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雨中好戏
书名:惜哉剑 作者:纺瞳 本章字数:6911字 发布时间:2024-04-05

看到封云此时脸上悠然浮现的那种极富光彩而内容深不可测的神态,密室中这些还比较安分礼貌的客人们竟大多数开始产生微弱却十分真实的嫉贤妒能的丑恶心理。

他们或许本身已很丑恶,但那丑恶只深没在灵魂的冰潭中,久久冻结,没多少机会在表面显明。

这丑恶不同,全然不同,它由内心最深邃最黑暗最寂静处急促的生根发芽,将飞速长成的藤藤蔓蔓像镀金一样缠绕住五脏六腑,又像锻钢一样灼热的挤上咽喉,再从人身七窍明明白白的探出头梢。

这样的变化当然逃不过封云一贯敏感锋利的眼睛。

他瞧在眼里,得意不在心里,而是毫不避讳与掩饰的溢出眼眶。

他多么喜欢此时他们的表情。

以往只有在注目大公子时,他们才显示这既恨又怕的奇特表情。

此时他大肆享受着他们这奇特表情,就像冲了热水澡般痛快舒服。

他已成了他们新的命运主宰,快要彻底替代大公子于他们心中稳居的重量与位置。

因为他们人生见最后一面的是他,不是大公子,在他们呼吸渐趋停顿的时刻,他们既恨又怕的是他,不是大公子。

他总算是胜了大公子一次,但还远远不够,不用多久,他将自信从每一点上都胜过大公子。

XXX

门紧闭了不知多久,久到连外面肆无忌惮的雨夜也叵烦地发出咬牙切齿的恨声。

门内不知在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反正计划发展的一切细节都没让封云失望。

终于门缓缓打开,石板摩擦的沉闷声音像迷失的生命,困惑着人的听觉直至思维。

门里一团团熹微烛光,无风摇晃在四壁角落。

从外望进去,一间宽敞干净的的密室中只有封云与邱景烈。

那些客人凭空蒸发了?

封云与邱景烈若无其事非常平静地走出了门。

门又缓缓关上,完美地融为墙壁一体。

XXX

降临在漆黑夜晚里的每场冷雨,无论是滂沱的气势,还是绵绵的感觉,都仿佛要千万年地泼洒下去,难有停息的终结时。

苏娘身靠小桌,相伴那碗面上结了层灰白冻皮的粥,茫然守着窗外越渐寂冷的雨夜。

她累极了,好不容易才轻声从床边挪到桌前,生怕惊动门外的小丫鬟,生怕自己弄出丁点声音都会招惹来全世界的妖魔鬼怪,尤其是封云。

她只觉自己接下来的生命该如这碗结了冻皮的粥,再也发不出令人振奋的热意。

雨声杂乱,压抑至极,那令人振奋的热意像是已完全从她身边每件事物、甚至直接从她皮肤、血肉、心脏、灵魂里永远消失。

她像是一具什么都冻结的冰尸,将不知多少个日月地枯坐在这间被风雨的噪音重重围困的屋内,走不出,逃不掉。

未品尝真切的死亡感觉,却已化作一具干瘪冰冷的尸体。

门突然开了,缓而优雅的开与关,节奏轻而柔和。

但即使无声无息无知无觉的到来,对此时此景中的她来说都是异常突兀,险些振聋发聩,击毁她残存的意志。

她表情低迷,眼神暗淡,内心震颤,外表沉寂。

封云走进门,激活了她的思考,关上门又让她思想再度死亡。

她思想死亡时,直觉却空前敏锐,立刻觉出来者是自己的克星。

封云目光一扫桌上那碗结了冻皮的粥,优雅的微笑:“我若是你,也不会吃。”

他缓步走到她身边,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肩,满脸柔情蜜意与怜香惜玉。

她竟不抗拒,事已至此她已木然,不会再产生恐惧厌恶。

封云柔声道:“但你最终还是非喝了那碗粥不可,因为你知道以后已没有什么好去想的。你以后很快要变成无忧无虑的老女人,现在不必执拗的折磨自己。人们总是喜欢自欺欺人,喜欢自己折磨自己,我以前不例外,你现在也不例外。”

苏娘迟钝地一点一点向封云站的位置非常困难的转动着僵硬的脖颈和空洞的目光,像一具僵尸嗅到真实的活人气息便引动了饥肠。

她终于抬起头,以一个最不协调的奇怪角度看见封云半边俊美白皙、嘴角依然挂着一抹优雅微笑的脸。

而她脸上正呈现出极为难看的表情。

封云惊愕,感慨:“原来再漂亮的女人也可以做出难看的表情,幸好是我理解你,换作别人看着你这表情,定要觉得你生来是丑八怪。”

苏娘表情恍惚在千变万化,似哭似笑,是人非人。

封云赶忙将目光移开她扭曲变化的脸,故意咳嗽一声后继续煞有介事的说:“喝了那碗粥,给不了我任何好处,而你不同,粥是喝进你的胃里,激发你的力量再来拒绝我憎恨我。这何乐不为?何苦不为?”

不知是否真的突然听进了他这番话,苏娘低下头慢慢端起冰冷瓷碗,久已虚脱的手腕却连这一小碗粥的重量也难捱,冷不防的引起一阵麻木,整只手剧烈颤抖,摇摇晃晃的就要端不住,终于从碗沿泼出几片粥。

封云见此情形,体贴温柔地像多年相伴的爱侣弯下腰,伸出一只白嫩如少女又结实如钢铁的手轻而稳地替她接住那碗粥,三根手指不偏不倚的按在她手上。

她这才噩梦惊醒般猛然缩手,粥碗整个落到封云手中。

封云笑道:“叫你赶紧吃,你就是爱耍小孩子脾气,看把你现在饿成什么样?连一小碗粥都端不住。”

苏娘痴声道:“你放下,我自己会吃。”

封云摇头叹息:“这碗粥都冷透了,吃下去对身体有害,不如你先坚持一会儿,我叫丫鬟拿去热一热。”

苏娘声音虽仍痴得无力,却已明显透着决绝:“不,我吃。”

封云怜惜皱眉:“这样冷的一碗粥,这样冷的一个雨夜……”

苏娘打断他,冷笑道:“我说了我吃,不是吃进你的胃里,给不了你任何好处,你担心什么?”

封云道:“可我深爱着你,看你受尽自己折磨,怎能不担心?”

苏娘不以为然,冷笑不改:“是么?那你真就算犯了平生最严重的错。”

她立刻硬生生的收住笑容,声音却更冷,重复之前的一句:“你放下,我自己会吃。”

封云道:“你不该再勉强自己,即使要吃,也让我来喂你吃,我的动作尽量小心仔细。”

苏娘猛然抬起酷厉的目光直瞪着他,斩钉截铁,字字千钧地往他脸上砸:“我自己会吃。”

封云脸上的优雅被这无比坚定的五个字击得濒临崩溃,微显尴尬的终于作了退步,笑道:“好,随你自己,我把碗放在你面前。真是个倔强女人,三言两语就让男人手足无措。”

苏娘头垂得更低,颤抖着将干枯苍白的嘴唇艰难地贴上冰凉如刀刃的碗沿,勉强再伸出一只手拿稳碗底,用出感觉上该是一生中所用最大的力气,才只喝进一小口。

这小口冷粥简直比黄连还苦,咽下的同时立刻逼出一滴泪自眼角滑落。

如此美貌的女人,竟为小口冷粥搞得如此狼狈,谁能忍心看下去?

封云当然能忍心看下去。

他始终陪在她身旁,看她一小口一小口痛苦艰难地很久才吃完那碗冷粥。

她咽一小口就要流一滴泪,两三口就要剧咳一下,最后竟似已噎得差点窒息。

她从未这么残酷的折磨过自己,她从未这么生不如死。

吃完那碗冷粥,她立刻抬头看向封云,原本空洞的目光突然灼亮,满眶是泪,却绝不让人感到她怯弱。

她语声也是中气充沛,咄咄逼人:“现在你把碗拿走,我已在你监视下吃完了粥。”

封云道:“怎可说是在我的监视下?你本就自己甘愿的。”

苏娘道:“别再啰嗦,你该离开了。”

封云道:“我的确该离开,但你也该与我一同离开,至于这个空碗,丫鬟会自觉进来收的,你不必浪费精神的为此担忧。”

苏娘吃惊:“你要我这么晚了还与你一同冒着这么冷的夜雨离开?”

封云点头:“必须离开,赶紧离开,否则一个疯子将追到这里,那时候你就该是与他一同发疯,有两个疯子围住我想打想杀,我岂不很惨?”

他口中所言的疯子正是指东方寒。

她居然没觉察那个疯子早已追到这里,悄无声息地埋伏起来,只等他在视野内出现而发出致命一击。

狂躁不安的夜雨增强了东方寒鹰隼般的直觉,却让封云野狗般的直觉变得迟钝。

听完封云这些话,苏娘倍觉困惑:“疯子?什么疯子?”

封云道:“疯子就是疯子,我们正常人是无法理解的。”

苏娘冷哼:“世人谁不是疯子?你敢说你不是疯子?你的不少念头和行为只有疯子才想得出做得出。”

封云笑道:“既然我们都是疯子,深夜冒雨出走也就没那么不可理喻了。”

苏娘怔住,刚复原的精气神又一落千丈,目光又变空洞,喃喃自语道:“大家都是疯子,我只好随你一同离开,我早已身不由己。”

封云展露如恒的优雅,柔声道:“大家都是聪明的、识时务的疯子。”

XXX

邱景烈在雨夜的朦胧光雾里静静地等了许久。

门外走廊上某处从不被人关心的角落此刻因一团金芒而越发惹眼。

那是盛放着好几叠灿然纯金的朱漆托盘。

本该盛食品的漆盘此刻放了象征权贵的黄金,倒是相得益彰。

黄金与食品都是用来满足人的欲 望,区别在吃货再贪,大吃特吃不久也易腹餍,而面对眩人眼花的黄金,欲壑却极难填满。

封云走上暗长曲折的院廊,无论什么情况他都惯常走得不急。

这当然也是刻意模仿大公子,但这刻意已深入骨髓,化作潜意识,让他更能自欺欺人的感觉这步态是天生俱来。

他身后顺从如一只受伤小猫的苏娘走得比他还慢。

苏娘已成他手中随意操纵的木偶,脚步只越来越僵硬迟钝,完全出于被动。

她此刻完全对前方目标失去了准确判别,也不在乎自己是跟在谁身后。

她一步步跟在封云身后挪移着滞重的双脚,脚下石板映入她痴呆目中竟似正扭曲不止。

封云清楚地感应到她此刻稀里糊涂的状态,深表满意,当看见邱景烈隐约的恭敬笑脸时,他又眼泛得意之色。

至于那盘黄金,他满意而得意的视若无睹。

XXX

封云停步,似停在邱景烈一脸恭敬笑容的最边缘。

他显露致命的优雅与高傲,深知邱景烈这笑容中的恭敬别有含意。

他之所以知道,全因他虽无睹黄金,却清清楚楚地嗅到只产生于黄金的冰冷奇特的气味。

别人贪婪至极觉得那气味是天下第一香,他超拔出尘自信毫无凡俗欲 望所以觉得那气味是天下第一臭。

那气味源源不断地飘入鼻孔,不多时已足以令他恶心到剧烈呕吐。

他很不自在地皱了一下鼻梁,抬手摸了一下鼻翼,踏前一步,将扭曲了双眉的俊脸逼近邱景烈大汗淋漓每条皱纹都已急促跳动的老脸。

他此刻笑意全无,冷声低哼,像头正要发飙的猛兽。

邱景烈知道,这计划锁住他最深层也最敏感的禁忌,风险颇大,稍不留神,自己真可能被发飙的他一击致命。

但邱景烈毫不惧怯,邱景烈对某人的感恩已达不惜付出生命的程度。

不止息的暴雨,浑浑噩噩的夜空,此刻都突兀地沉寂。

封云的脸逐渐拉开与邱景烈那张老脸的距离,笑意逐渐恢复,转身竟走入风雨笼罩的庭院。

苏娘仍木偶般跟着,却见封云挥手:“你就在这里陪伴邱庄主,不必随我出来吹风淋雨。”

苏娘呆呆地回到廊上,目注封云穿过雨幕走向院门。

邱景烈对封云走去的状态全神贯注,发现他并未和来时那样以浑厚内力趋避风雨,此次进入雨夜立刻身体湿透。

他已无心炫耀自己的内力,知道自己任何形式的震慑都不能在院门外那个人身上收效。

那个人不必作任何形式的震慑,每次相见都可完美的压制他身心。

东方寒盯着封云,怒意搅动肺腑,越加执迷,竟连苏娘露面也暂时无睹。

他还记得刚才那丛海棠边的长廊上发生过一件诡异莫测的杀人事件,莫名其妙的担心封云走到院门外也会死得诡异莫测。

他绝不想封云死在别人手里,正如他从不愿关小千死在别人手里。

XXX

刺眼的看见千万根耀着白亮寒光的尖锐雨针毫不多情地在院门外的大片暗影里无比凌乱地斜斜织出一张罗网,似乎将凡间一切生命都残酷的紧套其中。

不管是饱满的身体中循环流动着温热血液的生命,还是空洞的身体中五脏六腑悄然溃烂的生命。

不管是一出娘胎就活力四射的生命,还是轮到暖和慈祥的春天才足以获取一丁点绚烂多彩的生机的生命。

不管是生机始终在不竭涌动的生命,还是生机时断时续从未正常的稳定下来的生命。

不管那是怎样的一种生命,在这张巨大而坚固的罗网内看来,不过是一场最易被勒得粉碎的梦而已。

封云的野心突然急速膨胀,这让他生命也只是一场易碎的梦,被人性锋利又柔韧的网丝冷冷冰冰地勒得粉碎。

他不受灿然黄金的丝毫诱惑,反倒深入骨髓的憎恶黄金,在黄金娇贵的光芒里他清楚看到自己永远超越不了大公子。

他清楚看到大公子优雅地身处雨中,左手撑伞,右手执箫。

大公子知道此刻他其实很喜欢自己在雨中孤独撑伞的样子。

“我与你完全不同,我爱黄金,比爱女人的肉体更爱得强烈,但我一向坚守的观点是,受缚于自己设定的种种原则,必会洞穿人性最底层的本质。”

“不是人性在操控你的言语举止,而是你把人性痛快淋漓地蹂 躏在手掌心?”

“你违反了我的原则,所以你此刻正感到前所未有的自大者绝不敢面对的深刻痛苦,我听到你痛苦地哼哼着,像一条掉进阴沟里再难爬出的病狗。”

“再难爬出?”

“你应该收下那盘黄金,领了那位老庄主的情,别伤透自己的心。”

“我听不懂。”

“一开始你就彻底忽视自己的心其实有多么脆弱,不堪一击的灵魂干嘛非要硬生生寄居在我唯一不忍割舍的朋友体内?”

“你总是装得看透别人,但你现在并没有看透我,你说的这些话,恐怕连自己都听不懂。”

“顺其自然一向是最完美也最优雅,你听不懂我这些话,更不懂下雨天走在室外就得撑伞,大太阳炽烤下的土地就得酥松干裂,人走在上面无遮无挡的时间久了就得流出满身臭汗。”

“你这话简直已是疯子的胡话,莫名其妙,可笑可笑。”

“我想告诉你极为简单的道理,只有在自然状态,一个人才算活的,才是有意义的,而你现在毫不自然,狠砸自己脑门一拳也必不动不响。”

“不动不响?可笑可笑。”

大公子撑伞独立的优雅身影在狂风暴雨中愈加隐约。

封云盯紧大公子,突然有点头晕目眩,不禁怀疑这大公子是自己暂时精神错乱的幻觉。

但自己为何会暂时精神错乱?

是战胜大公子的计划终于稳固地迈出至关重要的一步,自己难免过于激动?

“我要让邱老儿赶紧端着那些黄金滚蛋,我已接近全胜,而我将获取的战利品远比黄金宝贵。”

“你的战利品是无形,连自己都看不见,无法完整地将其触碰,而我同样无法,我们两人本就有太多是同样的。”

“太多什么?”

大公子在雨幕中支离破碎的表情竟似悲哀。

大公子渴望封云能知道,自己真的一直当他是生命里不可或缺的挚友。

唯独友情让大公子模糊感到自己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情感有灵魂的人。

“你是神,我是人,咱俩从来都截然不同。”

“神没有那么多矛盾复杂的情感?”

“神一定要冷血残酷,无视任何情感的存在。”

“人因任何情感而悲欢而忧怒而离合,人因任何情感而心与灵魂难以完全清静。”

“此刻你那神的无上尊严是否正强烈引出一股股欲 望,迫使自己笨重的跌一跤,跌回只属于人的世界?”

“神的世界不胜寒,不胜寂寞,做神其实没什么意思,不会有几个真挚的知音日夜相伴,畅谈甚欢。”

“想到底还是依然做人好?”

“做个平凡庸俗的人,过平凡庸俗的生活,永远与世无争,有家人,有妻子,有儿女,有朋友。”

“所以做人哪一点不比做神好?”

“做神之后,听不见家人的关怀,听不见妻子的唠叨,听不见儿女的嬉闹,听不见朋友的调侃,一切情感的声音都听不见,再也听不见。”

大公子慢慢紧闭双眼,眼皮竟在微颤。

他快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而沉重的痛苦击倒,但他终究能静静地站住身体,只是衣角不易觉察的飘飞几下。

“你既然觉得做人好,那就别做神了,把位置给我,大家两不相害,各安天命。”

“你不知道,做神之后,想做回人,必将跌得头破血流。”

“所以你怯懦了?”

“从人做到神不容易,从神做回人更艰难,几乎已是不可能。”

“我今天才明白你是多虚伪,多荒谬!”

大公子静静地站着,灵魂却在轰然倒塌。

“我不觉得现在的这个你是真的,如果你是真的,就上前走一步,让我清楚的看到你表情。”

大公子灵魂颤抖着痛苦地吼叫一声:朋友!

他不料自己魔神的生命这么轻易被朋友撞出血淋淋的缺口。

他身影愈加隐约。

他并没有上前走一步,而是隐约的逐渐消失在雨幕深处。

封云松了口气,内心的喜悦又激动起来:一切当然只是暂时错乱的幻觉。

幻觉消失,也清除了他内心残存的最后一点对大公子的畏惧。

他转身,又开始堂而皇之地炫耀自己精深的内力,一路回到前院,身体滴雨不沾,原本湿透的衣服也神奇的恢复干燥,洁白无尘。

他看也懒得看邱景烈一眼,悠然笑道:“黄金是粪土,放在这里臭不可闻,老庄主还是赶紧撤下吧。”

XXX

当封云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庭院时,东方寒只觉本已越下越大的雨突然似下到了遥远而寂寞的另一个世界。

他双睛闪射着刺激的红光。

雨帘千重,混乱了夜的模样和声音,却无法混乱他永远锋利的眼神。

他眼神被血一般的红光映衬得充满杀机。

但猛可间那杀机又彻底消亡。

红光越加疯狂,杀机为何反倒会毫不残留的消亡?

是因他看见了苏娘。

他分明看出苏娘的疲倦、憔悴、绝望。

苏娘身体烂泥似的软软靠在封云怀里,显然已完全受制于这个男人。

到此刻这个男人还要折磨苏娘?

胸膛郁积太久的仇恨一下子冲上发干的喉口。

他脑海开始有一种解释不了的意念在急速膨胀。

他握住刀柄的手越握越紧而索索颤抖。

他就要忍不住纵身跳下屋脊。

可他仍拼命克制着心中冲动的情绪,粗重的喘气声却已失控地将他暴露。

只听院子里的封云笑道:“玩的时候到了,大漠之鹰。”

封云将苏娘抽空灵魂似的身体交给邱景烈,含笑建议道:“你最好叫那个听话的丫鬟给她送一件厚衣裳来,雨中好戏还要演很长时间,想看就得提防着凉。”

邱景烈武功远弱于他,直觉在这疾风暴雨的影响下已迟钝,即使东方寒喘气声变重,也无从察知,听他突然说这番话自是一头雾水:“雨中好戏?”

封云故作意味深沉的缓缓道:“雨中好戏开场后,注定没有大团圆的结局。”

身形一闪,他竟跃上屋脊。

邱景烈扶着苏娘,愕然望向屋脊,重重雨幕中看来,那段屋脊就像潜伏已久的野兽,静等着将自投罗网之人残忍的生吞活剥。

虚弱不堪的苏娘突然奇怪地笑出声:“他的宿敌终于还是来找他了。”

邱景烈更显疑惑:“什么宿敌?”

苏娘没有直接回答,嘴角露出的那抹笑意逐渐从奇怪转为苦涩:“他说错了,这场戏非但一点也不好,而且糟糕至极,看戏的人绝不会愉快。”

她吃力挣开邱景烈扶住她身体的手,想立刻折回里屋,宁死不肯留在这里目睹一场血腥悲哀的杀戮。

她是要逃避,深觉这场杀戮全因自己。

就在这时,一团凄寒刺骨的亮光斜斜从那段屋脊砸到院中,如同砸到她心中。

太晚了,和上次一样。

没有找出后退的空隙,杀戮已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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