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庆幸,误打误撞送了他一程,不然,你一定会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人。能死在最爱的人的怀中,他又该有多幸福啊。”
夜小四点了点头,眼中的泪意更加深沉。
初初叹了口气,垂下了头:
“遗憾啊。”
苦笑一声,初初抬起手,抚上夜小四的面颊,看着她红肿的眼睛,缓缓说道:
“事到如今,其实你心里对他的爱意已经所剩无几了。只是,爱恨远不如遗憾更令人心碎。”
初初放下手,拎起茶壶,为夜小四斟了一盅玫瑰清茶。
看着夜小四捧着茶盅不语,只是垂泪,初初抚了抚熏香,叹息着摇头:
“这就是天命难违吧。生命永远都是最脆弱的,对于命运,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说着,初初执起茶盅抿了一口热茶。
看着那琉璃茶壶之中旋转绽放的玫瑰花,叹息着说道:
“这玫瑰,我并非是拿来刺你心的。华胥筝曾说过,玫瑰有理气解郁,稳定情绪的作用。他虽然走了……”
初初抬起头看着夜小四,眼中隐隐带着泪光:
“你要替他,好好活着啊。”
“我宁愿死的人是我。”
夜小四看着初初,苦笑着,流着眼泪。
初初摇了摇头,低低叹息一声:
“他一直觉得,会死在你的手中,放不下,也回不了头。你只看到了他想给你看的骄傲和自尊,你却并不知道,他背后的痛苦和挣扎。也许,对于他来说,死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不过是我们在此伤感,无论怎么努力,还是逆转不了他的命运吧。”
“嗯。”
夜小四沉着脸,微微点头,状似无意地问道:
“你好像很了解他。”
初初叹了口气,一只手握上夜小四冰冷的手,温和地说道:
“这话说得,我都要以为你在吃醋了。不是了解,是我比你更懂他的心境。看到你为他如此难过,他会感觉欣慰的。”
夜小四沉默不语。
从那一年,醉红楼后院的相遇,到如今在自己怀中逝去。
自己,终究还是,不懂他。
“若是真的放不下,就回去千寻山庄……”
“不去!”
不等初初说完,夜小四已经冷着脸开口拒绝的干脆利落。
初初面色一窒,垂头沉思了片刻。
她不是想要逼迫夜小四做什么,而是她隐隐觉得,夜小四这种强烈的排斥,并非是事情解决的最好途径。
想到此处,初初面不改色地笑了笑,看着夜小四问道:
“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些吃的回来?”
“嗯。”
夜小四低着头,看着琉璃茶壶中完全绽放的玫瑰花,含糊地应答。
初初叹了口气,转身,转出了房间的大门。
等到初初提着食盒再回到房间的时候,房间里安静异常。
转过屏风,这才看到夜小四已经趴在矮几上睡着了。
初初叹了口气,轻轻放下食盒,随手拉下衣架上一件轻薄的斗篷,小心翼翼地为她披上。
看着夜小四的睡颜,初初在她面前轻轻坐下,轻手轻脚地为自己倒了一杯尚在温热的玫瑰茶。
双手捧着温热的茶盅,垂下眼眸,几番思量。
对于沧澜,她不能说了解,但也还算是能猜透他的心思几分。
他与雪儿,曾经爱过吗?
一定也是爱过的吧。
只是后来,他们的未来,被沧澜一手毁掉。
愧疚和自责,便造就了沧澜内心深处巨大的遗憾。
可是到如今,他真的就这样走了。
或许,在他心里他与雪儿的故事,已经有了他认为可以的结局。
也许不美好,也许很残忍。
但至少完美落幕,不再有遗憾了。
对于沧澜自己,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想到这些,初初饮尽了茶盅里的茶。
收了矮几上的茶壶和茶盅,来到窗前的桌前,坐下来,铺开笔墨,开始写信。
“武帝亲启:惊悉千寻山庄一事,心绪难平。雪儿在我处,一切安好。山庄后续事宜还请武帝妥善安排。愿生者节哀,逝者安息。浅初敬上。”
初初落笔,轻叹了一口气。
在初初身后,背着初初,伏在矮几上的夜小四睫毛微微颤抖,一行泪水滴落在矮几桌面。
……
千寻山庄后院,澜影阁。
已经化回自己形象的慕容浩手里捏着初初的信件,站在澜影阁的正殿大厅。
面前的正堂主位上,摆着一只桃花酒的酒坛。
一头银色的长发在身后无风自动,一双乌黑的眼眸紧紧盯着那只突兀的坛子。
那里面装的是沧澜的骨灰。
慕容浩神色冷峻,接到初初的信件,他便匆忙离开应璇门,一路赶往千寻山庄。
来到千寻山庄,看到的,便是这只坛子。
身后,熙川恭敬地垂手而立,神色肃然地回话:
“当时,洛公子的身体压在大哥身上,大哥脱力,无奈,便用狐火,将洛公子化了。”
慕容浩面色沉如深潭,而他颤抖的右手,却将初初的信纸捏成了齑粉,簌簌落在了地上。
许久,慕容浩无奈地笑了。
抬手抚上了那只酒坛子,叹了口气:
“最终,还是你赢了啊……”
说完,抬头,眼中恢复了属于一个武帝的威严,看着熙川吩咐道:
“安排人手,将这坛骨灰葬入洛南北的衣冠冢。”
“是。”
熙川领命离去。
离开后院,慕容浩板起脸穿过侍女侍从恭敬侍立的小路,回到敞亮逶迤的千寻山庄正殿。
慕容浩一般都不住在这里,所以正殿的一切摆设,都还是之前洛海升在的时候的样子。
此时,正殿会客大堂上,一身素衣的洛海升正手抚着大堂里摆着的竹椅若有所思地出着神。
一把小巧的竹椅,做工粗糙,造型简陋。
摆放在两大排红木雕琢的昂贵座椅一旁,显得有些突兀。
慕容浩站在大堂的巨大屏风后面,看着从荔州搬回来的洛海升已显苍老的背影,心中情绪有些复杂。
曾经,他怨恨这个以雷霆手段想要置越儿于死地的武林至尊,也几次想要取了他的性命。
但,如今再次面对这个老人的时候,他才发现。
这不过是个想要竭尽全力保全自己儿子性命的父亲而已。
沉了沉脸色,慕容浩端着武帝的架子,大步跨进正殿。
“洛老前辈归来,怎么也不着人通报晚辈一声?倒是显得晚辈失礼了。”
清朗的嗓音,让沉思的洛海升转过头来,看到是新任武帝,连忙恭敬行礼:
“啊……武帝。”
“前辈免礼。”
慕容浩抬手虚扶,转头看着身后忙进忙出搬东西的侍从们,严声喝问:
“怎么这么没规矩,都不知道给前辈上茶?”
“哎,武帝……”
洛海升笑着,抬手示意慕容浩不必苛责下人。
“武帝不必苛责他们,是我想四处看看。”
“哦……前辈。我事务繁忙,这正殿和偏殿,也不曾留宿几次,尽力保持了原样。”
慕容浩微笑着,打量着整个正殿,目光,落在了那把粗糙的小竹椅上。
“我进来的时候,看到前辈在看这把小竹椅?”
“啊……”
洛海升被猜透了心事,面上有些尴尬:
“这是小北……啊,这是犬子小时候为我亲手做的……”
话说到这里,洛海升眼中隐隐泛起泪意,接下来的话,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前辈,一路风尘,还请先到卧房稍作休息。我已着厨房备下酒菜,晚些时候,还请前辈移驾后院用膳。届时,你父子二人再话家常。”
“唉……多谢武帝,破费。”
洛海升感伤,按照礼数退后一步,规矩递给慕容浩行礼。
“前辈,武帝太子洛南北已去,还请您老人家节哀。”
“唉……”
洛海升侧过头,眼中泛起泪花,突然退后一步,迎着慕容浩再次行礼:
“犬子……病势沉重,多亏武帝照拂,才得以多活了些时日。老朽……老朽……”
慕容浩连忙上前,扶住洛海升拘礼的胳膊,有些动容地说道:
“前辈,无需多言。”
“唉,这……小北这孩子,太能惹是生非,真是让我着父亲的……武帝的恩情,老朽无以为报啊……”
洛海升言及儿子,有些痛心地握紧了拳头。
慕容浩看着一脸激动的洛海升,摇头安抚:
“前辈,既然回来了,便好好歇歇,无需多想。晚辈还有事,就不在此叨扰了,告辞。”
不等洛海升作何反应,慕容浩早已一个凤凰幻影一闪,人影消失。
只留下洛海升站在大厅之中,看着那后院的方向,沉沉叹息。
……
凌国九云都的湖心殿,金发的红衣身影赫然出现,还未等他身子站稳便是一声厉喝。
“原来某人在这里躲清闲!”
面前突然一声呵斥,让夜小四吓了一跳。
却发现此时的湖心殿中,慕容浩的御案前早已坐了一个同样一身红衣的虚影。
“临渊!”
一身红衣的临渊,正一脸不爽地瞥着面前的夜小四,额头上的两只晶莹的龙角闪烁着琉璃光芒。
此时他正以九尘世界的化身出现在此,湖心殿中的侍女侍从根本看不见他。
看到夜小四回来,临渊立刻现了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