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矿工们都垂手肃立,几个年轻的猫女忍不住呕吐起来。
牛将军上前说明来意,将我引荐给矿场长。
我把人要走,劳动力便少了,这是断人财路,我生怕矿场长不愿意,却见他夹着尾巴,躬腰九十度:“李博士,我们衷诚合作,志愿者他们全部都是,光荣大大的,喵!”转身吆喝所有人站成一列。
矿工们不知道是什么回事,纷纷交头接耳,不知道谁低声说了一句“人体实验?”恐慌的情绪便迅速蔓延开来。
矿场长挥舞着鞭子,大声吆喝安静。
新来的矿工们还没有制服,统一戴着白色的民工头盔,乍看起来都是差不多,我匆匆扫了一眼,没有看见野夫。
我用眼镜打开APP,加载营地档案,矿工们依次走到我面前,亮出手环三维码,APP扫描一下,眼镜便显示他们的档案信息。如果我左划,此人便分配到矿场。如果我右划,此人便被我选中。
前面几个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我都左划。
首先选中的,是一个即使人间蒸发也没有人关心的流浪汉,灰毛瘸子,走路一脚深一脚浅,双手拢在袖管里,上了年纪,皱皮寡瘦,气色还是不错。
我扶了扶眼镜,暗中皱眉,瞧他绊手绊脚的模样,到火山口攀高爬低,还不要摔死?
我扫了一下三维码,姓名左兵卫,罪档一栏写着“入室盗窃”。
“你是瘸子,怎么入室偷东西?”
“就是被人发现才打断的啊。”
左兵卫怪不好意思的挠挠腮,咧嘴傻笑,露出满口烟渍黄牙,摇尾哈腰道:
“长官好,那个实验管饭吗?”
“管饱,随便吃。”
“那俺报名,俺去。”
我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右划。
左兵卫欢天喜地,一瘸一拐地向右走,唯恐走慢半步,名额被人抢走。
右边正是焚化炉,山顶寒冷,牛将军斜靠着炉肚子取暖,时不时往这边瞧一眼。矿场长献上一根好烟,哈腰点火。左兵卫路过他们两人,立即缩头夹尾,动作也恭谨起来。
又左划了几个。
这次是一个橘毛猫女,礼服领子高高竖起,翘嘴鞋,身材玲珑浮凸。
天空服装在地表很流行,上流社会的公子小姐都争着穿,谁不穿便跟不上潮流,她穿的礼服正是今年春季最时髦的款式。
头发卷烫过,条件再艰苦,发型不能乱。走猫步屁股扭啊扭,哪里像个矿工,倒像是来走T台的。
姓名千叶舞,罪档“偷税漏税”。
“做什么的?”
“站街的呗。”
她翘起兰花指,撩一下卷发,向我抛媚眼,手指细细嫩嫩,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我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准备左划。
她登时慌了,喵喵连叫几声:
“哎呀,官爷,哪些粗重活儿我可干不来。你就可怜一下人家嘛,让我跟你去做那个什么实验呢。当然,官爷如果想再做点其他事情,也可以的呢。”
千叶舞将腰扭成一个大写的S,偷偷将低胸的领口向下扯了扯,一片白皙,满眼生辉。我低声咳嗽几下,偷眼望去,牛将军和矿场长正朝那边色咪咪的笑。
遂右划。
她扭着屁股走了,路过牛将军的时候,被拍了一下屁股。牛将军笑骂道,骚货,屁股挺翘的呢。
又左划了几个。
还是见不着野夫,我有点急躁,猛然抬头,他正站在眼前。
有人在背后推了一把,他向前跌扑几步,差点摔倒,与我打个照面,陡然一惊,正要开口,我板起脸孔,抢先喝道:
“站好!不许说话!我问你,你才准回话!”
他登时愣住,干裂的嘴唇开阖几下,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只见他才被关了一宿,仿佛就变了一个人,估计被看守狠狠收拾一番,神容憔悴,黑眼圈,头发乱糟糟,哪里还像当日在大学讲座上与我激烈辩论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罪档一栏写着“乱扔垃圾”。
此时的我心脏砰砰急跳不停,强作镇定,侧眼偷望牛将军,他正在喷云吐雾,矿场长陪着说话,似乎谁也没有注意这个普普通通的少年。
我赶紧右划,野夫看了我一眼,低头走了。
后面的进度明显加快,我一口气左划几个,不时右划一个,很快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名额。
这次却是一对母女,瑟瑟缩缩地搂在一起,穿着花花绿绿的大棉袄,虽然款式有点老土,胜在便宜又厚实,还是天空民族的传统服饰,穿起来倍有面子。只是这两件已经破旧,洗得发黄,手肘还打着补丁。
我认得她们,是水果摊的菊池母女,游行当日,野夫给她们塞了一张传单,大约因此也被误抓起来吧。
可是我只剩下最后一个名额,要么都去挖矿,要么选一个人进实验室,无论选择谁,都要拆散她们母女俩。
菊池氏也认出我,又惊又喜,怯生生地叫了声“先生”。
我暗暗皱眉,顺手扫描她的三维码,罪档一栏豁然写着“贩卖儿童”。
我生平最讨厌人贩子,猛然一拍桌子:“好你个菊池氏,表面做水果生意,暗里却贩卖人口!”
小女孩受惊,直往母亲怀里躲。
菊池氏急忙道:“先生明鉴,关于这件事情,实在非常抱歉呢,只因家里确实穷困,两天没有吃猫粮了,于是就……”
我大怒:“再穷也不能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菊池氏接着说道:“……于是就把女儿卖给歌舞伎町的老鸨。”
我登时愣住,后面一连串责骂的话便说不出口,都堵在嗓子里,痒痒的。
“哼,卖个女儿能换多少口粮,能撑几天?”
菊池氏低声道:“我不指望能换多少口粮,我是想着她能吃饱穿暖,不用跟着我受苦,就心满意足了呢。”
小女孩仰头喊了声“阿母”,忽然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我心里有些发酸,硬硬地说道:“法律明文规定,人口买卖是犯罪,即使是自己的孩子也不行。你明知故犯,也不算冤枉。喵~~别哭了,看着就心烦,走走走。”随手右划,连连挥手,打发她们走开。
矿场长道:“李博士,不是说只要十个人吗?”
我冷冷道:“我改变主意了,要十一个,有问题吗?”
矿场长连连哈腰:“没问题,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牛将军眯着眼睛,不动声色地目送我押着一行十一人离开,就像赶羊一样,悄悄拉过矿场长:“李博士好像对最后那对母女特别关心,你把她们的资料发一份给我看看。”
矿场长连声应是,才走了几步,又被牛将军叫住。
“不,你把所有十一个人的资料都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