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首古渡被称为悬河第一险，自古西北秦商往来修整渡河聚集之地。
冬去春来之际，这里行商还不见多，但却有许多江湖打扮的人守在渡口。
过了渡口，便是澜江派德风院。
邱忘怀与纪平在茶摊等着摆渡船只，这几日来，二人马不停蹄，沿途把陆掌院死前所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都一一查访了一遍。
最终还是把目标定在了德风院的那场门内大比之上。
纪平捶着腿感叹道：“光是这几日我们拜访过的商家，官老爷，澜江派的弟子便有数十人之多，足可见陆掌院平日事多繁忙。”
纪平这段时间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他的谈吐也变得不那么内敛小气。
一只渡船停在了码头，一群江湖人士顿时迎了上去，争着吵着要抢先渡河。
那名船夫上了年纪，白花花的长须被风吹起，几乎盖住了脸，他瞟了一眼茶摊，坐在船头，将撑杆一放，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
纪平连忙道：“这么多人要渡河，咱们也得赶快些。”
邱忘怀慢悠悠举起杯来，“急什么，茶还未喝完。”
纪平看着不慌不忙的邱忘怀叹了口气，眼睁睁看着一群人向渡船围去。
“老头，快快，爷们几个有要紧事去对岸，快起船。”一名糙脸汉子催促道，他身后几人也是同路之人，跟着不断的催喊。
可老船夫将吹乱的胡子一捋，斗笠下一双锐利的眼扫了一圈众人后，便缓缓闭上，将周围的嘈杂声抛诸耳外。
“妈的，装聋作哑是吧？大爷跟你说话呢。”一名背着刀的壮汉踢了一脚船沿，这只渡船猛地晃荡起来，差点要翻入水里。
老船夫仍是不理不睬，一动也不动。
那汉子见状就要拔出身后的长刀，却被糙脸汉子拦下，“这船家说不定是澜江派的人。”
“是又怎地，也太无礼了。”壮汉嘴上虽是这样说，拔刀的手却慢慢收了回去。
一名穿着素朴的年轻公子走了过去，十分有礼的弯腰道：“老人家，我是西苍马家的人，有要事赶往德风院，还请方便。”
说罢他从腰间掏出了一锭明晃晃的银子递了上去。
可船夫还是不为所动，甚至都没看上一眼。
年轻公子脸上变得更白了，手一翻，拂袖而立，脸上怒容浮现。
不远处马蹄响，马鼻嘶，一名身穿蓝色长袍的中年人翻身下马，他拨开人群，来到船前。
众人见他打扮，都认出了这人是澜江派弟子。
“在下是经纬院掌院弟子，奉家师之名，要去德风院拜见崔令公。”
此人中气十足，内功颇深，连在茶摊张望的纪平都听得真真切切。
“崔令公？”纪平翻开手札，指尖滑动到一行，“嗯，崔寄亭，是德风院的副掌院。”
“邱伯伯，咱们与他同路，还是跟他一道走吧。”纪平再次问道。
邱忘怀依然没有反应，看来整个古渡口，就数他与这名船夫最不着急了。
听了中年男子的话后，船夫睁开了眼，嘴里不清不楚的吐出一句话，“你先去一旁暂歇，一个时辰以后再来。”
说完，他将斗笠取下，盖在脸上，翘起腿接着打盹。
那名中年男子看了看周围人群，踌躇片刻，还是大踏步离去。
众人见状，都是面面相觑，连澜江派自家弟子都还得等上一个时辰，看来这龙首渡今日难渡了。
那名糙脸汉子一咬牙，箭步一跳，跃上船去，“老人家既然不愿摆渡，就请坐好，咱们哥几个自己撑船过去。”
他打了个眼色，一同前来的四名汉子都一起飞身上船，其中一名佝偻着背，个子最小的男子伸手就要去拿船杆。
而渡口上许多人也都蠢蠢欲动，沿河数十里，波涛汹涌，只有这一个渡口，一条船，若是任由这五个人将船夺去，怕是今日再难到对岸了。
可突然间，只听扑通一声，那名小个子竟然跌入河中，激浪拍打下，一瞬间被冲出数丈开外。
看他刚才登船身手不差，居然没站稳掉进了水里。
可为首的那名糙脸汉子却看了出来，虽不是十分真切，也发现了是这名船夫下得手，一边呼喊道：“老四，快游上来。”
同时一边抽出腰间的几枚铁棱子往船夫脑门打去，他自家兄弟被人掷下河里，对方出手的轨迹手法都未看清，是以如临大敌，下手不留情面。
只见一件扁平的物件在空中闪过，几道暗器尽数卡入其中，糙脸汉子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船夫的斗笠。
那斗笠打着急转，扑面而来，糙脸汉子侧头一让，一阵劲风刮过，右耳竟被割了一个大口子。
另外三名同伴都各自抽出兵刃，一拥而上，谁知轰隆一声，几人脚下木舟急速震动，随后腾空而起，众人一下子站立不住，起势未过，后势再临，一下子天地倒悬，那条木舟在渡口等人众目睽睽之下翻了个个，将其余四名登船之人全部抖落了下来，尽数入水。
待得木船落下，溅起层层水花，那名船夫还是安然无恙卧于船头。这时，那顶被丢出的斗笠像长了眼一样调头飞回了船夫手中，嵌在上面的几枚暗器都被急速的旋转脱离而出，只留下浅浅的几道印痕。
船夫重新将斗笠盖在脸上，再没有多余的动作。
河面上这才露出几颗脑袋，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像极了田里探出头的地鼠，左右张望，水流急涌下，几人不断扑腾，费了吃奶的劲才游回岸上，四仰八叉的倒在岸边。
渡口处众人个个退了几步，脸上接连浮现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这老船工翻江倒海般的本领加上云淡风轻的架势，实在让他们瞠目结舌。
那名西苍马家的年轻公子脸色已接近惨白，头也不回地走了，其他人哪里还敢上船，也都纷纷散去，原本拥挤的渡口一时间只剩下一船一人。
纪平在高处看得清清楚楚，咽了咽口水坐了下来，准备喝口茶压压惊，可他刚拿起茶碗，邱忘怀便已站了起来，轻轻说道：“走吧。”
邱忘怀领着纪平正好跟从渡头散下来的人群逆流交错，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摆渡船前。
那些离开的人们都忍不住扭过头来张望。
邱忘怀也没多话，一步便踏上了船，身后的纪平迟疑的看了看那名船夫，想着两人多半要有一场大战，索性退了一步。
原本在河面上轻轻晃荡的船身，在邱忘怀踏上船板后，无风起浪一般，剧烈晃动起来。
那名船工揭下斗笠，那道锐利的目光再次投向邱忘怀。
邱忘怀负手而立，侧脸看去，四目一对，船工站了起来，客气询问道：“来人可是邱先生。”
邱忘怀颔首，冲着纪平道：“磨蹭什么。”
纪平大吃一惊，这才上了船。
船工轻舒四肢，抡起撑杆，“小的专门来接二位过河。”
这叶浮舟很快便向河岸对面驶去。
只剩下渡口边上一群人悻悻等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