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堂缓缓推动刺穿阎君身体那把剑,仿佛要将自己的怒火注入阎君身体中,让他感受到自己曾经所受的痛苦。星堂那一贯冷漠的脸容流露出压抑多年的愤怒,“当初你不该把阿离从我身边夺走!如今地藏万诛阵已经发动,百年间无法再度启动,再没有力量可以杀死阿离!”
阎君忍痛沉声道:“你找不到阿离,因为阿离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你可知道自己为何会在冥界当鬼差?你能记起这一切吗?”
星堂蓦地一愣,他发现自己确实不记得这些事,好像自有记忆开始他就已经是冥界的鬼差,在那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直觉告诉他,那段他触及不到的过去就是关于阿离的真相。
星堂正要向阎君问个明白,魔千幻出言催促:“星堂统帅,为避免夜长梦多,事不宜迟,我们还是马上准备复活阿离吧。”
星堂欲言又止,还是点头同意了,心想:真相并不重要,只要阿离在,其他的一切都没关系。
魔千幻念动咒语,苍白的天空出现了一道裂缝,鬼夫人抱着昏迷中的琉璃从裂缝中出现。
与此同时,异象突变,原本苍白的天幕泛出红光,半空之中凭空出现彼岸花的花海,鲜红的花朵随风而动,一直蔓延到天边尽头。
魔千幻和星堂同时感觉自己的四肢难以动弹,仿佛陷入渐渐凝固的泥浆池中。一层又一层红色的花瓣向他们涌动过来,当花瓣来到他们身边竟融化消散,化作浓稠的鲜血。鲜血又凝聚成蛇状,攀爬到他们身上,一边缠绕一边收紧,勒住他们的脖子,从他们的耳朵、嘴巴、鼻子中钻进去。风中飘荡着无数怨魂的哀嚎,竟是之前死在地藏万诛阵中的鬼魂化作怨念体回来向魔千幻和星堂进行报复。
“哪里出差错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星堂心中大惊,他急着望向琉璃所在的方向,此时他只关心琉璃是否还安全。视线中却没有看到琉璃的身影,半空中只剩鬼夫人纤瘦的身影。
“阿离!”星堂心中爆发出强烈的恐惧,如果阿离不在,那么他存在于世有什么意思?失去阿离的痛苦比自身的毁灭更可怕。
“雕虫小技也敢来班门弄斧!”不远处传来魔千幻不屑的低吼,“本尊生前弃掉俗名,为自己取名魔千幻,你等小辈知道为何?正是因为本尊精通世间万千幻术!”
话音落下,星堂眼中一片血红突然消失不见,眼前所见依然是那苍白的天幕,这一切仿佛一直如此从来没有变化。回想起刚才所见,星堂突然意识到那是幻境!
远处传来少女低沉的痛呼声,星堂看见一个全身裹在黑色羽衣中的女子从半空中坠向地面,一个身穿黑衣的少年飞身向她赶去,在少女落地之前将她抱在怀中。
星堂认得他们,那是黑白无常在凡间找到的兼职鬼差,赤瞳和翼。星堂对他们有印象,从白无常口中得知两人在收服恶鬼方面比较厉害,名叫翼的少女还擅长幻术。
由此看来,刚刚他所感受到的幻境就是翼的所为,若非这幻境被魔千幻破解,确实真会将他困住一段时间。神智恢复之后,星堂感觉到四肢还是难以动弹,他猜想自己遭受到某种类似鬼道束缚的术法。星堂沉住气,尝试了几个破解束缚术的方法,果然奏效,身体再没有束缚感。
这时他发现了远处正结印施法的小和尚,眉头一皱:这几个家伙怎么也来冥界了?
三京几人一直在不远处盯着魔千幻和星堂,等待时机营救赤瞳。当魔千幻施展时空术法让鬼夫人带着琉璃出现的一刻,三京他们马上行动。翼使出自己擅长的幻术迷惑星堂和魔千幻,三京用千鬼傀儡术束缚魔千幻、星堂和鬼夫人,长风则去救琉璃。
这个营救计划如果顺利就可以同时救走赤瞳和琉璃,只可惜魔千幻的幻境功力太强大,瞬间就意识到自己中了翼的幻术,他没有花费什么功夫就破解了幻术。
当时翼正扯着赤瞳离开,当幻术被破解的那一刻,翼受到了反噬,头痛欲裂从半空中直坠而下。赤瞳连忙将翼抱住以免她受伤。
在不远处,长风正抱着琉璃,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
看清目前的情况后,魔千幻明显比星堂淡定得多。魔千幻似乎并不打算对三京众人出手,他悠然地对远处的长风说:“没用的,你们带不走琉璃,她注定要回归冥界。哪怕你们用时空法阵将她带走,本尊也有办法让她瞬间重回此地。”
在长风的呼喊下,琉璃终于缓缓睁开眼睛,似乎这几天她一直在沉睡,记忆还停留在玄武门那一天。她看到扶着自己的人是长风,稍稍安心下来。当她看清此地是冥界后,心中惊愕不已。
长风用简短几句话跟琉璃说明了眼下的状况,琉璃得知万鬼宗和冥界的大战是魔千幻和星堂设下的一个局,而她琉璃就是这个局的关键棋子。
长风默默地将白色的玉璧交给琉璃手中。接过玉璧的那一刻,委屈的情绪在琉璃心中升腾而起,她红着眼睛问远处的星堂:“那天我的呼救声你其实已经听到吧,你没有回应就是为了如今的局面?”
星堂缓缓叹息:“对不起,我所爱的人是阿离,而你,终究不是阿离。”
震惊,愤怒,悲凉,汹涌的情绪翻江倒海,像是海上的冰山轰然开裂,隆隆的破碎声慢慢沉入海中。
琉璃存活下去的支撑点突然消失了,她悬在半空,像找不到归途的游魂,不知道要飘到哪里。
长风看着琉璃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仿佛魂魄已经离开肉身。
琉璃呆滞了片刻,睁着空洞茫然的眼睛问身旁的长风:“明明我跟她有相同的外表,相同的记忆,为什么我还不是她?我要怎样才能成为她?”
长风一下子被问住了,他愣了片刻,轻声回答:“你不必成为她,你只是你自己,你只是琉璃。”
琉璃凄然一笑,“可我想成为她……”
这句话像一把剑刺进长风的心里,在这一刻他清楚地感受到琉璃已经不在了,或者说,他喜欢的姑娘为了另一个男人打算毁灭自己。
长风闯入冥界原本要带她离开,可眼前的少女却选择放弃拯救来成全另一个男人。
琉璃缓缓站起身,轻轻抱住长风作最后的告别,她在长风耳边轻声说:“谢谢你,长风。在离开之前,我告诉你一件事,琉璃曾深深爱过你……”
长风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流泪。也许是为了少女最后深情的告白而感动,也许是少女这句话有另一层深意让他痛心:少女跟他说“琉璃曾爱过你”,而不是说“我爱过你”。此时身前的女子大概已经认为自己就是阿离。
那个名叫琉璃的姑娘,也许早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