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白卷缩在清浅的沟渠小土洞里，有几个大石头围着，这是他仔细揣摩亲自挖的。
由于玄白是废物（隔壁王叔说的），还是丧门星（给王叔相面的先生说的），所以现在是流浪汉。
做流浪汉还没有资格，玄白还小，是个流浪娃。
今天这河边可能会发生械斗，玄白早早埋伏在此，看能不能捞点死人财。
玄白心想：“自己还小，吃得不多，如果能摸到几个铜板，可以管三天，摸到一粒碎银，那就发了。”
这样的土洞穴，玄白有五处，这还是大人们教的。
有一天，他看到那些衙役，先摸口袋，再抬尸体。
第一现场最出成绩。
玄白第一次干，就摸到一粒碎银，跑了老远才看到衙役骑马赶来。
这个沙滩好，够大，沙地柔软，再把尸体往河里一扔，方便。
好几天前，金沙帮和盐帮就约架了，地点是回龙滩，时间就在今天。
昨天晚上，玄白就来了，把手脚脑袋都包在衣服里，还是架不住蚊子多，晚上没有睡好。
这条大河，叫金沙河，有三里宽，碧浪轻涌，若是下暴雨，必是浊浪排空，惊涛裂岸。
这里叫回龙滩，河水在这里回旋，也是一处野渡，常有帮派在此约架。
相传，前朝的前朝人曾经在此淘金沙。
玄白的爸爸在世时，常告诉他：“天无绝人之路，一切要靠自己。”
九岁那年，在妈妈弥留之际，玄白用稚嫩的童声问妈妈：“妈妈，妈妈，你死了我怎么办？我怎么靠自己呀？”
妈妈吐血而亡，玄白就哭哭啼啼，离开了生他养他的村庄小丘村。
小孩子是很难饿死的，但很容易冻死和病死。
随便在地里刨个红薯，断根甘蔗，吃个瓜果，都能扛一天。
但在城镇，就悲催了，只能去馒头包子点心铺候着，风险太大，容易死人。若去吃点剩汤剩水，可能被吐了痰，或者被泼一脸。
在看到衙役摸死人钱后，玄白就开始了这样的谋生生活。
“杀！杀！哎哟！去死吧！”一连串的嘶吼，惊走了玄白梦里的醪糟红糖汤圆。
玄白一动不动，紧贴土洞地面，这是基本素质。
这次械斗，持续时间长，战况非常激烈，沟渠里都躺人了，基本都一动不动死翘翘了，血腥味越来越浓。
玄白却暗暗高兴，这次或许是个大买卖。
玄白都等得又想睡觉了，才听到“快跑，追呀”的声音，鏖战的响声慢慢小了，玄白判断，快结束了。
追杀的声音过后，现在最危险，有些人只是受伤，有些人没有死透，还有些人就是在装死。
贴地的耳朵，听出沟里的人死绝了，这些人一开始就被砍翻在这里，近一点那个人手都青白了。
玄白开始行动，把沟里离自己最近的三人摸了个遍，摸到一把铜钱，没有碎银。
然后缩进洞里。
不一会儿，又听到外面的咒骂声和兵器碰撞声，玄白听到有个人头上被砍了一刀，另一个人咽喉被刺了，嗬嗬嗬声带里直呵气，离自己只有五丈远。
一切归于平静后，玄白听不到强有力的心跳声，连微弱的心跳声都没有了后，才紧握匕首，如狸猫一样快速爬行，来到最后砍杀的地方，看到血肉模糊的两人。
果然，一人被砍到面部，一人被利剑刺到脖子。
从这两人身上摸到两个褡裢，然后猫腰跑出战场，一路飞奔，跑回离这里十里的租房。
在天井用井水洗澡洗衣服，弄妥当后，才生火热饭菜。
此时已经是九月天，不冷不热，昨晚的剩饭热一下就可以吃了，放点油盐，很香。
玄白今年十二岁，翻过年就十三岁了。
九岁时，妈妈离世，至今已有三年。
九岁那年最惨，冬天手脚冻出冻疮，左手硬是破皮生脓，现在左手还有个疤，与其它皮肤不一样。
隔壁王叔教了他几十个字，玄白五岁父亲就去世了，书也读不起。
妈妈叫他要珍惜，别一字不识受欺负。
可是，王叔叔命不好，肝腹水，比妈妈早走三个月。
玄白今年已经摸死人摸了七次，今天也算的话，失败三次，有一次摸到五粒碎银，今天是收获最大的一次。
吃完饭，洗好锅碗，玄白进里屋关好门，点起熏得黢黑的罩子罩住的桐油灯，查看收获。
一锭银子，又是一锭银子，还有，还有，一个褡裢有十锭银子，碎银有一些，铜板有一些，放到一边。
另一个重些，数着数着，拿出了一个黄色的银子，又仔细看了，确定是金子，玄白心脏狂跳。
下意识听听门外，望望窗户，发了，真的发了。
发了做什么呢？没有人告诉他，王叔叔只是说，哪天发了，要把没有吃过的都吃一遍。
但自己不怎么饿呀。
还是先把钱藏了，睡觉要紧。玄白吹灭了油灯。
第二天，隔壁的算命先生依旧去摆摊，玄白听到门响了。
九岁那年就是算命先生元吾子收留了他，又用两张兔皮毛包住他的手和脚，后来还说：“小娃娃命苦哇，你的腰子受了寒。”
玄白现在住的是算命先生租房的隔壁，是算命先生为他租的。
小屋子一间，偏偏斜斜。
算命先生也说他是丧门星，住一起不吉利。
摸到了钱后，玄白就给算命先生交房租，10文钱一个月，说是没有可以先欠着。
算命先生元吾子，从来不过问玄白任何事。
如果玄白问起来，会隔着门槛说，不进玄白屋，也不准玄白进他的屋。
碰到下雨天，会隔着门教玄白认字，如果玄白哪天有了酒肉，会等到元吾子回来后，递过去酒菜。
这时候，元吾子会说：“小娃娃有良心，多孝敬孝敬我，会减轻你的罪孽。”
快近中午时，玄白去买了猪头肉，打了一斤酒，并对酒老板说：“东儿叔叔，今天多给一个铜板，别打掺水的酒行不？”
周东儿说：“两个。”“就一个，不行拉倒。”
“好，算你娃娃狠。”就给玄白打了一斤掺水少一点的酒。
中午玄白见到高高瘦瘦颧骨高耸的元吾子回来，献上酒菜，元吾子破天荒叫玄白去他那里一起吃。
元吾子的细长眼睛精光四射，眼前这小娃娃极为激灵，如同瓷娃娃一样白净，双目炯炯有神，鼻梁直且挺，唇红齿白，长大一定英俊，遂感叹到：“还是小娃娃好，没有污垢。”
喝了一口酒，说道：“咦，这酒，水少些，你娃娃有心了。我今天去打听了，我摆摊对面两条街的学堂，还可以去插班读书，你想不想去读书？”
见玄白认真摇头，便问：“那你想做啥？”
玄白看了看这一室一厅的砖瓦房和元吾子洗得发白的长衫，坚定地说：“习武。”
元吾子看了玄白一眼，皱着眉问：“习武费钱得很，你有钱？”玄白嘟嘟嘴说：“练了总比没练的人强吧。”
元吾子呲溜一声干完一杯酒，哈完酒气后，笑道：“话是不错，路却完全不一样。现在这年头，如果只读书，确实没有多大用，做官也朝不保夕。
前几天，有一县令被抄家问斩，就因为说了句：哦豁，好景不长！当时就是风把灯笼吹熄灭了。结果硬说那县令在污蔑大越国好景不长。那家的娃娃跟你差不多大。
后果就是，他辖区的金沙帮和盐帮又开始火拼，金沙帮的副帮主被杀，他的褡裢和褡裢里的《狂沙刀法》也没见了，金沙帮还在找盐帮报仇，要讨回《狂沙刀法》，三天后，两帮帮主决斗庐关山。”
玄白眼珠子转了转，问：“先生，刀法有用吗？”元吾子说：“没多大用。比不会刀法的好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