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坚持
仿佛平地一声雷，我惊得张着嘴，大脑瞬间一团浆糊……半晌才反应过来，吭吭哧哧道：“不可能的……他明明已经有……”猛然想起他当时的叮嘱，让我莫告诉旁人，便紧急一刹，及时止住了口。
“已经有什么？”
“没……没什么……”
她却没有再追问下去，径自幽幽道：“也许你们是身陷其中而不自知，却被我这个旁观人看得一清二楚……”
真是这样的吗？眼前一幕幕飞速掠过……我与冷昊余的初见……在寿宴上的重逢……他与我说起未婚妻子时那般的深情……微微颦蹙的修眉，挣扎几许的眼眸，欲言又止的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我恍然回过神来，望向眼前的清苒，“清苒你……变了好多……”
她沉默良久，才低低道：“人总归是要成长的……也许经历过这些，我才能真正去领悟一些事，懂得一些道理……”
“清苒，不管冷昊余对我是何样的心思，我爱的……始终只有你二皇兄一人！”
她轻轻颔首，“我知道的……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只凭一人单方面的傻傻付出又能怎样呢？所以昊余哥哥他……与我一般，不过也是个可怜人罢了……”
“清苒，你真的是长大了……”
——
我正蹲在小厨房里盯着火候，今日为太后做了一道药膳甜点，松软可口，又补益脾胃，年老体弱者服食正是适口不过。
点心虽好，却也难做，火候定要掌握的刚刚好，过一分则口感变硬，药效也难免打了折扣。
我不太放心旁人，便一直待在旁边盯着。
门被轻轻敲响，我抬头，皇帝身边的内侍总管李公公正站在门口，微微笑着。
“圣上有请凌小姐呢……”
“啊？”我起身施礼，“请问总管大人，是现在吗？”
“正是。小姐快随奴才前去吧，圣上正等着呢！”
无奈之下，我只有唤了宫人，把火候细细交代清楚，便急急随着李公公去了。
——
乾云宫。
延德帝靠坐在御案之后，随手搁下一本奏折，淡淡道：“凌汐，你可知朕召你来所为何事？”
我上前施礼，恭声回道：“臣女愚钝，还请圣上明示。”
他深沉地凝视我半晌，“凌汐啊，朕其实很是欣赏你……智勇双全，胆识过人，虽为女儿身，却半丝不输男儿……兼之温良恭谨，仪态大方……云陶的眼光确是不错啊……”
“但是……”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皇家自有皇家的规矩。你虽为平川侯之义女，但毕竟出身不够高贵……听闻你自小便居于山中？”他锐利的目光扫了过来。
原来他们竟是这么解释我来历的吗？
“是……凌汐自小在山中长大，不懂规矩之处，还望圣上海涵！”
“云陶这孩子，对你一往情深，非你不娶……你……可愿为他侧妃？”皇帝挣扎几许，方慢慢道。
心脏像是突然被紧紧攥住一般，惊惧、羞恼、痛苦……百般滋味一下子涌上心头……我猛然跪下，大声道：“禀圣上，凌汐不愿！”
“你……”
无惧眼前皇帝有些阴沉的脸色，我一字一句，言语清晰：“凌汐虽出身低微，但也渴求这世间最真挚的感情！凌汐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宁可不嫁，也绝不与人共侍一夫！请圣上恕罪！”
一旁李公公大声斥道：“放肆，竟敢如此与圣上回话！”一边不停地递着眼色。
我暗叹，只能当不见，依然目光坚定，丝毫不动摇。
皇帝的眸光闪烁，想来是欲发怒的，但不知怎么的却又生生止住……
时间一点一点缓慢流逝着。好似过了很久，久到我的内心仿佛一片荒芜……
脚步声响起……皇帝起身，慢慢走到我的身前，“起来吧……”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我起身，低头不语。
皇帝叹了口气，“丫头，你且抬起头来……”
我不解，却也抬起脸，目光落在他颈部之下。
感觉他的眸光一直盯在我的脸上，末了，幽幽叹道：“一生一世一双人……好……好啊……”
我径自立着，默默不语。
“当年的她也曾如你一般……”皇帝喃喃自语，“像……真像啊……”声音似喜似哀，几分压抑，几许挣扎。
她是……陶妃娘娘绾心吗？云陶的母亲……
心里突然一阵阵的抽痛，我忍不住抬眼，悄悄瞥向皇帝。
他好像正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眸光悠远而沉痛，面上的神情……温柔、痛苦、懊悔、缅怀……种种交织在一起，百味杂陈……
“绾心……”声音低沉，微不可闻。
果然啊……
我心中亦是哀然，不敢再去看皇帝的脸色。
陶绾心……这位只在传言中的女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风华绝代、容色倾城、知书达礼、温婉善良……也许她本该有更美好的人生，只可惜……错付了深情，贻误了终身，却至死不渝……
她的一生虽然短暂，但爱过，也恨过……
好在，还有云陶，是她惨淡的人生中唯一的一抹辉煌……
绾心，绾心……你真能绾起自己的心吗？
——
近日来，太后的身体已逐渐康复，无须我日日待在宫中侍疾。云陶便奏请太后、皇帝应允，欲接我回府，之后每隔一段时日前往慈宁宫问诊即可。
对此，我自是极乐意的。虽说宫中日日锦衣玉食，吃穿用度皆为上上之品，奈何需时时刻刻打点起精神，进退得当，容不得丝毫马虎，更不能有半分行差踏错之处……如此这般日日绷紧了神经，我颇有些疲惫不堪，精神头也不免差了许多，直恨不得立马出宫去享受自由的生活。
清苒对我自然是不舍的。宫中之人大多对她恭敬有余，但亲近不足，能说上几句知心话的，更是少之又少。见我正忙着收拾行李，她便有些郁郁不乐，但却强端着公主架子不肯明说。
我心中好笑，却也答应了日后一入宫便来寻她，如此好言哄了一番，她方才转忧为喜，又笑闹了开来。
自乾云宫召见之后，皇帝便对赐婚一事只字不提，但言行举止中渐渐对我和云陶的事似有默许之意。
注：“一生一世一双人”出自清·纳兰性徳《画堂春》，原句如下：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