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的忙状会在来月迎来一段歇停。将自己的事情分出个轻重缓急是人的惰性,笔者的惰性,但也是情性使然,在一个状态中很难沉浸入另一种状态。对笔者而言,四个故事都是自己想写又不欲使其为他者的观点大幅变易的文字。《淡草纸》是无欲者于广袤生命中嵌入其观点的言词,《鹅笼阿》是对以二十世纪前半段为中心的种种废墟的一次私人的梳顾,《顷刻花》是一段在儿时执着过却终究没能成行的极其私人的梦,至于《洪宪一百年》,即是在一份人生的错位日记里多了一个长命百岁的皇帝罢了。“自我实现”,可以这么说,却又不应当把它们仅仅视作这样的事物,只是最终仍不得不为现实中所谓实现所谓证明让位,甚而偶尔的描写也变得敷衍机械、仿佛已经将自己所谓的作者身份抛遗在街外的短溪里。
“作者”是什么?是古典经验的总结者与发散者么?当二十年后我们总结人工智能文学的第一阶段时,我们的大学校园与评论杂志里要如何去描叙它们不算灵巧但又贴合一些章目的文字?我似乎会说:“这是机械时代一种基于设计树状图的文字。”就这样简单又远离故作高深之态地同事实的真相隔阂开来,可这是我认为的真相,就像在青铜废铁时代里一个人基于其逻辑认识或短暂情绪的文字一般。这便是笔者对“非人工智能文字”的态度,我认为文学是人人可写、人人可作、没有高低之分只有轻重之别的,这样的态度使得笔者始终无法在抛却智识常识的根底里区分不同的艾玛。民国小学生日记的流水账为何没有小说家细蕴的简白文字的魅力?它们固然失了语法、导向、遣词和落地的用意,但人生真的有那么不精彩么,因为失了一种美,而不能得到另一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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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瞧不起文学。”总是被这样误解和指责,旋而又起阵“你瞧不起读者与观众”的风。“读不懂。没劲。”“读不懂。哈哈。”“读懂了,但没意思。”“我明白,你在故作高深。”在算不上脆弱彷徨却总是被冠以这样形容的生活之中,似乎在周围的世界有一种通意,它说:“当你同文学某份中心疏远之后,你便不能得到文学的夸赏。”我仍不理解在笔者看来最真诚、最富情绪和最直白的描述缘何如此被疏远,笔者理解一些技法,也理解一些情绪,可是,“你不是作家”,多么有力,有力得令人疑惑,一如另一句,“我不是作家,我怎么可能当作家。”
人工智能的文学产生为什么是不可能的?在键盘的打落中,汉字为信号与程序语言数符与英文字母的调换轻盈地转轨,少年的日记,作家的日记,作家的日记体小说,作家的诗,一段人工智能改写的暂时不能融入韵律行段结构和过于抄袭往复的诗,它们有轻重、有左右、有全然不同的见证、有完全迥异的过往,可它们为什么会有高低、为什么会有不同的受众、为什么那一份那几份美要独异于生活的流露那么多,难道美竟是那样脱离生活的引力圈、竟是那样自由和不受约束么?
人是有喜好的。我理解以喜好分出的高低,正因为如此,我对自己不能抛却喜好而理解周围的观点感到困惑,又因为自己在尚未理解那观点便选择臣服于它以便生活的自己感到厌烦。“除了汾酒外,清明节有什么代表性的诗?”“古代社会有无数首诗,二十四节气是最常见的对象之一,你说代表性……”“就最有名那几首。”“什么是最有名?我不知道,燕子来时新社?寂寂系舟双下泪?我不知道,我查一查什么最有名……”“哈哈哈哈,我觉得可以哦,手机很有用,互联网很有用。”
记忆缘何那么珍贵,高低为何那般易得,笔者不懂得这一切,越是思考越是不懂,它们似乎比思考集中营、军国主义、复仇主义和理性崩溃下的机械屠杀更加困难,因为它们似乎是一切书本开启阐述的由头。但不明了这些,便也无法敲响集中营世界昔日曾啸啸过的丧钟,而作为一个路过的旅客,没有不去叩响它的理由。
“如果有一本书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