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京和神无谈话间，有几个其他宗门的女弟子扭扭捏捏地走到三京身旁，这是几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看起来局促不安，红着脸不敢望三京的眼睛。
“各位有什么事吗？”三京问了一句，其中一位少女被旁人轻推了一把，这才鼓起勇气望着三京说：“谢谢你救了我们。抱歉我们之前乱信谣言，以为你是坏人，对你怀有强烈敌意，整天骂你光头坏蛋……”这时旁边有一位少女忍不住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尴尬地吐了一下舌头，不敢再说下去，担心越说越怕。
其中一位小姑娘带着众人向三京深深鞠躬，又说了一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这情景出乎三京意料，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是呆呆地念了一句佛号，也向几位少女鞠躬还礼道：“感谢大家谅解。”
道谢之后这几个姑娘看起来明显轻松了很多，像是完成了一项很重要的任务，她们向三京点点头，然后几人快步离开，毕竟她们几个小姑娘也怕别人看到了说闲话。
“哟，你这臭和尚女人缘还是这么好。我刚刚对这几个小姑娘使出读心术了，要不要我告诉你一些有趣的事情？”神无眨了眨眼睛坏笑道。三京慌忙摇手。
经过这样一闹，三京的心情也变好了一些，迎着黄昏晚风舒心地笑了起来。他想起两年前在青龙门中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最初青龙门的弟子都把他当成惹事精，时常针对他。经过妖族跟青龙门的一战后，青龙门的弟子主动向他道歉，请求他的原谅。
这时三京想起不久前郑长仙跟他说过的那句话：如果感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那也未必是绝境，只要清空内心的恐惧和怨恨，随遇而安，转机自然会出现。
此时此刻似乎验证了这一句话，相比之前身陷绝境，现在确实算是走到了出口：噩梦中冷心被杀的预言已经改写，神音神无也平安无事，三京的罪人骂名也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澄清，至少有人相信他不是那个为祸天下的妖僧。当然，目前的境况也并不完美，也付出了一些代价，岚影和小虎至今生死不明。
“对了，拿好这东西，以后可能用得上。”神无向三京递过一颗红色的小珠子。
三京接过，拿在手里细细打量一番，眼睛越睁越圆，以他多年猎妖师的经验，他看出这是质量极好的妖族内丹。光是这样拿在手中，三京已经感觉到这妖丹传来纯厚的魂力，只不过这魂力让他感觉很不舒服，霸道而激烈，跟他的极魔魂力有点像。他已经隐约猜到这珠子的来历，还是不确定地问神无：“这珠子从哪里弄来的？”
“道空死后，在那地上的灰烬里找到的，很可能就是它让道空变成了那副模样。”
“这东西很可能是两年前天妖九尾狐的内丹，但是我也说不准，它给我的感觉跟当时的九尾狐还是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神无眼睛一亮，看起来对三京的发现很感兴趣。
“当时九尾狐的魂力给我的感觉既有纯净的妖力，也有强大的魔力。相比之下，这颗内丹的魔力要弱得多……”
“它的魔力差不多都转到东皇身上去了，这就是他融合二皇之力的原因。当初东皇被你和长风打到魂飞魄散，后来是慕容湮用招魂阵将他复活。这妖丹就是慕容湮找来复活东皇，里面还有魔渊一魂。将东皇复活时，这魔渊一魂也被他吸收了。”
身旁的三京久久没有说话，神无感到奇怪，转头一望却见三京睁圆着眼睛盯着自己，像是在打量着什么新奇的物种。
“干吗这样盯着我？”神无皱眉道。
“这些事你是怎样知道的？”
神无一下子愣住了，经三京这样一问，她也觉得奇怪，这样的内幕她不可能知道。可是这些话她就是随口说出来，像是说出天下人都知道的寻常事一样轻松自然，甚至她的脑袋里还自然浮现出东皇复活的全过程，如何从一缕怨恨极重的残魂变成充满活力的青春少女，好像当时神无就在现场亲眼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神无突然觉得有点头痛，她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随便应付了三京两句便化身绿烟离开了。
三京端详着天妖珠，心里犯难，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珠子。他想把这珠子直接丢到悬崖下面，又担心有人找到它而引发祸害，又或者有些小动物不小心接触到这珠子而产生变异。如果把它留下来，又相当于在自己的头顶悬挂一把利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突然掉下来把自己刺死。
三京犹豫再三，还是将这珠子放进乾坤袋里，静静吹风片刻后便从悬崖边离开。
……
一地狼藉的紫阳大殿中响起了有节奏的咚咚声，一个略显肥胖的身体拖着身后的影子一瘸一拐慢慢前行。他走到大殿一角，用铁拐杖挑开地面上一堆瓦砾，俯身拾起埋在下面的青铜面具。
这正是云清子和道空都用过的青铜面具，这面具造型古朴，看起来是青铜质地，拿在手里却感觉非常轻巧，而且富有弹性，在人间还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材质。透过眼洞的位置望过去，另一边的景象好像蒙着一层淡淡的红气，让人错觉这面具长着一双浅红色的眼睛。仔细端详这面具，似乎还能听到娇媚少女的声音：快戴上它，它能实现你的一切愿望！
“你在人间闹了太多事，是时候把你送回去了……”来者用手指弹了一下面具，面具发出嗡的长鸣，像是不听话的小孩子受罚后的哭闹。
来者将青铜面具放进怀中，正准备离开时，暗影里人声响起：“不喝两杯再走吗？”话音刚落，来者已嗅到那边传来香喷喷的烤鸡味道。
“这可是我拜托寻香楼老板娘的大厨亲自做出来的，皇帝也未必能吃到这么好吃的烧鸡。”玄真道人往地上铺了一块布，直接往上面一坐，从竹篮里掏出一壶酒，两个酒杯，一只烧鸡。咚咚的声音密集响起，那肥胖的身子飞奔过来，急忙坐下，一手快速扯下一个鸡腿，一手接过玄真道人递给他的酒杯。
“好多年不见了，师叔。”玄真道人这话说得很感慨，眼前的铁拐李完全不是他印象中英气逼人的模样。
“别摆出这副嘴脸，你们几个家伙怎么都这样？不过就是一副臭皮囊，有什么好可惜的。你们就是看不破，所以才无法突入地仙之境。”铁拐李向玄真道人翻起白眼。
“别说地仙之境，我这辈子只怕无法重回紫境七阶。”玄真道人喝下一杯酒，抬头望着紫阳殿早已不见的屋顶，“师叔，如今青龙门就如这紫阳殿，你还是留下来吧。”
“青龙门若是有大难，我自然会回来，就像两年前。这一次我也回来了，只不过没有我出手的机会。冷心那小女娃真不错，她能扛起青龙门。”
“你要是早出手，青龙门今日不至于搞成这个样子。”玄真道人叹息道。
“我要是出手了也未必能保青龙门周全。身为太初的棋子，我不能偏离自己的轨道，我干预得越少对你们越有利。上一次我帮你们挡下了妖族，结果改了玄空的命数，这代价也不轻。”
“上一次两族大战，你没有出手就是基于这个原因？”玄真道人若有所思道。
“这是其中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空寂界和魔域近年来也不平静，两年前人间和妖国大战期间，魔域也发生了大事。我当时若是离开魔域，对人间造成的灾难只会更大。”说完这话，铁拐李一口气喝下半壶酒，似乎想借酒力冲去心中的一些郁结，“说起来，这些年你也不好过吧，两个得意弟子相继离世……若是我当时在天妖台，我也不一定能救下逍云那小子。”
“我没有怪你，逍云、玄空、风逸尘，包括我自己，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与其苦苦算计，趋吉避凶，不如坦然过好每一刻。我始终相信天道会有善意的指引。”玄真道人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跟铁拐李碰杯，一饮而尽。
昏黄光影里，两位老人默默相伴对饮，无声胜有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