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那一天阳光灿烂,三京和神音在百花盛开的树林里欢乐游玩,玩累后两人躺着草地上,神音枕着三京的手臂,喃喃问他:“你最喜欢的人是谁?”三京认真地说:“只能是神音!这辈子我都要跟神音一起生活。”
那一年三京七岁,神音五岁,在不知爱情为何物的年月里,三京虔诚庄重地说出了自己的誓言。这样的誓言也将一颗爱的种子植入神音的心中。谁说年少不懂情滋味?仿佛那就是两人投生前的约定,灵魂早已认出彼此,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半分儿戏。就像是等待千年迟来的表白,说出那一句话之后,三京内心无比欢喜,好像完成了一件此生必定要做到的任务。
几天过后,云叔带着三京和长风前往鬼妖岭。回来后三京记忆全失,被告知神音是自己妹妹,于是他压着心头一丝莫名的好感,跟神音保持着兄妹关系。
从鬼渊回来之后,三京的锁忆咒已经解除,他慢慢记起了孩童时跟神音做伴的经历,也记起了他的誓言。但那时他已经跟冷心和慕雪有了感情,反而跟神音成为兄妹一般的关系。他无力改变已发生过的事,也阻止不了那些已经萌生的感情,他只觉得自己这一生辜负了太多人。
几天前红衣女说出了三京的身世,又经历了一次三魂融合,三京的记忆进一步苏醒。他终于知道为何小时候他的性情会如此忧郁,原来那是北辰心结所致,北辰死去的时候还念想着心爱的妖国公主红玉,三京小时候所感受到的莫名忧伤,就是北辰归去前无尽的悲痛。
两年前,三京在寻香楼第一次见到慕雪时,她正以红玉的模样出现,当时三京所感受到的灵魂悸动并非来自他自己,而是来自北辰的记忆。
这几天下来,三京也记起了梦中时常出现的白衣姑娘,那梦境同样来自北辰的记忆,梦中的白衣姑娘原来是灵月。
这几天三京思绪非常混乱,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算不算是北辰的转生。他的灵魂中有一部分是北辰,有一部分是金蝉子,唯独没有三京,似乎三京从来没有存在过。甚至他对自己的情感问题也感到迷茫,喜欢慕雪是否只是源于北辰对红玉的深爱;对冷心的情感,是否也来源于北辰对灵月的愧疚——只因冷心身上带着几分灵月的影子;甚至,他也怀疑对神音的好感是否来源于北辰对白雪的情感。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停了,天色已暗,神音哭累了,抱着三京睡了过去。三京凝聚出五行火元气烘干了两人的衣服。他呆呆地望着入夜的天幕,再次感到迷茫。
这几天下来,他最大的感觉就是茫然,不知道要如何面对陌生的自己,也不知道要怎样面对陌生的境况,甚至也不知道怎样面对陌生的力量。
每次三魂苏醒过后,三京的力量都会有所提升,大概这就是魔渊极魔之力最大的特征,越战越强。这一次当三京从重伤中恢复过来,他感觉到自己的魂力和术法都有明显的提高。他甚至无师自通地自然知道怨念体如何形成,怎样用术法将其化实。
曾经他强烈地渴望着变强,每一点进步都让他感到振奋喜悦,他认为那样他就有足够的力量去保护身边的人。在过去一段很长的时间里,他和长风都有一个成为天下最强猎妖师的梦想。在两年前从鬼渊归来后,他就放弃了这样的梦想,他不想成为最强,只想跟家人一起平静生活。每当实力提升三京都会感到不安,似乎越强大的力量会招来越痛苦的变数。
小虎和慕雪静静坐在茶馆屋檐的另一边,偶尔向三京和神音望去几眼。慕雪小声对小虎说:“还好你在,要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说完,又满怀感慨地叹息道:“每次他有危险我都帮不了他……我真希望有人可以把他拉出来,不要再让他遇上什么危险。”
听到慕雪这么说,小虎也有几分无奈:“月痕说那是三京的命,谁都帮不了他。就连月痕这么厉害也做不到,结果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月痕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此一劫?这算不算已经帮三京化去劫难?”慕雪又问。
小虎悠悠感叹道:“确实如此,月痕早知道会有此一劫,这一次对方明摆着就是要通过三京逼月痕现身。月痕之前跟我说,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他可能会离开三京,由我代他保护三京。说实话,我也没有信心能做好,对方实力比我们强太多。出战之前,月痕叮嘱我不要提前暴露自己的实力,让我以小毛球的形态迷惑对手。月痕说,如果他能战胜对手,那么所有事情会提前结束。如果他不幸落败,那么我就要保护三京离开,不能再跟对方开战。”
“月痕还有没有什么安排?”
小虎轻轻摇头,“月痕只说,如果他被击败,要我尽力保护三京,其他的就看天意。”
慕雪沉默了片刻,望向天空阴沉沉的乌云说道:“明天早上就离开这个地方吧,像刚才这样一闹,天诛的人可能会追过来……”
……
冷心隐隐听见水浪声,她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身处在清澈的河水中。她的身体好像经历过一场艰难的战斗,力气被抽空了,如同水草一般随着河水的流动无力地摇荡着。她的内心泛起一丝淡淡的悲哀,明明已经艰难脱离险境,却又陷入新的困境中。
冷心陷入半昏迷状态中,神识已经不太清晰,像是灵魂已经游离在身体之外,开始感受不到肉身的感觉。这时她看见一脸焦急的和尚拼命向自己游过来。冷心认得他,之前一直认为他是个弱小无力只会逃跑的滑头家伙,没想到他也是个血性少年,总是拼着命去救身边的人。
冷心慢慢记起来了,在不久之前她跟这个和尚在空寂界跟邪灵剑仙打了一场,被神怒的力量传送回人间,却没有想到落入到河水中。她还记得,在传送回来的过程中,他们不小心吻在一起。
冷心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太讨厌这个家伙了,相反,现在她还有点喜欢这个和尚。看到他的僧衣被树枝和水藻缠住,冷心比他还要着急,催动神怒去救他。
冷心低声念着他的名字:“三京……”
“公子,你家娘子醒过来了!”
冷心缓缓地睁开眼睛,头脑还有点昏沉,只听到耳边传来妇女惊喜的叫声,然后是一阵稳健而轻灵的脚步声响起。随即响起熟悉的男子叫声:“这……六婶你赶紧给她穿上衣服!”
“哎呀,光顾着高兴,把这事情忘记了!”妇人连忙道歉。
冷心感觉有人正手脚麻利地帮自己穿衣服,又听到妇人疑惑地问:“公子,你们不是已经成亲了吗?怎么,连自家夫人的身体都没有见过?”
“我们才刚成亲不久……光天化日之下,还是不习惯。”男子吞吞吐吐说道。
老妇人嘿嘿一笑没有再说话,心里嘀咕道:“我才不信,这么漂亮的身体哪个男人能忍得住不看。”
冷心慢慢看清了眼前的情景,她身在一间乡村房屋中,屋子里摆设简陋,像是久不住人,空气中还有淡淡的霉味。她就如睡梦中感受到的一样,身体绵软无力,还觉得有几分寒冷。身旁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乡村大娘正给自己穿衣服,旁边放着一个大木盆,里面盛着热水,白色的水汽悠悠地蒸腾而上。木盆边缘上搭着一条毛巾,想必是老妇人刚刚给自己擦身。在老妇人旁边站着一个局促不安的年轻人,红着脸不敢望冷心,而神色中又有点欣慰。这是她记忆中风逸尘的模样。
“夫人你怎么哭了?”妇人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又转过脸望向旁边的男子。
“六婶你今天先回去吧,我跟夫人有些话要说。”
“好,那我先回去了,你们两口子好好聊聊。”大娘端着木盆出去了。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冷心静静地望着男子流泪。男子也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