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八王之乱的折腾,西晋王朝已经是千疮百孔,周边的少数民族开始在各种矛盾的激化下起兵。
西晋时期北方汉人人口多达2000万,而在五胡乱华过后,北方汉人却锐减到了400万。当时汉人被胡人视为奴隶甚至是食物,女人被称之为两脚羊。先淫后杀,再把她们的肉与牛羊肉合着煮熟,分给左右大臣们品尝。
“五胡乱华”过程相当混乱,不仅汉夷互撕,而且五胡之间也打成一锅粥。粗线条梳理一下,在十六国前期有两股相对强大的势力,即以刘渊、刘聪为首的匈奴族建立的前赵,以及以石勒、石虎为首的羯族建立的后赵。特别是石虎时代的后赵,盛极一时,几乎统一中国北方。
曹魏末年,刘渊作为匈奴左部首领刘豹的儿子,以质子身份居住在洛阳。司马氏代替曹魏之后,刘渊继续留在洛阳,结交了当时很多的名士,并且深受司马昭的赏识。刘渊拜当时的名士崔游为师,《史》、《汉》、诸子,无不综览。
刘渊成人之后,晋武帝召见刘渊,与他交谈,非常赏识。晋武帝两次想任用刘渊,但都被当时的大臣孔恂劝阻了。孔恂说:"臣观元海之才,当今惧无,陛下若轻其众,不足以成事;若假之威权,如蛟龙得云雨,非复为池中物也。"
于是刘渊被搁浅。不过非池中物的刘渊终于等到了他的"风云",这个风云就是八王之乱,刘渊从此化为蛟龙,在中华大地上翻云覆雨。
当时的成都王司马颖经常受到乌桓和鲜卑的骚扰,刘渊对成都王说,"今二镇跋扈, 众十余万,恐非宿卫及近都士庶所能御之,请为殿下还说五部,以赴国难。"意思就是他可以把他的旧部召集回来帮司马颖对抗乌桓和鲜卑。
司马颖接受了刘渊的建议,拜他为北单于,令他回部落招集部众。刘渊至左国城,短短二十天就集结了五万部众。
出于对自身利益的考量,筹集到军队的刘渊并没有去进攻乌桓和鲜卑,而是在离石建都。
刘渊尊刘邦为祖宗,定国号为汉,并且打出了复兴汉室的口号,刘渊成为斩灭西晋的刽子手,孔恂担心的事变成了现实。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一个匈奴人怎么会尊汉人刘邦为祖宗呢?
原来刘邦北征匈奴时,被冒顿围在白登山,一困就是七天。最终陈平设计,用大量财宝贿赂单于夫人,这才逃过一劫。此后刘邦采纳刘敬的建议,“以宗女为公主许配冒顿,故其子孙都冒姓刘氏”。
所以从血缘关系上讲,刘渊尊刘邦为祖宗也没有多大问题,这和刘备的本质也差不多。刘备的关系很难查,即使他真的是中山靖王的后代,一代一代传下来,刘备也不具有多少刘邦的汉室血统。刘渊是刘氏宗女的后代,跟刘邦更加扯不上关系。尊奉大汉王朝,更多的是借用一个汉室的口号。
汉朝悠长数百年,其在汉人心中的地位,远胜于魏、吴这些朝代。虽说已经到了晋朝,但离汉朝灭亡的时间也不算远。
刘渊依靠的主要力量还是匈奴,为了解决这个矛盾,刘渊采取胡汉分治的手段,如在中央设立丞相、 太尉、 御史大夫、大司徒、大司空等官职;在地方设置州牧、刺史等官职。不过也保留了"单于台制度",大单于的地位仅次于皇帝,手里握有重兵,所以军权还是掌握在匈奴人手里。
胡汉分治带来了深远的历史影响,比如后来的辽国就采用胡汉分治的做法,用南院和北院分别通知汉人和契丹人。金庸小说中的萧峰就担任过南院大王。
刘渊的政权持续了二十多年,他开启了一个大变革的时代,正是这个变革,塑造了今天的中国。
单皇后是一位少数民族酋长的女儿,她年轻时就是草原上出名的美人,刘渊见到她的容颜后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于是找了个理由将她从草原接入皇宫。
单氏初到宫中时还不是皇后,但是刘渊很喜欢她。单氏接连给刘渊生下两个儿子后,刘渊就迫不及待的将她立为皇后,可惜刘渊没有长寿的命,年纪轻轻的就去世了。按说皇帝去世,应该皇后的儿子继位,但是大臣们反对单氏的儿子继位,而是将皇四子刘聪推上了皇位。
刘聪对继母的美貌觊觎已久,掌握权力后就强行娶了单皇后。
中原文化对单皇后的影响很深,她很反感这种儿子娶母亲的做法,甚至动了逃跑的心思,不过刘聪拿单氏的儿子要挟单氏,为了身边年幼的孩子,单氏只好吞下苦水,委身刘聪。
单皇后的儿子长大后看不惯母亲的做法,每次见到她都是不高兴的样子,有时还向单皇后撒气。单皇后被自己的儿子作贱,终于忍受不了自杀了。
却说晋武帝太康九年(288)的一个平常日子,15岁的石勒跟随老家的富户郭敬到洛阳贩马。
那时他不叫石勒。由于西晋初年塞外水旱频发,无处生存的羯胡人只能随大流迁居到并州一带,石勒一家就是如此。虽然他家属于羯胡部落首领家庭,可小时候的石勒根本不配拥有名字。为了称呼方便,家里人给他随便起了个小名,每天“阿背”“阿背”地叫着。
与羯人苦不堪言的生活环境相比,帝都洛阳却是另一番景象。晋朝实现天下一统,洛阳成为当时天下少有的大都市,来自四面八方的商人每天都聚集此处贩卖商品。
就在石勒等人进入洛阳城后,时任司徒的王衍难得有闲心地在洛阳城内逛街。
为了尽快卖完货物找郭敬拿钱换饼子吃,石勒一进城就使劲吆喝,兜售着他的骏马。他奇特的嗓音不仅吸引了一批好奇的百姓,还把坐在车里逛街的王衍吓着了。
王衍出身琅琊王氏,是清谈名士,也是“竹林七贤”之一王戎的堂弟。或许是平日里与嵇康、阮籍等人交往甚深,王衍居然在石勒的吆喝声中,听出了一种类似于“弹琴复长啸”的愤世嫉俗。王衍断定,这个胡族少年日后必定会搅动天下风云。
王衍担心石勒的存在,极有可能威胁到西晋王朝的统治。趁其吆喝声还没传远,王衍便命人去追杀他以绝后患。然而当王衍的士兵循声追击时,石勒早已没了踪影。一行人只好回禀王衍,王衍一听,暗暗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后来的历史证明,王衍确实眼光毒辣。就在“阿背”贩马二十三年后,石勒最终砸开了西晋王朝的大门,要了王衍的性命。
贩马归来,石勒就成了雇主郭敬家里最忠诚的佃农。
石勒的感官与听觉,自小就异于常人。在郭敬家耕田时,他时常听到耳边传来阵阵金鼓擂动之声,每次都会有种热血激昂的感觉。石勒不适应这种感觉,便老是向家人抱怨周围噪音太大,甚至怀疑自己是个怪胎。
对此,石勒的母亲经常安慰儿子,“阿背”从小吃不饱,饿到幻听了,“阿背”是个好孩子。
母亲的话是否能安慰石勒,不得而知。不过石勒洛阳贩马回来后不久,天下是真的乱了。
就在“八王之乱”斗得正酣之际,并州一带出现了史上少有的大饥荒。
为了活命,石勒只能和其他出身类似的佃农逃亡外地,寻求生机。
因为天下大乱,军人到处疯狂地抓捕胡人,将他们绑去黑市贩卖赚取外快,这时候石勒也被人卖了。
盯上石勒的人是并州刺史司马腾的部下阎粹。为了防止被抓的胡人逃跑,阎粹特地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大枷,两人一组戴枷前行。
所幸郭敬的族兄郭阳也参与了胡奴的押送工作。石勒在路上被多加照顾,最后落户于冀州平原郡茌平县,成为地主师驩手下的农奴。
看到了石勒令人惊异的样貌,师驩不敢使唤石勒干活。不久他就废除了石勒的农奴身份,并将他介绍到附近的养马场帮工。
在那里,石勒遇到了自己的第一个合作伙伴——汲桑。
据史书记载,汲桑的能力与石勒不相上下,“力扛百钧,闻呼数里,时人服之”。因为气质相近,石勒和汲桑很快以兄弟相称。
在汲桑的引荐下,石勒又找到与自己经历相似的王阳、支雄、冀保、吴豫等八人,组建起第一支小部队“八骑”,专门在茌平一带打家劫舍。
“八骑”很快打出了名声,随后,郭敖、刘征、刘宝、张曀仆、呼延莫等十人又加入了石勒的队伍,号称“十八骑”。
这时西晋的“八王之乱”越打越乱。公元304年,已晋升为皇太弟的成都王司马颖在政斗中落败,其部将公师藩为救主公,特在清河郡起兵,打算接回司马颖后东山再起。
听闻公师藩到平原郡一带募兵,汲桑与石勒便带着“十八骑”前往投靠,打算干一番保驾从龙的大业。
就在“十八骑”宣布参军后不久,公师藩兵败,为名将苟晞所杀。汲桑、石勒因此沦为官府通缉犯,被迫亡命天涯。
第一次投机失败,石勒与汲桑都不甘心。潜逃回平原郡后,他们又缓慢发展出一支上万人的土匪大部队。既然他人不足恃,自己单干行不行?
汲桑和石勒开始了新一轮的尝试。
永嘉元年(307),汲桑在荏平发动起义,打出为司马颖报仇的旗号,自号大将军,以石勒为扫虏将军,攻打附近郡县,并释放囚徒壮大队伍。
此时西晋朝廷为东海王司马越掌控。司马越为人毒辣,他知道晋惠帝的智商仅仅停留在“何不食肉糜”的程度,于是送了张“麦饼”给他将其毒杀。
晋惠帝驾崩后,皇太弟司马炽即位,是为晋怀帝。晋怀帝不喜欢政治斗争,国家大事听由司马越安排。
得知汲桑等人在并、冀一带制造暴动,司马越立即吩咐自己的弟弟司马腾联合名将苟晞组织大军进行剿匪。汲桑、石勒听闻自己的对手竟然是旧仇人,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不假思索便向司马腾所在的邺城发起冲锋。
司马腾独自在府里吃香喝辣,丝毫不顾拼命守城的将士。结果可想而知,邺城陷落,司马腾身首异处。
随后,汲桑和石勒将矛头对准大败过公师藩的苟晞。但这一仗不但没能扩大战果,汲桑还搭上了性命。好好的万人大部队,又被折腾成了最初的“十八骑”。
经过一番思量,石勒率部投奔汉王刘渊。
当时有个叫张伏利度的乌桓首领,屡拒刘渊招纳,刘渊颇感头疼。石勒得知后,认为这是自己递交“投名状”的绝佳时机。他假装得罪刘渊,跑到张伏利度部“投诚”。张伏利度不知是计,便与石勒称兄道弟不再设防。某次醉酒,石勒当场擒拿张伏利度,并威逼其手下投靠刘渊。
就这样,石勒获得了刘渊的认可,成为刘渊手下得力的干将,获封平晋王、都督山东诸军事,终于完成了从奴隶到将军的身份转变。
永嘉四年(310),刘渊去世,偌大的“汉”政权陷入疯狂的内斗之中。刘渊的第四子刘聪最终凭借武力即位称帝。刘聪以高官厚禄笼络石勒,以便让他继续为自己卖命。
石勒的表现令刘聪放心,趁着西晋局势混乱,石勒配合刘聪的儿子刘粲发兵洛阳,永嘉之乱初现端倪。石勒相继攻下南阳、襄阳等地,从黄河打到长江。此时的石勒遥望江南,不免有些野心膨胀。
石勒这时候有了打劫江南据为己有的想法,但以王导为代表的士族并不是“软柿子”,石勒孤军深入,很快被王导发现“死穴”。王导派兵重击,石勒因粮饷不继,打起了退堂鼓。
石勒杀回北方,司马越担心自己再在洛阳城待下去,石勒肯定会杀到跟前,遂将一干国务尽数还政晋怀帝,自己以讨伐石勒为由,出去避风头。结果司马越刚刚还政晋怀帝,晋怀帝便发布檄书讨伐司马越,要求各方起兵护驾勤王。司马越本来身体就不行,经此一吓,半路上就暴毙而亡了。
东海军群龙无首,只好把先前跟司马越关系甚好的王衍请出来,希望由他统领全军征伐石勒。
王衍还未意识到石勒就是他当年错过的暗杀对象,但面对“贼寇蜂起”的现状,他已经吓得两腿发软。为了推掉众将的请求,他说当官非他所愿,他只想护送东海王灵柩返回故里,以全忠节。
即便如此,王衍还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永嘉五年(311)四月,奉司马越的棺椁还葬东海国的途中,王衍与石勒在苦县宁平城遭遇。司马越的部将钱端对石勒发起一顿冲锋。最终在石勒骑兵的包围之下,东海王的部队被全数歼灭,王衍等一群文官和宗王沦为阶下囚。
为了活命,王衍不管不顾,直接跪倒在石勒面前。
对于这个曾经的“仇人”,石勒还算看得起他,问他对当下的局势有何看法。王衍一味澄清西晋大乱不干他的事,石勒如果要称帝,他一定鼎力支持,前提是让他活下去。
石勒没想到世上居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怒斥道:“你一直身居要职,名声传遍天下,怎么能说不干你的事呢?天下大乱,正是你的罪责。”
随后,石勒命士兵在夜里把王衍等西晋旧臣通通活埋了。
王衍败亡后,西晋王朝苟延残喘。两个月后,刘聪亲率大军打下洛阳,晋怀帝在逃往长安途中被俘,“永嘉之乱”拉开了帷幕。
此时的石勒就像是一个不服王化的诸侯,在襄国设置百官,订立制度,向东智取王浚,向西打败刘琨。
石勒这边正春风得意,而拿下洛阳的刘聪却悲剧了。
在立太子的问题上,刘聪犯了与其父刘渊类似的毛病,他以为立了太子就天下太平了。
可是刘聪死后,太子刘粲即位,可他因为暴虐无道被岳父靳准篡了位。
靳准自称汉天王,他杀掉几乎所有的刘氏皇族,只有刘渊的义子刘曜幸免于难。
这时靳准的儿子靳明捧着传国玉玺找上刘曜请降。刘曜接收了他的玉玺后,却下令杀了他的全族。
刘曜宣布刘渊的“汉”政权无效,理由是如今西晋已灭,晋在五行里属于“金德”,金生水,刘曜需要找一个代表“水德”的字号称帝,方可使天下归心。就这样“赵”取代了“汉”,成为十六国里又一个新兴的政权,史称前赵。
与此同时,刘曜以新皇帝的身份任命石勒为太宰,并以河内二十四郡封其为赵王。但无论刘曜封给石勒何等高官厚禄,两人决裂不过是时间问题。
羊献容出生在魏晋时期的泰山望族,祖父和父亲在朝中为官。公元300年,羊献容被父亲献给晋惠帝。羊献容对这桩婚姻并不满意,但是在父母之命和皇权的天威之下,她只能认命。
羊献容结婚那天,她身上的皇后礼服忽然无缘无故地冒起了火苗,虽然被及时扑灭,但是被人们视作“不祥之兆”,而后来的事实似乎也印证了这个预兆。
刘曜派兵南下攻入洛阳后,将司马衷的皇后羊献容也掳走了。
此时的羊献容已经年过三十,多年的磨难早已磨掉了她身上的绝代风华,但是刘曜对羊献容另眼相看,而且封她为皇后。
有一次刘曜问羊献容:“我跟司马家人相比怎样?”
羊献容说:“胡可并言?陛下开基之圣主,彼亡国之暗夫,有一妇一子及自身,不能庇之。贵为帝王,而妻子却屡受凡夫俗子们羞辱,我那时都不想活了,何图复有今日。妾生于高门,常谓世间男子皆然。但自从侍奉陛下后,才知道天下有丈夫耳。”
刘曜听到这番话后大为感动,从此愈发宠爱她,并将她所生的儿子立为太子。
羊献容与第一任老公晋惠帝司马衷有一个女儿,史称“清河公主”,这位清河公主继承了羊献容的强大基因,史书上记载她天姿国色。可惜当西晋王朝灭亡的时候,羊献容便和自己的女儿走散了。
清河公主被卖给富家大户做奴隶,因为长得漂亮,经常受到主人的虐待。好在后来与羊献容母女相认,恢复了她公主的身份,之后下嫁给了一个叫做曹统的人。
因为经历了太多磨难,羊献容只过了两年的舒心日子,最后病死在刘曜的怀中。
公元319年,石勒称大将军、大单于、冀州牧、赵王,于襄国即赵王位,正式建立后赵,称赵王元年。
公元328年,石勒命堂侄石虎进攻刘曜。刘曜不愧为沙场宿将,面对石虎这个日后的“杀人狂魔”,调度有方,曾一度将石虎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但刘曜自领兵以来就有个坏毛病——打胜仗后必喝酒,每次喝酒必烂醉。最终在石勒大军的围援下,刘曜兵败被俘。
石勒让刘曜写一封劝降信给儿子刘熙,刘曜却在信中要求刘熙“与大臣匡维社稷,勿以吾为意也。”石勒大怒,于是杀了刘曜。
至此,石勒的高光时刻终于到来了。
公元330年,石勒正式称帝,改元建平,大赦天下。从奴隶变成皇帝,这一刻,石勒做到了。
石勒称帝本是大势所趋,但随着他的地位改变,后赵内部却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分化。
从前,随石勒南征北战的“十八骑”多在后赵军中为武将,他们攻城掠地是能手,在政治上却毫无建树。伴随北方战事逐渐平息,“十八骑”在后赵朝堂中的影响力越来越弱。
特别是石勒在立太子时,摒弃军功甚重的侄子石虎而选文弱的儿子石弘,更是将这种矛盾推向极致。
听闻石弘成为皇太子,石虎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大单于之望实在于我,而授黄吻婢儿,每一忆此,令人不能寝食。待主上晏驾之后,不复留种也。”
石虎的惊人之言自然引起了石勒的注意。可面对这个侄子,石勒到底下不了手。他只能让太子石弘提前代行国政,事先安插人马,即便未来石虎真有反心,大概率也反不了天。
可惜石勒错了。
公元333年,60岁的石勒病逝。临终前,他要求丧事一切从简。对于石虎和石弘的紧张关系,石勒特别交待,两兄弟勿要自相残杀,司马氏的“八王之乱”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这话石虎只当耳旁风。石勒死后,石虎立即废了石弘的皇位,自称天王,将石勒的子孙、妻妾通通屠戮殆尽。此后石虎称后赵皇帝,并在其统治地盘上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杀戮。
石勒好不容易奠定的治世,瞬间成了人间炼狱。
石勒死后,石虎强夺民间五万汉女编入后宫,肆意凌辱虐杀。
石虎的儿子石邃也是胡作非为,他有时会在夜里到宫臣的家中奸淫他们的妻妾;有时砍去漂亮宫女的头颅,放在玉盘中做成工艺品供人欣赏。
这时一个极富争议的人物突然现身,改变了这个势头。他从羯人手中夺取了政权,并推行“杀胡令”,驱逐、杀死数百万胡人,几乎以一己之力屡次打败强敌,客观上保全了北方华夏民族的生存。
他就是冉闵,一部分人眼中的“民族英雄”,另一部分人眼中的“独夫民贼”和“杀神”。
冉闵是内黄人,汉族,小字棘奴。他的父亲冉良参加“乞活军”与胡人作战,虽然战败被俘,但因表现英勇,被石虎收为养子,改名石瞻,年仅12岁的冉闵也跟随父亲改名石闵。
“乞活军”是当时半官方组织的汉族难民集团。从名字就可以看出,这是一支为了生存而战斗的流民武装,因为生计无着,被迫逃难求食。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当时北方百姓恶劣的生存状况。
石闵从小就表现出过人的军事天赋,深得石虎赏识,像亲孙子一样抚养他。石闵第一次显露才能是因为一场大败仗,各路友军都被打得溃散逃亡,唯独石闵带领的部队毫发无损,连瓶瓶罐罐都带回家来,让人刮目相看。
以后的岁月里,石闵带兵东征西讨,一年到头没几天歇息,为后赵倾情奉献着青春年华。他曾带人将北伐的东晋军队胖揍一顿,并斩杀晋将蔡怀;接着马不停蹄,又跑到洛阳讨伐叛乱的梁犊军队,因此被封为征虏将军。
石虎死后,幼子石世即位。石闵帮助石虎的另一个儿子石遵夺取皇位,被封为武兴公、都督中外诸军事、辅国大将军。兴头上的石闵又主动请缨,带兵收拾了对石遵构成威胁的沛王石冲,将他手下3万多人一并活埋。
可是“大舌头”石遵顺嘴滑出的一句玩笑话断送了自己的性命,也改变了石闵的人生轨迹。
原来夺位之前,成败未卜的石遵拍着石闵的肩膀说:小子,好好干,事成后我让你做太子!
不把自个当外人的石闵真的信了这句话,所以把脏活累活都揽到身上。可事成之后,他发现石遵将说好的太子之位给了别人。
所以说封官许愿这种事,说的人要慎重,谁轻率谁倒霉;听的人别在意,谁认真谁失望。备感失落的石闵仗着自己功劳大,想控制朝局,从此与石遵渐行渐远,矛盾日深。
关系弄僵了,总拖着也不是个办法。石遵便召开由“亲本家”义阳王石鉴、乐平王石苞、汝阳王石琨等人参加的家庭会议,提出要清除这个嚣张的外来户,众兄弟一致同意。但郑太后(石虎的皇后)说:棘奴功劳辣么大,有点小错可以改嘛,干吗非得动刀动枪呢?
虽说妇道人家心肠软,但石遵此时已将冉闵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此时另有打算的石鉴散会后顾不上回家,直接跑到石闵那里通风报信,把会议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
石闵火冒三丈,心想你不仁我不义!于是密谋废遵,另立石鉴为皇帝,接着派心腹苏亥、周成去捉拿石遵。当时石遵正在如意观和妃嫔下棋,毫无防备,随即被抓住并杀死,一直护着石闵的郑太后也被杀死。石遵死前问左右道:是谁要造反?士兵回答道:义阳王石鉴!石遵一听呵呵大笑道:我都让人黑了,石鉴这个傻蛋能当几天?
石鉴称帝后,废掉石遵的皇帝名号,因其生前为彭城王,故史学界仍以彭城王称之。从五月称帝,到十一月被杀,石遵“凡在位一百八十三日”。如果当初石遵不对石闵许下诺言,单凭那九万之众的气势,攻下“宿卫空虚”的邺城也非难事。拍着胸脯许下诺言,既不兑现,又不安抚,还动了杀机,石遵被杀可以说是咎由自取。
心机婊石鉴如愿上位,其实他并不傻,只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他一方面封石闵为武德王、大将军,另一方面又鼓动羯族将领攻击石闵。但前后几次都没成功,羯人反而让石闵杀了不少。
有次石鉴让龙骧将军孙伏都率领三千羯族士兵埋伏在宫门附近,准备袭杀石闵。石鉴兴高采烈地为孙伏都加油打气:朕就在高台上瞅着,你努力去做,别愁没回报!
可是石闵太生猛,三千伏兵愣是没吃掉他的几百护卫,闻讯赶来的李农又带领数千士兵攻击皇宫。石鉴见势头不对立马转向,他命人给石闵、李农打开宫门,并传旨将孙伏都斩杀,试图舍车保帅。
有了皇命,石闵杀得更加起劲,干掉孙伏都后,他在城内大开杀戒,“自凤阳门至琨华门,横尸相枕,流血成渠”。
因为伏击他的都是羯族士兵,石闵便下达了著名的“杀胡令”:“赵人斩一胡首送凤阳门者,文官进位三等,武官悉拜牙门。”
命令下达仅一天功夫,邺都凤阳门外广场上就堆满了数万颗胡人头颅。
一不做二不休,石闵亲自带领手下士兵在邺都周围清剿胡人,“无论贵贱、男女、少长皆斩之,死者二十馀万,尸诸城外,悉为野犬豺狼所食。”有些汉人因为鼻子高或者胡须茂密也被当作胡人杀死,一时间数百万胡人纷纷向原来的居住地逃奔,他们之间又互相攻击掠夺,死者遍野,能够回到家乡的不过十分之二三。
控制了局面的石闵开始实施“去胡化”措施。他先将空壳皇帝石鉴囚禁于宫内的一座高台上,吃喝拉撒都靠空运;然后假托谶文中有“继赵李”的字样,于公元350年改国号为卫,让老石家全部改姓为李。
这个举措让后赵国的胡人高层愤怒异常,现在国号改了,姓也改了,将来小命能不能保住都很难说。于是王公大臣们纷纷选择出逃。
这时困在宫中的石鉴企图招外镇兵马袭取邺都,石闵知道后当即杀了他,后来干脆将石虎留在邺都的38个孙子来了个“东北乱炖”,尽灭石氏。
跟石氏结清了旧帐,皇帝位子还空着,石闵故意矫情,先是让李农当皇帝,李农自然不敢当,然后石闵跟大伙商量,说把司马氏请回洛阳来当皇帝。
尚书胡睦赶紧说:现在天下大乱,司马家哪能撑得住场子?这事还得您来!
于是石闵“无奈”地即了皇帝位,姓名改回冉闵,国号也改成大魏。但大魏的政令只在邺城附近顶用,后赵的其它军镇都不搭理他。
这时候冉闵又在内部大开杀戒,李农等一大批心腹干将都成为他的刀下之鬼。在冉闵崛起的整个过程中,李农一直充当着“亲密战友”和“导师”的双重角色,双方为何反目,史料上没有任何记载。但无论什么原因,这一内耗给冉闵造成的心理打击是相当沉重的。
由于石勒、石虎叔侄在胡人中间有较高的威望,冉闵屠杀石氏子孙的行为激起了他们的强烈愤慨,在与冉魏作战时态度相当坚决。如羌酋姚弋仲让他儿子姚襄出征,临行前告诫他一定要将冉闵活捉枭首。那一仗姚襄虽然获胜,但因为没能实现他爹的愿望,回来后仍然被狠狠抽了一百皮鞭。
虽然败给姚襄一阵,但冉闵的军事才能无可指摘。他的兵力常常处于绝对劣势,而且以步兵为主体,但仍能屡败强敌。
冉闵缺乏治国的理念和能力,对待降胡的政策也忽冷忽热。最初是捉到胡人一律斩杀或活埋,后来又想取得胡人的支持和谅解,对降胡配发武器,并且给自己的儿子冉胤封了个匈奴的官名——大单于。有人劝他小心防范胡人,他竟然当众将劝谏者杀掉。
由于“杀胡令”造成的仇恨已深,这些补救措施非但没有缓解汉胡之间的矛盾,反而造成了严重的隐患,也让身边的人心涣散。比如冉闵败给姚襄的那次战斗,部下胡人突然反水,捉住冉胤献给敌方,让冉闵遭受沉重一击。人家是坑爹,冉闵是坑娃。
对于强敌环伺的局面,冉闵感到后背阵阵发凉。他决定引入外援,于是派使者跑到长江边上向东晋小朝廷喊话:我现在要清理胡人了,你们一起来为祖宗报仇啊!
回答他的除了沉默,还有江水东去的滔滔声响。
公元352年,冉闵率领步兵为主的1万军队,对阵前燕鲜卑家族中的能人慕容恪。慕容恪文武兼备,几乎没打过败仗,有人甚至评价他是五胡十六国时期第一名将。
在这场魏昌之战中,燕兵十战十败,几乎丧失了斗志。眼看快hold不住了,慕容恪激励士卒说:冉闵不过是匹夫之勇。只要将他们引到平地,发挥我军的骑兵优势,一定能打败他!
慕容恪精选五千骑兵,用铁索相互连接,摆成方阵向前推进。冉闵纵马出击,再次施展“双手搏击之术”,亲手杀死三百多名燕兵。燕军左右两翼包抄,将他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但冉闵竟然独自冲破包围圈,“溃围东走二十余里”。可能气数已尽,冉闵座下的“朱龙”马突然暴毙,因而被追击的燕军俘获。
前燕皇帝慕容俊责骂冉闵道:你不过是石氏的奴仆,怎敢称帝?冉闵当即回骂道:天下乱成这样,像你这样狼心狗肺的夷狄都能称帝,老子是中土英雄,咋就不中?
这年五月初三日,冉闵在龙城遏径山被杀。在他死后,此山方圆七里草木枯萎,连续七个月大旱,并出现蝗灾。慕容俊认为这是冉闵的灵魂在捣乱,于是派人跑到山上去祭祀他,并且为他上尊号为“武悼天王”。说来也怪,当天就下了齐膝大雪。
后世对冉闵的评价反差很大。有人认为他煽动仇恨,是个杀人狂;有人将他树为民族英雄,甚至说他挽救了民族生存,功绩被严重低估。
在诸多评论中,范文澜先生的评价很中肯,他说:“冉闵逞勇残杀,立国三年,死人无数,失败是必然的。但是他的野蛮行动反映着汉族对外族野蛮统治的反抗情绪,所以他的被杀,获得了汉族人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