕上开始结出花朵,眼前所见之处也跟着生长出草木——
“......我的主,虽然现在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但我其实更想提醒您的是,您的真名才是您最大的弱点,即使间之神这次的计划没有成功,但您至少也知道了一些...针对您的手段,还请您小心为上!其余的神明们没有和间之神一样过来找您,我猜测...可能是仍然忌惮着您的实力,所以才让间之神来打头阵。”
两人听完罹之神的这般话语,都觉得言之凿凿,不禁咽了口唾沫,蕞儿更是满怀感激的说:“多谢提醒,这些信息对我真的很重要!”
“别这样,我的主。这是我应该做的。”
茶姐想到的地方更多了些,她现在显得既担忧又困扰,“嘶,可如果有人将那种王冠悄悄的制造出来,并让其他人戴上,那蕞儿岂不是就有危险了吗?”
“茗,你也别太过担心....它就和呼唤别人的名字一样,如果距离太远,那就听不见了,人不在场,那就不起效果了,况且制造王冠的代价太大,必须是...【人】的命,上百万条人命,我相信你们很容易察觉到的。”
“呼~那还好。”茶姐长舒了一口气,捂着自己的胸口看着蕞儿。没想到蕞儿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如此从容淡定,俏皮的拉下眼皮朝她吐了吐舌头,嘎嘎笑了起来,“嘿,茶姐不要担心啦,我可有的是手段,唉,对了,罹之神,你是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消息的???”
“...我虽然没有身体,但灵魂还尚且留存,它能游荡在天与地之间,万物生灵之所,自然有办法将这些事情了解的清楚。”
“真厉害啊...那,你能让我前往十四神所在的那个世界中去吗? 我必须要将所有恩怨了结,但不想把人间当做战场。”
“……”
罹之神沉默片刻,无奈的回答说:“抱歉,我的主,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做到。”
“呃啊...好吧,也没关系......”蕞儿有些失落的低下头,但罹之神的下一句话却又给他带来了希望,“不过请您放心,我会动用我所有力量为您找寻办法,相信很快就能让您进入那个世界的。到那时,我会亲自转告您。”
蕞儿听罢眼前瞬间出现光亮, 他笑着点头,“嗯,真的再次感谢你了!”
“您客气了,我的主。消灭众神,是我们共同的愿望。”
——罹之神的话音终止,木雕里的能量便开始向外扩散,与周围的一花一叶都产生共鸣——
两人知道她已经开始动用法术了,当然不好留在这里打搅,便沿着阶梯往下走,想着先离开熏风,找个好去处休息一阵,然后再静静地等待着罹之神将消息传唤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