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出身名门兰陵萧氏,是西汉丞相萧何的二十五世孙。凭借家族背景,萧衍刚出仕便担任南齐开国功臣、卫将军王俭的幕僚。
早期萧衍因帮助齐明帝萧鸾登基有功,被提拔为中书侍郎,后来又升为黄门侍郎,自此萧衍的地位开始显赫起来。
随后萧衍开始担任要职坐镇襄阳,守护国家北境,曾在贤首山之战一举击退北魏号称三十万的大军。
建武五年(公元498年),齐明帝萧鸾驾崩,其子萧宝卷治国无术暴虐无道,杀戮功臣人人自危,萧衍趁势起兵攻入建康,另立新帝。
因赫赫战功萧衍升任大司马,从此开始掌管中外军国大事,位极人臣。
南齐中兴二年(502),已经获得“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三件套的萧衍正式夺取萧齐天下,建立梁朝。
建国之初,萧衍励精图治,努力革除宋齐积弊,发展儒学,关爱百姓,重用有识之士,极大地缓和了江南矛盾。
为了维护家族和平和国家平稳,萧衍特别优待宗室。萧衍之弟萧宏受封为临川王、扬州刺史,掌军权。505年,萧宏攻魏,行为多有违制,造成洛口兵败,但他竟然抛下大军独自逃亡,致使五万精兵全军覆没。然而萧宏不但没有被追责,反而升级为司徒。萧宏还和萧衍之女永兴公主私通,约定杀死萧衍。事情败露后,萧衍仍然没有处罚萧宏。萧宏从此更加狂妄!
萧衍初期无子,就收养了萧宏之子萧正德为子,但不久萧衍就有了长子萧统。萧统出生后,萧正德回到萧宏一系,这彻底击碎了他的幻想,萧正德十分痛恨萧衍。
萧正德为人残暴,担任丹阳尹的时候为祸地方,公开纵容属下抢劫百姓钱财;在广陵时苛待百姓,以致土地肥沃的南兖州成为荒地。
萧统就是著名的昭明太子,幼时通读儒家经典,成人后协助梁武帝处理朝政,可惜的是31岁就病逝了。
萧统死后,萧衍没有立萧统之子为太孙,而是立六子萧纲为太子。
萧衍的儿子萧综认为自己是萧齐后人,天天以光复大齐为己任,但萧衍却让他驻守彭城。萧综后来投奔北魏,而且死在北魏,萧衍仍然原谅其一家,并将萧综的尸骨取回葬在皇陵。
萧衍晚年对佛法的痴迷简直入了魔,他作为皇帝一生四次出家向佛。
普通八年(公元527年),萧衍第一次尝试去同泰寺舍身出家,三日后返回便大赦天下,改年号大通。
接下来的三次出家,他也是脱下帝袍换上僧衣舍身出家,大臣见状只好苦苦哀求其回宫理政。
萧衍还算听从群臣的劝谏,每次过几十天和尚瘾就还俗,按照规定,和尚还俗要向寺院赎身,于是大臣们前后拿出几亿钱来把“菩萨皇帝”肉身赎回。
由于萧衍精心研究佛学,最终他从《大般涅槃经》中找到理论根据,下令僧人必须吃素。从此,汉传佛教形成吃素的传统。
佛教信徒不杀生不思淫,所以萧衍禁欲,《梁史》记载:萧衍“五十外便断房,不与女人同屋。”
萧衍近40年没有碰过女人。当时后宫的嫔妃,除了贵嫔丁令光留在京城外,其余的都让他撵走,跟她们分封在外的儿子一起住。
一旦一个朝代的皇帝无心朝政之时,这个国家必定走向衰败,萧衍也不例外。
被公认为“侯景之乱”祸首之一的朱异,年少时曾是一个街溜子。
当时,年仅十来岁的朱异可能正值叛逆期,与现在爱炸街的“鬼火少年”一样,经常以一副街头混混的形象出没于街巷,不时纠集一帮问题少年聚众赌博。一时间,朱异臭名远扬,“颇为乡党所患”。
虽然朱异声名狼藉,顾欢对这个外孙却持另一种看法,他对亲家朱昭之说,你的孙子不是一般的人物,将来一定能光耀门楣(“此儿非常器,当成卿门户”)。
被外祖父顾欢寄予厚望的朱异,出身吴郡钱塘(今浙江杭州)朱氏。其祖父朱昭之“以学解称于乡”,叔叔朱谦之“以义烈知名”,父亲朱巽之也曾当过南齐的吴平县令,整个家族在当地颇有名气。但在以门第论高低的南北朝时代,朱氏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低等士族而已,跟当时金字塔顶端的王、谢家族相去甚远。
用朱异自己的话说,即“我寒士也”。
低人一等的出身,成了朱异的一块心结。得势后,他常常对世家大族面露鄙夷之色。有人劝他适可而止,但他说:“我是寒士出身,幸得皇帝提拔才有今天的地位。现在朝廷里有那么一帮贵人,依靠他们的门第和祖宗的威望来升官发财,还要靠坟墓里的枯骨来轻视我;我要是对他们谦恭,他们反而会更看不起我的。所以,我要先做出看不起他们的样子来。”可以想象,门阀时代造成了巨大的社会隔阂。
不过,傲气和不服在现实的残酷面前,总是显得苍白无力。在以门第论高低的大环境下,朱异想要往上爬,走仰仗家族背景加分的路线已经不太现实,唯有在其他方面上找补,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数年之后,朱异这个曾经的街头混混突然浪子回头,开始“折节向学”。同样发生剧变的,还有当时的南朝政局。
知识分子出身的梁武帝萧衍,很重视文教事业。尽管科举制还未诞生,但梁武帝已经尝试着通过普及教育来选拔人才。梁朝天监四年(505),梁武帝下诏设立传授“经学”的五馆。相较于以往国子学生源“限以贵贱”,五馆的生源“皆引寒门俊才,不限人数”,并且只要通过考核,就可以录取进入官吏队伍。
朱异恰好吃到了南梁的这一波改 革红利。
据《南史》记载,“梁初开五馆,(朱)异服膺于博士明山宾”。明山宾是南朝时期经学领域的学术大咖,有了这层关系,朱异“遍治五经,尤明礼、易,涉猎文史,兼通杂艺,博弈书算,皆其所长”。曾经的街头混混摇身一变,成了小有名气的知识分子。
二十岁那年,朱异前往京城建康,面见尚书令沈约。
沈约可不是一般官吏。早在南齐时期,其人就以文学见长,和当时尚未称帝、极具文学素养的萧衍以及另外六人组成一个文学团体,因常聚于南齐竟陵王萧子良左右,史称“竟陵八友”。
经过一番考察,沈约对这个后生很是青睐,还不失时机地拿他开了个玩笑:“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一点都不廉洁呀?”仍是白身状态的朱异听后一头雾水,沈约见状解释道:“天底下只有文章、经义、围棋、书法这几种学问,你一个人就都要占了去,这是不是太贪了?”
原来,尚书令是拐着弯儿在夸自己呢!
大约一年后,梁武帝下诏求荐人才,明山宾递上了推荐信,逮着朱异一顿夸。梁武帝拿《孝经》和《周易》当面考核,朱异果真对答如流。事后,梁武帝夸赞明山宾,称他所推荐的朱异确实是个异能之士,并考虑让朱异正式参加工作。按照当时的规定,为官者必须年满二十五,而朱异年仅二十一,朝廷特意下令为他破一次例。
朱异起初的职位是扬州议曹从事史,不久后便升迁至尚书仪曹郎,并且有了一份兼差——中书通事舍人。
为官之后,朱异确实展示出了过人的一面。史载,其“代掌机谋,方镇改换,朝仪国典,诏诰敕书,并兼掌之。每四方表疏,当局簿领,咨询详断,填委于前,(朱)异属辞落纸,览事下议,纵横敏赡,不暂停笔,顷刻之间,诸事便了。”即便是繁杂的公务,朱异处理起来也是又快又准,效率极高。
某年秋日,一群飞蝉齐刷刷都停落到了朱异的帽冠上。同僚看到后,纷纷说这是“蝉珥之兆”,是将要飞黄腾达的预兆。
果然,在往后的日子中,朱异不断获得升迁,直至左卫将军、中领军。梁廷形成了“外朝则何敬容,内省则(朱)异”的格局,到太清元年(547),朱异已“居权要三十余年”。史载,朱异“当朝用事,每休下,车马填咽”。
回想顾欢曾经的预言,多年之后的确应验了。
朱异之所以能成为梁廷的不倒翁,除了确实有真才实学,也有一套自己的“职场生存指南”。
当时,太子侍读徐摛的诗文标新立异,崇尚雕琢,被称为“宫体”而盛行,引得上下争先效仿。梁武帝知道这股“华靡之风”是徐摛带起来的,便怒气冲冲地把徐摛召进宫,准备申斥一顿。然而,当两人碰面一交谈起来,梁武帝发现,徐摛才学不凡,“商较从横,应答如响”。梁武帝爱才,不仅打消了责问的念头,还对徐摛的宠遇越来越盛。
人主的宠遇是有额度的,一人获宠盛,则他人得宠必衰。朱异很担心自己的风头被别人抢了去,妒心滋长,有一次对亲信说:“这个徐老头经常出入两宫,跟皇帝和太子日益交好,我必须趁早为自己做一些打算。”
朱异很快就想到了应对的办法。他告诉梁武帝说:“徐摛现在年纪大了,又特别喜好泉石,私底下一直很想要找一个风景独好的郡来颐养天年。”梁武帝听后信以为真,就签发了调令,并对徐摛说:“新安郡山水秀丽,你就到那里去当差吧!
中大通三年(531),一时风头正盛的的徐摛,被朱异略施小计踢出了京城,外放到新安做了个地方太守。
除了排挤同僚,“不倒翁”朱异在梁武帝身上也花了不少心思。他的绝招就是——善揣上意,事事都顺着皇帝。这样做的好处也很明显——史载,朱异在梁朝内省工作十余年期间,从未受到过梁武帝的责骂,反而愈发受宠。
司农卿傅岐私下找到朱异说,现在皇帝把国家政事交给你,你怎么能事事都完全按照皇帝的旨意来处理,甚至也从没见你跟皇上提过什么反对意见,这样下去是不对的。
朱异振振有辞地答道:“政言我不能谏争耳。当今天子圣明,吾岂可以其所闻干忤天听?”当今天子已经非常贤明,他的旨意怎么可能会有错,我跟他提反对意见不就是跟上天作对吗?
一个喜欢听好话,一个喜欢说好话。这对互相“讨好”对方的君臣,最终将梁朝牵扯进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动乱之中。
东魏武定五年(547),东魏实际的话事人高欢因攻打西魏失利,抱憾病终。像高欢这样的权臣去世,原有的权力架构必然要进行调整,届时不免将激起一场可大可小的波澜。临终前,高欢指定儿子高澄为接班人,但随之而来的问题之一便是——老员工不买新老板的账。此时的大将侯景“拥众十万,专制河南”,要地有地,要兵有兵,已然是一方诸侯。他曾公开叫板高澄:“王(高欢)在,吾不敢有异;王无,吾不能与鲜卑小儿(高澄)共事!”明确表示自己就是这么拽,压根瞧不上高澄这个拼爹上位的后生仔。
刚上台的高澄尝试着调虎离山,诏命引 诱侯景进京。侯景知道其中定然有诈,也很清楚自己与高氏的关系走到头了。于是,在高欢去世仅仅数日后,侯景果断宣布自己要单干了。
侯景和高澄公开决裂,随之而来的便是开战。高欢生前就预料到侯景早晚会反水,临死前特意告诉高澄:“少堪敌侯景者,唯有慕容绍宗,我故不贵之,留以与汝,宜深加殊礼,委以经略。”只要用好慕容绍宗,侯景就不足为虑。果然,“河南王”侯景便在这场较量中渐落下风,先是被东魏司空韩轨包围在了颍川,接着又被高澄的王炸——慕容绍宗打得抱头鼠窜,最后狼狈地带着仅存的八百士卒逃到了梁朝的寿阳城。
仗打到这个地步,即便多么不甘屈于人下,此时的侯景也得低头找个靠山了。
他最先想到的,是东魏高氏的死对头——西魏的实际掌权者宇文泰,并答应事成之后将拿出自己在河南辖下的六个州划归西魏。不过,侯景左右横跳的名声太臭,宇文泰绝不可能引狼入室。但侯景的河南十三州确实是块肥肉,宇文泰设想利用“太傅”之类的空头支票来一次请君入瓮……
东魏在追杀,西魏在算计。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摆在侯景眼前的,只有一条路——投靠南方的梁朝。
同样在这一年(547),梁武帝做了一个梦——“中原牧守皆以其地来降,举朝称庆”。
一大早,梁武帝就把这个梦告诉了朱异,并煞有介事地说,自己平时不常做梦,一旦做梦,梦境就必然会应验。
朱异自然明白,梁武帝发梦,肯定是放不下北伐中原的执念。按照他顺从上意的一贯做派,此时便陪着笑脸,附和道:“此乃宇宙混壹之兆也。”
说来也巧,梁武帝发梦没多久,侯景就送来了降表,现实和梦境居然对上了。但对于这个东魏叛将的请降,以尚书仆射谢举为首的一众朝臣均表示绝不可接受。
一边是朝臣压倒性的反对意见,一边是垂涎已久的河南十三州。面对侯景携地来降,梁武帝内心是矛盾的,以至于喃喃自语道:
“我国家如金瓯,无一伤缺,今忽受(侯)景地,讵是事宜?脱致纷纭,悔之何及?”
如果因为接纳侯景而导致战争,那时后悔都来不及了。
朱异却很清楚,老头子这么纠结,其实还是对开疆拓土念念不忘,于是开口道:
“圣明御宇,南北归仰,正以事无机会,未达其心。今侯景分魏土之半以来,自非天诱其衷,人赞其谋,何以至此!若拒而不内,恐绝后来之望。此诚易见,愿陛下无疑。”
在朱异的撺掇之下,梁武帝力排众议,决定赌一把大的——接受侯景来降,并派侄子萧渊明率大军前往接引。
梁武帝之所以赞同朱异的提议,一方面是因为朱序的话确实说到自己心坎里了;另一方面,在侯景之前,南梁就已经有过一次接纳魏地叛将的先例。
北魏孝昌元年(525),北魏发生元法僧叛乱。当时的徐州刺史元法僧杀害了中书舍人张文伯、行台高谅与安东长史元显和等人,自行称帝。怎料,面对北魏朝廷出兵,元法僧根本扛不住,遂请求纳土归附南梁。对于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梁武帝既开心又担心。朱异当时就进言道:“徐州的地盘这些年逐年被我军夺占,现在魏国把失地之罪全都归于元法僧身上,元法僧自然害怕受到严惩,所以他投降不会有假。”南梁最终成功收降元法僧,这其中少不了朱异运作的功劳。
当再次面临侯景请降,朱异又再度表态支持,梁武帝自然觉得此计可行。
然而,支援侯景的梁军在寒山被东魏的慕容绍宗击败,连主将萧渊明也当了俘虏。得到降将、失去侄子的梁武帝根本开心不起来。好在东魏此时仍把主要精力放在对付西魏,无意与南梁再次发生冲突,于是,高澄致信梁武帝——希望双方交换人质,罢兵言和。
救侄心切的梁武帝自然表示同意,但大臣们意见不一。
司农卿傅岐认为:“高澄这时候派遣使者前来求和,商量交换人质,一定是想让侯景生疑担忧,在我们梁国惹出乱子,他好坐收渔翁之利。”而早前支持梁武帝收降侯景的朱异反驳道:“现在天下需要和平,两国罢兵言和不好吗?”一时间,梁廷为此争论不休。
收到风声的侯景也致信梁武帝,希望皇帝不要将自己交给高澄,求生欲极强。同时。侯景打听到朱异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便致信朱异寻求保护,并附赠了三百两黄金作为礼物。谁知,贪婪的朱异收了钱却不办事,连书信都懒得给侯景回一封。
在此期间,东魏和南梁的使者、书信持续往来,侯景的神经也随之时而张弛,时而紧绷。不多时,精神高度紧张的侯景再也坐不住了,分别假冒东魏和南梁,互相给对方致信,准备一探究竟。结果,在截获梁武帝发给高澄的信中,侯景获悉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贞阳(萧渊明)旦至,侯景夕返。”
原来,梁武帝和高澄已经在私底下达成了交易。
这一刻,侯景内心有一种深深的绝望感,气愤地说道:“我就知道这个吴地老头是个薄情寡义之人。”(我固知吴老公薄心肠!)
梁太清二年(548)二月,侯景在军师王伟的指点下,在寿阳当地强制征兵,征收钱粮,为造 反做准备。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侯景密谋造 反的种种举动,终究还是被人察觉到了。
太清二年(548)七月,鄱阳王萧范向朝廷秘密奏报了侯景的反状。当时,梁武帝已经把边防事宜交给朱异全权处理。接到奏报后,朱异却认为萧范是在危言耸听,还借梁武帝之口告诉萧范:“侯景现在势单力薄,就像小孩子一样靠人喂奶才能存活,以这样的状态,他绝对不可能造 反!”
萧范不死心,再三申请带兵,希望能将侯景的反叛掐死在萌芽阶段。朱异被这些奏请给弄烦了,直接对萧范的使者表态:“鄱阳王缺少容人之量,为何就不能允许朝廷里有一位外来的客人?”此后便扣留了萧范的奏报,不再向梁武帝汇报这事。
而侯景一边紧锣密鼓地筹备造 反,一边积极拉拢梁朝将领入伙。当他邀请梁军将领羊鸦仁时,却被忠心刚正的羊鸦仁一口回绝,派去策反的使者也被抓捕。事发之后,羊鸦仁将情况报告给了朝廷,但朱异还是认为这是杞人忧天。他告诉羊鸦仁,侯景现在手底下就带领几百个兵士,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
客观而言,朱异对侯景反状的奏报置若罔闻,间接地帮助侯景争取了备战时间。
八月,侯景就打着“清君侧”、杀朱异等人的旗号,正式从寿阳起兵造 反,直扑梁廷所在的建康城。后来,史学家将这场动乱称为“侯景之乱”。
侯景叛军很快就攻到了长江北岸。消息传到梁廷,梁武帝召集群臣商议对策。这时,大将羊侃表示,只要利用好长江天堑,立刻派两千人据守采石渡口,再命令邵陵王萧纶率军去攻取寿阳,这样,侯景叛军进退失据,不多时便会溃散。
羊侃的平叛构想固然很美好,但架不住军事决定权在朱异手里。朱异断定“(侯)景必无渡江之志”,朝廷没必要如此兴师动众。于是,羊侃的应敌方案被搁置一旁,他只能沮丧地说道:“今兹败矣!”
朱异没想到,侯景早就买通了临贺王萧正德作内应。萧正德原本是梁武帝的侄子,早年被过继给梁武帝当儿子。后来,梁武帝有了亲生儿子,便让萧正德回归本宗。与储君之位失之交臂后,萧正德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和侯景站到了同一战线。
在萧正德的策应下,侯景叛军顺利渡过长江,攻进了健康城,将京城君臣围困在了台城(宫城)之内。
朱异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任由侯景围城,便找来了羊侃,商量能不能主动出击,伺机突围。
羊侃在分析敌我形势后,提醒朱异:“现在率军主动出击,如果部队太少,不但无法击败敌军,而且还会挫伤士气;如果部队太多,一旦失败,城门狭窄且护城河桥面狭小,部队回撤时难免会出现不必要的伤亡。”
然而,一心想要突围的朱异根本听不进去,自己带了一千多部队出击,结果被叛军杀败。部队回撤时,又发生了踩踏落水的意外,伤亡超过大半。
原本城中守军就不多,这场意外让朝廷雪上加霜。更糟糕的是,各地梁军对救援京师并不积极,战败的阴霾开始笼罩在台城上空。
太清三年(549),朱异死了。但,他并非直接死于这场以“清君侧”为名的叛乱中。
建康城破后,包括朱异和梁武帝在内的南梁君臣一齐退守台城。由于台城易守难攻,侯景大军一时难以攻克,只能将其暂时围困。
侯景不愧是从基层打拼成长、久经战阵的将帅,很快便想出了突破台城防御的策略。他一方面派人向城内散布消息,宣称能斩杀朱异将会得到饶恕宽待,即便是有罪的囚犯,也会得到免罪洗白。另一方面,侯景又找来了朱异家一个投降的奴仆,让他穿着华丽的衣服,骑着高头大马现身城下,对着城内守军宣传“优待政策”。当朱异现身城楼,这个家奴开口夸耀道:“你做了五十年的官,才做到中领军的位置;我侍奉侯王(侯景)没几天,就已经做到仪同三司了。”
这一招骑脸输出,虽然对朱异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而其他奴仆听到这话之后,人心动摇,纷纷出城投靠侯景。仅仅三天时间,就逃出了上千人,这让本就守备不足的台城,兵力上更加捉襟见肘.
同样对朱异宣泄不满的,还有梁太子萧纲。不过,萧氏毕竟是文化人出身,骂人不会向城下家奴那样直接。文化人骂人,是用最软的刀,戳最痛的部位。
萧纲的《围城赋》是这样讽刺朱异的:
彼高冠及厚履,并鼎食而乘肥。升紫霄之丹地,排玉殿之金扉。陈谋谟之启沃,宣政刑之福威。四郊以之多垒,万邦以之未绥。问豺狼其何者?访虺蜴之为谁?
骂朱异是祸国殃民的豺狼、蛇蜴。
其他朝臣对朱异,也是一脸鄙夷。面对千夫所指,朱异承受不住这铺天盖地的舆论指责,一病不起。不多时,便病重身亡,时年67岁。
尽管朱异遭到人人唾弃,但梁武帝对这个老部下的去世,还是感到很惋惜,下诏称:“中领军朱异,胸襟宽广,才能出众,在朝廷咨询谋划已有多年。正当辅助朝廷治理国家、长期被委以重任的时候,却过早地死去,使我心中充满悲伤。可赠赐侍中、尚书右仆射之职,并赐棺木一具。丧事所需用的钱财,也由朝廷资助办理。”
太清三年(549)三月,建康台城最终因兵尽粮绝,被叛军攻破,梁武帝遭软禁。
侯景曾是东魏权臣高欢的得力助手,出身鲜卑化羯胡,南梁的世家大族都看不起他。有一次,侯景向王、谢两家求婚,梁武帝却告诉他:“王、谢两家门第太高,不是你能配得上的,可以从朱、张以下的家族选择对象。”侯景愤恨地说:“我迟早要将吴地的儿女配给奴婢!”
两个月之后,这位南梁的开创者被侯景活活饿死。
讽刺的是,梁武帝至死都没有怪罪朱异,还让他荣誉加身,风光死去。
同年萧正德登基,侯景为丞相。
不久侯景废了萧正德,扶植萧纲为帝。
549年,萧衍被饿死,侯景彻底确立了在梁朝的地位,他自封宇宙大将军、都督六合诸军事。
萧纲在侯景的威逼强迫下,战战兢兢地当了两年傀儡 皇帝,最后被侯景的部下用土囊活活闷死。
与此同时,梁武帝分封到地方的子孙各自心怀鬼胎。
梁武帝第七子湘东王萧绎时任荆州刺史,他得知六哥萧纶逃到郢州,放着侯景叛军不管,先派兵进逼郢州。
按照帝位继承的次序,萧纶排在萧绎之前,作为老七的萧绎为了平叛后夺取皇位,当然要将他的六哥赶尽杀绝。萧纶失败后逃到汉东,被西魏大将杨忠杀死,投尸江边。
萧梁皇室自相残杀、互相火并之时,有两员大将成了南朝的救星,他们就是广州军的陈霸先与荆州军的王僧辩。
公元544年,一伙由新州豪族卢氏率领的叛军攻打广州。作为广州刺史麾下的悍将,陈霸先率领三千精兵抵挡数万叛军。一场激战过后,“贼众大溃”,陈霸先一战成名。
萧衍听说战场上出了这样一位靓仔,赶紧命人画陈霸先的画像送来都城建康观赏,并赐陈霸先食邑三百户。
陈霸先出身寒门,早年当过村官,做过油库小吏,直到中年投身行伍,建立战功,才跻身官 场。
侯景之乱爆发时,陈霸先的顶头上司是广州刺史元景仲。元景仲出身北魏宗室,本就不服南梁统治,不愿出兵救援建康,反而与侯景勾结。陈霸先一看上司背叛朝廷,再次展露猛人本色,立马带兵讨伐,把元景仲逼到自缢身亡。
陈霸先迎立南梁宗室萧勃为广州刺史,并平定了响应侯景的广州十郡叛乱。但是新任刺史萧勃只想吃瓜看戏,不愿派兵北上。
面对萧勃的劝阻,陈霸先义正辞严地说:“我出身卑微,才能低下,幸而得到国家栽培。之前听说侯景渡江,便想带兵赴援,但遭到元景仲等人阻挠。而今京城倾覆,主上蒙尘,我已下定决心北上勤王!”
陈霸先独自率领大军从岭南出发,出大庾岭,沿赣江至九江,准备与荆州军的王僧辩会师。
起初,追随陈霸先的只有数千老兵,要去讨伐占据建康、号称拥有二十万大军的侯景,无异于以卵击石。但陈霸先以国家大义为旗帜,拉起自己的创业班底,这支队伍得到南方军民的支持,转眼间发展到甲士3万人、战船2000艘,并储备军粮50万石。
552年,陈霸先与萧绎部下王僧辩会师。
王僧辩乃荆州军名将,他见陈霸先足智多谋,本来颇为忌惮。为了打消王僧辩的顾虑,陈霸先主动将其50万石粮食分出30万石给荆州军,缓解了荆州军的缺粮危机,也在平叛军队中树立了威望。陈霸先与王僧辩在白茅湾登坛宣誓,歃血为盟。二人一度私交甚密,甚至订为儿女亲家,但因为赶上王僧辩的母亲丧事,两家儿女才没能成婚。
东、西两路大军会师后,在建康与侯景展开决战。
侯景被陈、王联军打败后,带着心腹乘船逃亡海上。昔日为梁武帝死守台城的名将羊侃之子羊鹍混入其中,半路上趁侯景睡觉时掉转船头,随后一刀砍死了侯景。
侯景死后,尸体被送往建康,京城百姓争相食其肉,连骨头都没剩下。
侯景之乱不得民心,他自己兵败身死,而留在北方的五个儿子也相继被北齐处死,可谓身死族灭。
侯景被灭后,王僧辩率领荆州军进入建康,远在江陵的萧绎被部下拥立为帝,即梁元帝。此前简文帝萧纲已被侯景杀害。为了免除后患,萧绎命王僧辩将萧纲的儿子,也就是自己的侄子沉水溺死。
荆州军攻克建康后,也和之前侯景的军队一样“纵兵蹂掠”,甚至一把火烧毁了建康的宫殿和官署。原本形势大好的梁元帝萧绎就这样失去了扬、越一带的民心,只好以建康凋敝残破、王气穷尽为由,定都江陵。
王僧辩凭借平叛之功,被梁元帝萧绎封为太尉,留守建康。萧绎也没有忘记广州军的功劳,任命陈霸先为扬州刺史,镇守京口。
岳阳王萧詧得到西魏宇文泰的协助后很快攻陷江陵,俘虏了梁元帝。
西魏士兵将梁元帝拉到他的侄子萧詧面前下跪。萧詧将他的七叔斥责一番后囚禁起来,不久后命人用装满沙土的袋子将他压死,随后用粗布、蒲席草草收殓,埋葬在城外。
江陵失守后,王僧辩与陈霸先实际上掌控了南梁的军政大权,他们共同拥立梁元帝萧绎之子萧方智为嗣君。
北齐看到西魏在荆州占了那么大便宜,也想分一杯羹,于是将梁武帝之侄萧渊明送回建康,要求南梁拥立萧渊明为帝,同时派大军压境兵临长江。
王僧辩听说北齐大军南下,“大惧”,打算答应北齐的条件,接受萧渊明为帝。
陈霸先认为王僧辩辜负了梁元帝的嘱托,于是对部下说:“梁武帝子孙众多,唯有元帝能平定侯景之乱一雪前耻,他的儿子有什么罪过被废除?我和王公都曾受先帝托付,而王公依靠北齐改变主意,他究竟意欲何为啊!”
陈霸先一连派了四次使者劝阻王僧辩,但王僧辩还是将萧渊明扶上皇位,并把萧方智赶下台,原本亲如一家的陈霸先与王僧辩发生了严重的分歧。
陈霸先未必忠于梁元帝的儿子,但王僧辩的一意孤行给了他夺取朝中大权的机会。
555年,驻扎在京口的陈霸先得到“齐兵大举至寿春”的消息。可他派人去调查后却没有发现北齐军的动向。这个消息可能是王僧辩集团传给他的假信号,以此分散他的注意力。
陈霸先决定先发制人,他利用这个消息调遣军队,亲自统帅步骑渡江直逼石头城。
王僧辩正在卧室里处理政务,被士兵包围后束手就擒。
是夜,陈霸先命人将王僧辩父子缢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