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6月12日
在这三夏大忙的当头上，大队忽然召开了由整个大对犯人参加的《严厉打击服刑犯人攀比消费动员大会》。大队在这样大忙的时候让整个大队里的犯人这样不出工而召开这样的大会，想必这是B湖局紧急要求下来的，也很有可能是因为攀比消费，B湖局里又出现了什么大事儿了。如果不然，在这个抢季节抢时间的大忙中，大队绝对不会安排这样的大会。不过，我还是觉得今天的这个会开得有些迟了，在我来这个中队的时候，所谓的有头脸儿的大劳 改，平时抽烟也就是两、三块钱一包的香烟。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仅仅是三、四年的时间，那些有头脸儿的人物，单是香烟这一块儿，就已经互相攀比着档次把香烟的档次提高到了十块钱左右一包的了。然而，这样的消费从哪儿来资本？这些有头脸儿的犯人自己家里不可能开有银行供应他们这样的消费，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利用干部给的手中的一点儿权利，采用极端手段从大组犯人的身上进行掠夺似的敲诈，逼迫着大组犯人向家里人要钱来供养他们的攀比消费。能从大组犯人身上掠夺出利益的大劳 改可以这样筹措出他们的攀比消费资本，而那些很少接触到大组犯人的轻快一些的大劳 改，就会编着瞎话撒谎地向家里人要钱，说自己在劳 改队生病了，需要一些钱治病买营养，或者借口说自己马上就可以减刑了，需要些钱打点干部，等等。实在家里没有什么钱过来，就会想着办法鼓捣着中队里的东西去卖，或者到其他中队去偷，或者在小卖部赊下一屁股的债务。那些能从大组犯人身上挤榨出油水的大劳 改，为了能从大组犯人身上挤榨出更多的油水供他们这样人五人六地消费，找个借口就欺凌、虐待、辱骂殴打大组犯人，导致了很多的大组犯人身上带伤，心里有泪，但又无可奈何。更严重一些的情况，他们的这种暴行会引来大组犯人的致残、自残、脱逃，甚至于死亡。菜园组的那个阿龙致残是这些大劳 改的成绩，黄毛的脱逃是这些大劳 改的成绩，王华的死亡是这些大劳 改的成绩。换句话说，攀比消费也是导致监管秩序不够稳定的一大罪魁祸首。
大队管教股的干部轮流在大会上讲了打击服刑犯人攀比消费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又纷纷列举了几个攀比消费所引发的实例。这些实例当中，远到别的大队的也就不说了，就我们大队十中队的一个值班犯人，因为攀比消费外面是债台高筑。为了还清这些欠债，他多次在带大组犯人接见时向大组犯人家里海阔天空地吹嘘他在劳 改队这个地方干部面前多么吃得开，只要经他活动，没有办不成的事儿。大组犯人的家属本来就不清楚劳 改队里的情况，给他这云天雾罩地一吹，还真把他当成了救命的贵人，纷纷给了他不少的“活动经费”。就这样，他三番五次地实施他的伎俩，竟然从大组犯人家属手里诈骗金额累计高达三万块钱之多，现在这名犯人已经被送到了看守所等待着加刑处罚。还有九中队的一名犯人，在中队里没有什么经济来源，但又死要面子，屡屡请中队里比较有头脸儿的犯人吃喝，也屡屡写信撒谎向家里要钱。起初他的妻子相信他为了改造需要花钱，辛辛苦苦地在家为他想办法四处借钱。后来他的妻子来这儿接见他，在没有见到他之前，就从别的法人那儿打听到了他在这儿的情况，就一横心没有见他，回到家就向法院起诉离婚了。
在我看来，不管一个人在劳 改队显摆有多风光，也都不叫风光。这样的风光其实连个尿钱都不值，因为这儿是劳 改队，不是个可以引以为荣的地方。
最后，大队书记作了总结性的发言，说这次B湖劳 改局发动这场有针对性的打击服刑犯人攀比消费的的战争是着眼于整个B湖劳 改局的服刑犯人因攀比消费所引发出来的刑事案件越来越多，已经成了势在必打气候，所以B湖劳 改局就果断地作出了这样的部署命令，要求整个B湖劳 改局把打击服刑犯人攀比消费作为今年度的一个重要的工作重点，不姑息，不手软，彻底扭转服刑犯人攀比消费的风气，为所有的服刑犯人营造一个良好的改造气氛，还给所有的服刑犯人一个安定的改造秩序。
我不知道这个大会会不会只是一种形式，或者只是一个过场，散会之后，同犯们无心对这场大会作出什么议论，就纷纷回工棚准备吃午饭以应付下午出工干活儿，对于这场大会会在同犯们心里留下来什么样的印象，我也无心去考虑，似乎也不是我应该考虑的问题。话又说回来，不管整个B湖劳 改局采取多么严厉的手段打击服刑人员的攀比消费，如果不从思想上去做工作，彻底改造服刑人员的心态观念，即使再严厉的手段，收效也只是在行动期间的这一阵儿，待行动结束了，这样的现象还会死灰复燃，并且还会更加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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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没多久，宁国用麻袋装着抱过来了一只黑猫，说是他刚用麻袋在工具房里逮到的，大大的肚子看样子是快要下小猫崽子了。
场基上是应该养只猫，因为这儿的粮食多，老鼠也是成群结队的多。
宁国把拴在猫脖子上的绳子栓到了我的床腿上，一撒手，黑猫就从麻袋里蹿出来一下子钻钻到了床下。
“它害怕，养几天就熟悉了。”宁国把那个空麻袋往旁边一扔，说，“这只猫浑身黢黑，没有一根杂毛。养熟了，有它在场基上，咱们夜里就能睡个安稳觉了，老鼠再也不敢整夜在我们床上蹿来蹿去了。”
对于猫狗之类的所谓的宠物，以前我并不怎么喜欢。但是，自打队长的那条小狗崽子抱到场基让我养着之后，只是短暂的时间里，我就喜欢上了那条小狗崽子。后来，三进宫把那条小狗崽子抱到小伙房去了，也一下子把我的心给抱走了一样，我的心为那条小狗崽子空了好长一阵子。对于眼前的这只猫，虽然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它是什么模样，但我知道，在这样一个环境里，要不了几天它就会和队长的那条小狗崽子一样，成为我这空洞岁月里的一个寄托、一个依靠。
“这只猫在工具房几天了，可能是它要下崽了想在工具房做个窝儿。”宁国往我的床下瞅了瞅，见钻到床下的猫没有了动静，很有把握似的推断说，“反正我是这样琢磨的，看它的身子，估计着要不了几天它就要下崽儿了。要不是它怀着身子还真不容易抓到它，就是我用麻袋套住它往它脖子上拴绳子时，还差一点给它咬着手。”
“灵猫灵猫，它的行动非常激灵快捷，很少有什么动物可以与它相比。”我也低头向床下看了看，钻进床下的猫没有一丝的动静。
“这应该是一只野猫，野性十足。”宁国很肯定地说。
“这个倒不知道，反正这个地方没有谁会去养一只猫。”我笑了笑说，算是对宁国的推断一个肯定。
“不管它是不是一只野猫，好好养它一段时间，它一定会安心下来的。”宁国说，“猫和狗这两样东西，通人性，容易养。”
“狗这东西容易养，猫就不如狗。狗记恩，猫不记恩。老话说，穷养狗，富养猫。狗这畜生，只要你养它，不管你多么的穷困，它不会离开你，陪着你一起在穷困潦倒的日子里往前奔日子。猫就不同，你两天没有好吃的给它，它就会离你而去，寻找能让它吃上好东西的新主人，也就是说，猫这东西忘恩负义。”我笑了笑说。
“在这个地方没有人会愿意养着它，就算是它忘恩负义，它也找不到愿意收留它的地方，自然也就会重新回到咱们这儿。”宁国琢磨了一下说。
是养猫还是养狗，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很像我们平日里的交友，狗的忠诚和猫的附势，很真切地反映了两类人和你交往的心理动机。尽管我不愿意养猫，但在这样的环境里，我还是愿意把猫当做狗来养，只是为了打发这样空洞的日子，只是为了遣散这一日浓过一日的浮躁不安的心情。
“过些日子它下崽了就容易养了。”宁国说，“它下崽了，最原始的母性会让它为它的孩子找一个安全可靠的窝儿，咱们好好养着它，慢慢地它就会把咱们看成它最安全最可靠的守护，自然也就会安下心来。”
“但愿会是这样吧。”我笑了笑说，“在它的眼里，或许咱们是它最大的威胁呢。”
“现在咱们在它的心里肯定是它最大的危险，好好养它一段时间，自然它就会转变对咱们的看法儿。”宁国点了点头，琢磨着说，“任何畜生都会如此，除了那些冷血的畜生。”
宁国的话似乎也有道理，但对于不是冷血的人类来说，很多时候在对人情世故的处理上还真的不如畜生，畜生靠着本能的感知与养它的人相处，而人呢？很多人是在权衡自己的利益之后，表面一副和善而内心在动着八百个心眼子跟你演戏。难怪有人会说，很多人还不如畜生。但愿这只猫会在我对它的善待之后成为我在这个环境中的一个心灵的陪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