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泰平说什么,大帐外已传来喧哗之声。帐帘被人掀起来,四个强悍的部落猎户走进来,合力抬着一扇门板,上面捆着一头大雄鹿,鲜血流淌。四个猎户身后,跟着一个老猎户,狗皮帽子压得极低,看不见他的脸。
雄鹿色彩艳丽,鹿角又长又粗,好似两棵小树杈,正拼命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缚在身上的绳锁。
眼前的一幕,不禁让泰平想起十年之前。那时,泰平不知天高地厚,跟着田垦去小黑山打野猪。结果,他在山中乱跑,撞见一头大野猪。那野猪体壮如牛,獠牙似刀,摇头晃脑地冲到泰平身边,吓得泰平坐骑屁滚尿流。幸好野猪似乎对泰平不感兴趣,围着他转了几圈后,竟又慢悠悠地钻进密林了。
这次经历留给泰平的印象很深,令他对野兽有种天生的亲近感,故而看到雄鹿受伤被缚,不由得心中不忍。
大帐内挤着几十人,正鼓噪着高谈阔论。泰平没有听到别人的话,眼中只望着雄鹿的眼睛,仿佛听到它在向自己乞求。
泰平慢慢地走过去,轻轻抚摸着鹿头。突然,泰平感到一股冷意,更感觉到两道寒光,正注视着自己。瞬间,泰平头脑变得无比清醒,眼睛望向那头无辜的雄鹿。
雄鹿的身子爆裂开来,一个人诡异地激射而出,如同利箭一般射向泰平的面门。电光火石之间,泰平运力于掌,与那人硬碰了一掌。两人双掌相接,竟无一点动静,好像游鱼钻入了湖中。
然而,泰平却着实被这一掌骇住了。掌中绵绵不绝的劲力涌来,如同洪水猛兽一般,震得泰平胸口一阵翻涌。泰平调整呼吸,将对方掌力卸去,倒纵身子飘向后方。
与此同时,那戴着狗皮帽子的老猎户已经出手,一道寒光直袭泰平,刀尖鬼魅般地当胸刺到,手法老辣与精准的程度令人乍舌。
这变化委实太快,帐内众人尚来不及反应。在这短短一瞬间,泰平看到藏身于雄鹿中的人极为矮小,后背如同龟壳,两只眼睛锐利如刀,掌力犹如排山倒海。老猎户则留着山羊胡,脸上笑眯眯的,手中的弯刀快如闪电一样,令泰平无法躲避。
若在旷野之中,泰平倒可借助轻功逃避,与两个高手周旋。此刻,帐内拥挤不堪,他已无空间向后纵跃。泰平心念转动,不退反进,右掌与矮小高手硬生生地拼了数掌;左手扫向老猎户的刀锋,以指力改变刀行进的方向。
两个高手绝没有想到,泰平竟能兵行险招,知难而上,着实心中佩服。正是泰平险中求活,才让他从鬼门关前逃了回来。泰平的掌与龟背高手重重地相击,震得帐篷内真气膨胀,将蒙佑等人抛出老远。老猎户的刀被泰平左掌略阻去势,划中了泰平的肩头,鲜血飞溅而出。
此时,熊霸、莫念白、莫无名与戎悍各抽刀剑,从四方扑上来,想要帮助泰平脱困。那四个猎户汉子目露凶光,各自从鹿身下抽出一柄弯刀,截住了四人斗了起来。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四个猎户身手不凡,刀法各有精妙之处,竟绝非寻常角色。泰平心念一动,便知这六人皆为高手,恐怕是亚夏堂派来的。想到亚夏堂,泰平心中豪气顿生,双掌舞动如飞,迫得龟背人与老猎户倒退,竟只好采取守势,脸上不由得颇有畏惧之意。
一个人若是不怕死,他的剑招与刀法哪怕差些,也绝对会让对手感到难以招架,何况是剑道已至化境的泰平呢?
由于事发突然,帐内众人又都喝了许多酒,能够助战者不多。不过,眼见泰平以一敌二不落下风,那四个刺客又被戎悍等人缠住,芈雄、景谦、柏武与凌雨涯等人各执长剑,没有急于冲上前来,倒是颇有默契地守住退路,以免刺客们逃脱。
不过,帐内空间毕竟有限,缠斗的众人无法发挥大开大阖的招式,只好施展闪展腾挪的功夫。十余招过后,熊霸与莫念白已占了上风,逼迫对手无从躲避。相比之下,戎悍与莫无名只能同对手战至平手。
又斗了数个回合,熊霸大吼一声,一拳击中对手的鼻梁,打得那人鼻血长流,摔倒在地上。苍陵众将冲上去,将那刺客摁倒在地,用绳子捆了个结结实实。
受此影响,莫念白刀势更加凌厉,将对手劈翻在地,当场毙命。另外两个猎户刺客见状,心中不免胆寒,正欲迫退戎悍与莫无名逃走,却被熊霸快刀劈中,亦被几个部落首领缚住。
泰平一边舞掌不断,一边冷眼旁观,心中的胆气更足了。他长啸一声,双掌翻飞如花,将龟背者困住。熊霸似乎心有灵犀,与莫念白一起出手,围攻那个手执弯刀的老猎户。
“哈哈,真没想到变天者泰平如此了得,难怪归鼻道不敢出手,龟峰老祖还能不能支撑住了啊!”老猎户一边舞刀护住周身,一边大声吼道,显然内力尚可。
“既然妖刀魔王与我联手偷袭,仍拿不下这个泰平,咱们还是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吧。”龟峰老祖掌力不减,大声回答。
“两位若想要泰平的命,就该大大方方地来,行如此宵小之事真非高人所为啊!”泰平掌力加紧,朗声怒斥。
“好,好!后生可畏,老朽难敌。”
龟峰老祖话音刚落,双掌齐至,与泰平硬碰硬地对上。强劲的掌力撕碎了帐篷,无数破帆布好似狂蝶,在夜空下乱舞。龟峰老祖仰天长啸,身子倒飞而出,脚尖点在一根帐柱上,竟似蝙蝠一般逃遁而去。
“妙,妙!逃得真快,甘拜下风。”
妖刀魔王狂吼一声,无匹刀气如江河奔涌,迫得莫念白与熊霸不得不退了半步。仅仅是这半步之退,妖刀魔王已有逃生空间。他如鬼魅般跃起,几个起落之间,也消失不见了。
“大家快追啊!”谭德大声地喊道,手举长剑作状欲追。
“不必了。这两位都是高人,知难而退,已经很不容易了。”泰平淡淡地说道。
泰平已酒意全无,平静地看着帐内众人。莫念白与熊霸走到近前,看着泰平受伤的肩头,脸上流露出关切的神情。
这时,许多士兵举起火把,围在破败的大帐四周。肃慎与天域高部落首领聚在一处,脸上流露出复杂的表情,看着泰平的肩伤。
“快,快叫军中行医为大良诊治刀伤。”荣泽向邹强喊道。
“这点儿小伤倒没事,大家不必大惊小怪。”泰平淡然一笑道。
仁环迈开大步,走到一个的行刺猎户身前,用蒲扇般大的手猛扇了对方一个耳光,然后抓住那汉子的头发。
“说,是谁派你来行刺泰平大良?”仁环吼道。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们死不足息,只可叹天域高原落入卑鄙的变天者手中,高原诸部落再也不复往昔了。”
“你胡说什么?”仁环又连扇了对方几个耳光,直打得那人鼻血长流。
“芈雄将军,你带他们三人下去审问,千万不可滥动大刑。”泰平轻轻按住仁环的肩头,向芈雄交待道。
“末将领命。”
泰平心智已复。他知道,刺杀者与亚夏堂必有关系,能够进入军中大营也绝非偶然。
难道仁环参与其中?刺杀事件发生在响马部势力范围,莫非是让我对仁憎心生怀疑,破坏我与响马诸部会盟?泰平心念一转,转头看了看仁憎。
“大良,无论怎么讲,这件事都与响马部逃不了关系,我看还是先请仁憎兄弟到别帐休息吧!”谭德说道。
“胡说。仁憎首领岂是宵小之人?这种话不要再说,以免苍陵与响马诸部生隙,不利苍陵稳定高原的局面。各位先回本部休息,待明日再相聚吧!”泰平平静地说道。
“也好,我们先告退吧!”蒙佑一边说,一边拉着仁憎的手,与各部首领离开了。
一个军医跑来,替泰平解开上衣,清理伤口,包扎起来。有人把地上的雄鹿抬出去,清理了血迹。
“今日真是生死一瞬啊!若无熊霸与莫老相助,泰平真不知道会不会活下来呢!”
“四十年前,江湖之上,妖刀魔王杜晓风与龟峰老祖戈三成名已久,皆为世间高手,后来竟不知所踪,没想到如今竟成了亚夏堂的人。”莫念白说道。
“现在只能说明一点:亚夏堂有点狗急跳墙了。”泰平微笑道。
这时,荣泽从不远处走回来,眼睛向泰平眨了几眨。泰平心下会意。
“各位早些休息吧!”泰平如此说,众人只得慢慢散去。片刻之后,重新扎起的大帐内干干净净,只有荣泽一人陪着泰平。
“审问情况如何?”
“他们说受亚夏堂所派,潜入苍陵为李渡所指使,意欲刺杀苍陵王与泰大良。同时,他们还供认郗戟与李渡暗中勾结。”
“没想到李渡这么胆大。他们的刀法不俗,都受过高人指点,绝非寻常的猎户。”
“芈雄审讯时发现,一人身上有敕胡夜月狼的刺身标记。”
“敕胡?”泰平喃喃自语。
“大良,我刚收到一封书信,乃是天后周薇亲笔。”
“哦!快拿来我看。”泰平接过信,展开后看了看。
“何事?”
“天后提醒我:亚夏堂欲对我不利。她还想请我北上筑阳,同血驼部商讨会盟之事,共同对付帝国与亚夏堂。”泰平面露和缓之色。
“大良有何打算?”
“会盟之事可以暂缓,但逐鹿危机却须尽快扫除。事不宜迟,你赶快命芈雄调一支精锐,星夜赶回逐鹿,务必保莫柏大王万全。”
“好。那西京代执政郗戟该如何对付呢?”
“既然他与李渡勾结,我自然绝不会放任,待王师平定云寂高原,便一路东进灭掉灰蛇战团。”
“周薇倒是挺在乎大良的。”
“也许她更在乎自己吧!”泰平若有所思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