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我正坐在回老家的绿皮火车上。在学校时,接到父亲的电话,得知“阿公”(爷爷)因肺癌去世了。因此我立刻向学校请了假,马不停蹄地赶回老家。
人就是这么矛盾,尽管我不太情愿回到那个家......
这班回家的火车要开近十个小时。路上,父亲已经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一再叮嘱我要注意安全。还告诉我,他到时候会亲自来火车站接我。
随着和老家的距离越来越近,思绪也愈发混乱。看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树影,往事的一幕幕逐渐浮现在我眼前......
“汐汐,我再吃个土豆儿嘛!”
说着,张琳琳指间捏着根儿牙签伸进我装狼牙土豆的小塑料袋儿里。我和她从校门口一路吃着东西正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张琳琳是我儿时最好的玩伴,她家是做猪肉生意的。
尽管夏日咄咄逼人,但也胜不住我俩对美味似火般的热情。
“琳琳,你以后长大了想干什么?”
满口辣气地我斯拉斯拉地问到。
“嗯...我想变成大明星美女,每天吃好多好吃的东西!”
琳琳嘴里嚼着土豆,“口齿不清”地回答,但此刻她的眼睛里透露着光,那种清澈稚嫩又无忧无虑的光。
“那你呢?”
琳琳咽下土豆后,一脸满足地反问着。
“我...我不知道。”
我迟疑到。
不一会儿,我俩便走到了陈家院坝外,今天已经事先约好放学后去我家玩儿。
陈家的房子大致没变,房顶由原来的小青瓦换成了大片的水泥瓦。
那以前的泥土院坝已砌成砂石院坝,院坝四周垒得挺高,看上去整整齐齐,但这陈家房子已没人再住。
那会儿的五六年前,那陈孃因为狂犬病发作去世。据阿公说,她人在走之前极其痛苦,尤其是恐水!
陈孃的后事由陈家两个儿子共同操办。出殡前后,阿公和父亲也来来回回帮了陈家很多忙。发丧那日,抬棺匠里也有阿公的身影。
毕竟是几十年的邻里关系,就算陈强不开口,阿公也会主动去给陈家帮忙。
送走陈孃后,大儿子陈富兵便把独身的陈强接到县里去生活。因为陈强说他自己不敢一个人再继续住这老房子,害怕万一看见陈孃的影子。
陈富兵也考虑到陈强岁数大了,一旦生病都没个人照顾,于是和他妻子商量过后,就索性把陈强接了去。
离开前,陈家也将这个老房子该补的补,该翻新的翻新,避免老房子因为常年无人居住无人修缮,禁不住日晒雨淋而哪天倒塌了。毕竟,人老了房子也老了.......
那水泥瓦和院坝则是陈家离开前的修补内容之一。要是哪天陈家人回来,至少老房子还可以住人,根也就还在。
说实话,每当天气不好或者天儿黑得早时,儿时的我独自经过这个陈家院坝外时,时常感到有些害怕,毕竟这空荡荡的老房子没有一丝人气味儿。
“汪,汪汪!汪汪汪......”
这自然是我家的狗在骂人,但它早已不是“黑虎”。
我和张琳琳已经走到自家院坝外。
猪圈边,皮毛黑黄相间的一只土狗正在吠叫,它则是“黑妹儿”。
为啥叫“黑妹儿”呢?
当然,它首先是条母狗。再者,为了纪念黑虎,于是给其取名“黑妹儿”。我给亲自命名的。
而黑虎已离开这个家七年有余。
它快走的那段时间,父亲喂什么它都不吃,整日郁郁寡欢,一动不动。
尽管铁链子早已从它身上取下,但脖子上那一圈烙下的印子却要伴随着它直至生命的尽头......
当我们所有人都回到家中,发现猪圈旁早已没了黑虎的影子。尽管阿公和父亲在周围大声呼唤着它的名字,但仍是徒劳。
阿公说:“它应该走了。狗就是这样,要死也要死在外面。”
后来,阿公去到后山,在一处巨石底下的野草堆里发现了黑虎,也就将它埋在了后山上。
那时候因为黑虎的离开,我哭了好几天。家里就像少了一个人一般。我想,它只是在另一个地方看着我们,守着我们......
同黑虎相比,这黑妹儿明显智慧不足,不通一点儿人情世故。张琳琳已来过我家许多次,但每回一看见她,黑妹儿就朝其汪汪大骂,根本不讲礼!它从不会看在我的面子上睁一只闭一只眼。所以我只能像往常一样,用双手死死捂住黑妹儿的双眼,让琳琳冲进我的屋子。
我家房子已不是当年那一到下雨天就“漏洞百出”的茅草房,而是冬冷夏热的平房。
灶房上火砖砌成的烟囱开始吐出青烟,看来阿婆同往常一样已经开始烧火做饭。
不一会儿,浑身上下沾满白点儿的父亲回到家中。他从厨房水缸里舀了一大盆子水在院坝里洗脸擦汗。
后来到房间门口,看见我和琳琳都在。
父亲笑着说:“琳琳也在哇,今晚你就在我们家吃饭哈!”
张琳琳客气到:“谢谢叔叔,我耍会儿就走了。”
隔着一两米的距离,我都能闻到父亲身上的汗臭味儿。父亲今日应该也是去了店里刷白墙。
父亲问:“汐汐,你妈妈回来没有?”
我:“还没有。”
“肯定又跑去打牌了三!”灶房里的阿婆大声喊道。
听到阿婆的话,父亲转身走了出去,找了只板凳坐下。
父亲说:“她又跑去茶馆了呀?”
在我们这个地方,“打牌”一般指的是打麻将。
系着黑色围裙的阿婆走出灶房,拍拍身上的灰尘,厉声说到:“你快去把她从茶馆提回来,天天屁事情不做!”
板凳上的父亲盯着院坝,眼神略有几丝迷离,没有说话。
大约过了半小时,母亲手里提着一大袋儿菜走了回来。
身着白色短袖和黑蓝色碎花裙的母亲尽管没有穿高跟鞋,但整个身形看上去也是高挑有气质,皮肤很是白皙。乌黑的头发扎着马尾,自然大方。抛开穿着打扮不谈,单论长相和身材,要放到现在,母亲也属美女一众。
我想,自己的肤色,眼睛,包括身高在内的很大程度上也受到了母亲的影响。
塑料袋里装着一斤上下的猪肉,四五根儿发蔫儿的苦瓜和几颗大小不均的西红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