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章 雀舌盆景威力逞
童凤莲的胃息肉沿江医院不敢切，转到临江。之所以到临江，一是有陆工的媳妇钱向红，二是有沿江徐院长的朋友王主任，有两个关系人还不是蔫定没问题。
当然当今的世道向钱看已成风气，凤莲打算塞红包给主治医生，钱向红极力阻止。她说王主任与她同事将近二十年，一直很好，用不到这一套。再说医院里也不肯收红包。说不通钱向红，在进手术室后凤莲还是包上一千元塞给王主任。王主任坚决不收，说的话几乎跟钱向红一样，说请放一万颗心，他会极尽全力给予诊治的，不极尽全力也对不起钱向红，因为钱向红也帮过他的不少忙。他说这不是个困难的手术，之所以没去沿江，是因为那儿的设施不行，在这儿你们就放心吧。
谁知事情竟出乎意料之外，上了手术台，仪器伸进胃里一看，胃息肉竟因现有设施所限，没法切除，只将胃角处的息肉用电凝电切术切掉。临城也没法处理。
王主任说：“你们沿江胃镜图象不准，大小不错，厚度不对。这样跟你说吧，好比捆草，要是草有这么高”他两手比划着说，“可以捆起来。要是只有这么高”他用拇指、中指比划说，“那就没法捆了。你爱人的那个胃窦广基息肉太薄，用套圈器套不住，所以只好把那个小的切掉，大的得去南京。”
“去南京哪家医院？”向河渠问。“南京医科大学有个消化内镜研究所二附院，我帮你联系，请林教授帮你处理。”王主任说。“那就拜托你了。”“没关系，应当的。”
临城也没办法处理，可让凤莲担心了，费了好多唇舌才使她平静下来。临城没法处理，要到省城去，也让馨兰感到担子不轻，她给慧兰打去电话说清情况，慧兰说她马上回来，馨兰要她直接到南京。
接到王主任电话的钱向红来病房宽慰说：“病本身不是大事，只是这里设施不全，去省城手术没有什么困难，手术后对身体没有什么影响，恢复很快，一般个把月就恢复正常。”她说，“王主任跟这位林教授是好朋友，林教授是研究生导师，在这一行里相当突出，可以完全放心。”她说，“王主任说林教授喜爱花草，去时可以带盆盆景去。他是我们临江人，作为家乡人他会尽心的。”办理出院转院手续时，王主任告诉向河渠，已跟林教授联系好了，去后他会给予关照的。
去省城肯定不能乘公交车，虚弱的凤莲经受不住颠簸，原本不想让国强知道的凤莲只好同意告诉国强。国强一听凤莲要到省城治病，吃了一惊，说明天早上就到。就是省城没去过，能不能了解一下去医院的路径。了解去医院的路径须是在南京的人，只有找蒋宏飞了，无可奈何只好打电话给妹妹。当天下午向霞夫妇就来到医院。
为担心去省城钱不够花，蒋志建特地从银行取来五千元。凤莲、馨兰都说带的钱够了，向河渠却爽快地接过来，说：“志建想得周到，俗话说多带盘缠少置货，多带了没关系，万一带少了还得找人去借，多了再带回来嘛，又不重。”蒋志建说：“钱上不要省，一切以病好为中心，我已跟宏飞说了，缺少时跟他说一声，要多少拿多少。”
向河渠问：“去二附院的路线宏飞查过了吗？”蒋志建说：“他说他负责查，到南京时打他这个电话，他会告诉你的。要不是手上事情丢不开，会开车来接舅母的。”随即递过一张纸条。
向河渠说：“接到不烦他了。国强明天就到，他没去过南京，不认识城里的路，要不然还不打电话告诉你们呢。”
“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嫂子住院不告诉我，拿妹子当外人啊。”向霞不高兴地说。
“不是个大病重病，要不是设备不全，沿江也能做，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就象去年我切除肠息肉不是连自己的女儿也没说吗？谁没过小病小痛的，都要闹到满世界都知道？”向河渠解释说。
“县里都没法切除，还是小病？”向霞说。“姑，爸说得对，确实不是大病，切除后很容易恢复，跟爸的肠息肉真是一回事，不过一在肠，一在胃，假如再厚一点，这儿也能切。” 馨兰把王主任的比喻也照搬了一遍。
“霞妹，李医师胃里五个息肉在沿江一下子都拿掉了，我只有两个，家伙全的话沿江也能拿，真不是个大病，回去后不要跟人说，尤其是我们队里，别让二嫂她们晓得。”凤莲说。
“对了，毛家展家都别说，这次馨兰回来就没去毛家，我们不愿兴师动众的。”向河渠说。蒋志建笑了，他说：“坛子口封得住，人的嘴封不住，我们不说，毛锋不告诉他父母，国强不告诉他姐妹？可能吗？我保证我不说。”
“既到南京去，为什么又把那个小的切掉呢？不切你就不需要输液了嘛。”向霞说。
“你傻呀，不切怎么收手术费？到手的钱不挣？让我当医生也顺手切掉呀。至于帮病人考虑，那是说说的。”蒋志建说。
“还是姑丈一针见血说得对。”馨兰说。
蒋志建站起来说：“好吧，我们就回去了，等你们回来后再来看你们。”
向河渠父女送向霞夫妇下楼直到医院大门口，看着他俩上了市内公交车，才转身回病房。
来接凤莲的不是国强的车，让向河渠一愣也是一喜。国强代请的车当然应该由自己来付钱了，可是当向河渠问价时，女司机却说是帮国强的忙，不收钱。国强说：“姑丈，春红和金老板就象姐妹一样，一切都不用你费心。”
“好吧，我就不费那个心了，总不能油钱、路上收费站的钱也要你们出吧，金老板，喏，这是一路上的油钱和收费站的钱。”向河渠取出一千元递给女老板，童国强伸手接过来说：“好的，一路上加油、过站我帮你给钱。”
买什么盆景好呢？这方面向河渠完全是个外行，还好，女司机却是个行家，她开车进了花市，一家一家地找。在寻找的过程中知道是送给医学研究所教授的，她说：“教授是高级知识分子，要送也要送品位高的，雀舌就是高品位的盆景。”向河渠说：“这方面我们是一窍不通，要请你帮拿主意。”老板说：“可以，但价位由你们定。”
雀舌的价位差距之大让人咋舌，高的四五千一盆，低的才两三百。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差距，跟烟酒鞋服不一样。比如酒，高的一千几一瓶，低的才几块，倒在杯子里比较，看不出有多大区别；喝在嘴里品尝，也没有天壤之别的感觉。品牌服装品牌鞋也一样。
雀舌则不同，凭外观一看便知。造型参差来去不挺大，但枝叶繁简则十分明显。请教之下才知雀舌的成长十分缓慢，四五千一盆的起码得有三十年以上的树龄，十年以下的不可能枝繁叶茂。造型可由人工塑造，枝叶的生长却帮不了多大忙，多由天生。
四五千一盆的不去买，不是买不起，而是没必要。凤莲的病认真说起来真的不是大病，更算不上疑难杂症，假如设备设施齐全的话，临城、沿江也能做，算不上高新技术。买盆景只求给予关照，而且是住院期间短期的关照，没有必要买那么好的，但也不能买两三百的，稀稀拉拉的几根枝几片叶太难看，选了几家，最终选了八百元一盆的，买了两盆。这两盆虽称不上枝繁叶茂，但让外行的向河渠看来在诸多的盆景中算得中上。若置于书桌两侧，勉强可称赏心悦目，至少让外人看来不俗。
国强请金老板是请对了的。他虽有几年驾龄，但行驶范围只在周边县市中，差不多没出过远门，儿子更不用说了；金老板则不同，接送客人远近不论，去省城不说是常事，至少已去过几回，算得上熟门熟路，因而一路行来很是顺利，除中午停车吃饭外，真个是一路无话直到省城。
二附院在哪里？宏飞在电话中说二附院有两处，东附和本部，不知接诊科室在哪儿？要求告诉他。这可把向河渠问住了，他说来问问林教授。
当他打通林教授电话时，不禁暗骂自己是个笨蛋，既请林教授诊治，请他告之来院路线是顺口之事，居然去问蒋宏飞。早想到这一点就无须打电话给向霞，也就无须让蒋宏飞知道他将到省城来了。
依据林教授的指点，他们顺利来到二附院，在将盆景放到指定的花店以后，向河渠说：“国强，到这儿就可以了，你们回去吧。”“不！不送你们到病房我不放心。”“你看天已不早，现在就走到家也要带晚，别再耽误了。夜间开车毕竟没有白天好。”
馨兰笑着说：“强哥你放心，一切有我呢。走南闯北快二十年了，还怕我办不好住院的事儿。”“不是，你都四十出头了，哥还有个不放心的？不是总想尽尽侄子的心嘛。好吧，依着你们 。”国强拿出向河渠给的那叠钱往馨兰手里一塞，说“姑丈帮了我多少忙，我心里有数，这一路上的开支也要给钱的话，还要不要这个侄子啦。”
向河渠说：“这不行。”“我肯定不收。收了回去还不让春红骂死。”国强摁住馨兰的手说，“别动，硬给我就甩到地上去。”馨兰无奈地望着父母，凤莲说：“好吧，就收下，以后再说。你们早点走吧，天真的不早了。”国强说：“大姑，听你的。姑丈、馨兰，有事打电话，我们就回啦。”
由于有林教授的关照，很快就办好住院手续，按排了床位，只是病房内都满满的，给安排在走廊里。
慧兰来得倒挺快的，第二天就到了。两个女儿一到，向河渠就成了闲人。到医院外边走走，没想到这么大的医院竟处在相对冷落的环境中，走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卖书的地方，他真的显得没事可干了。第二天凤莲也没多少事，只做了个心电图和血液检查。林教授表示将尽快安排手术。
说尽快就真快，据病友们说一般住院要过个三五天以致一周不等才能安排手术，凤莲是三月十一日从临城赶来的，按惯例快的话也要到十五六号，十七八号动手术也正常。想不到的是第三天值班医生就通知说当天下午手术。于是乎常规检查就得赶紧做。全部做的话，半天是来不及的。林教授发下话来，说临城已做了检查的，以临城的结论为依据。没做的赶紧做，这样一来就只剩下CT没做，也就不那么紧张了。
为什么这么紧急呢？原来明天是星期五，林教授要到院本部坐专家门诊和给研究生讲课，今天不做就得移到下星期一。延迟三天，不说住院、输液各项费用，就是不可列入报销范围的护理费每天就是九十。查房医生说这样安排的原因是病者是林教授的家乡人，因而给予的特别关照。向河渠自然知道那是雀舌的功劳。
没想到的是轮到凤莲进手术室时，手术室内忙碌的人群中却不见林教授的身影，怎么回事？难道主刀的竟不是林教授？如果这样，两盆雀舌岂不白送了？向河渠跟凤莲低言数语，凤莲就借小便为由，走了出来。馨兰打电话给林教授，无人接听，再打，还是无人接听，那边手术室打电话催促，向河渠敷衍说：“就到，就到。”怎么办？馨兰终于打通了电话：“林教授，我是临江．．．．．．刚才在手术室没见到您．．．．．．我们可是投奔您才来这儿的．．．．．．噢，哦，．．．．．好，好，我们这就去，拜托，拜托．”
“爸，林教授说主刀肯定是他，手术室的人只是在做准备工作，让我们放心。那就去吧。”“嘿嘿，不是进去又出来，是不是他主刀还说不清呢？”向河渠说。“手术时又不让我们在场，是不是他也是说不清啊。”慧兰说
凤莲一人进去后，馨兰转到另一专供医护人员进出的通道外观察林教授来没来，一会儿过来说林教授进去了。林教授进去了，主刀的一定是他吗？
“童凤莲的家属来一下。”手术区的伸缩门开了，一位穿白大褂的女人喊着。向河渠父女应声而至，来到手术室。只见凤莲躺在手术台上，林教授全副武装：白衣白帽白袖套手套口罩。见他们进来，他说：“你们看，她患的是胃窦粘膜管状腺瘤。”他边操纵着手中仪器，指点着屏幕上的图象边说，“这儿表面凹陷，有糜烂现象，看见周围标记吗？我将用勾刀、IT刀逐层剥离，然后用圈套器圈套切除，完整、完全切除，用热活检钳止血，术后切割面不会渗血，对身体基本没有损伤。不用说是家乡人我会更尽心尽力去做，就是不认识的我也不会马虎的。请你们放心。”
“不放心也不会到您这儿来了，当然放心。多有烦劳，拜托，拜托。”馨兰说完，一家三口退出手术室、手术区。来关伸缩门的女士说：“倒底是家乡人，为让你们放心，还让你们进手术室讲解。少见，少见。”
好家伙，总共才汤圆那么大的东西，竟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才让家属进去。难怪临城人民医院王主任说手术难度较大了，说是稍不小心就会出现大出血。向河渠父女进去时，凤莲还没醒过来。医护人员将凤莲送到病床，接下来就是病区护理人员的工作。向河渠的任务是去药房送药方、取药。
下班前林教授还到病房看了一下，说手术非常成功，两三天就可出院。向河渠问病理活检结果要几天才能得到？林教授说要四天，中间隔着星期天，要五六天，他可以打电话帮催一下。说这三天他来不了，有事可打他电话。他说从镜中显示及取出的东西外观判断是良性，距恶性远着呢，不用担心，检测结果是可以寄去的。说已关照过了，病区内一有空位就可搬到病房去。
病房里终于有了位置，护士小江来通知说可以搬了，凤莲却不愿搬。因为病房里有电视，有的人不但白天看，晚上还要看到九十点钟，凤莲怕闹。向河渠也爱静，于是还睡在走廊里没动窝。星期四动的手术，星期六就可以下床走走了，当然走不了几步，再到床上躺着。到星期天已能不用人扶，自己扶着墙边特设的供病人扶着行走的扶栏来回走四五个房间。到星期一林教授查房时认为可以出院了。凤莲说希望拿到化验结果，林教授立即拿出手机联系，结论明天可以出来。
第二天结论出来了，是“胃窦粘膜管状腺瘤伴上皮轻中度不典型增生”，良性自是不必说得，只是当天走不了了，只好第二天出院。
这一次来南京看病，共花去九千多元，向河渠带去的钱差不多没用，住院缴的五千是蒋志建送来的，馨兰临走前又上了五千。九千多，回家报一半，也只支付四五千，根本用不着自己花，凤莲松了一口气，向河渠则悟出了一个道理。
凤莲松了一口气是这次看病没动她的老本，向河渠悟出的却是礼的作用。他在诗中说：
雀舌盆景威力逞，感动教授开绿灯。删繁就简无须等，手术完美没疤痕。
阎王债尽书记助，新宅不满挑趁心。事多如意缘何在？礼品难说无功勋。
请人办事礼先行，道是行贿列为禁。过去偏激理解错，致惹坎坷离不肯。
万事无可无不可，只循天理顺人情。似此天下都去得，想做啥事就施行。
拒不行贿是向河渠的为人准则之一。贿赂说是用钱买通别人，向河渠一直将这个词当贬义词，将行贿当贬义行为。直到读《孟子 》，才知道是误解了。万事无可无不可，只看合不合天理人情。孔子离开一个国家到另外一个国家前，必定要带上礼物去见另一国的君主，这行为也是在行贿，但他的目的在于推行他的仁政，行贿就变成正义的了。反过来如果动机不正，则行贿就是不正义的。遗憾的是因为他的偏激，致使生化厂、福利厂都没能复活、振兴。假如早知此理，他这一生又将是一番什么样的情景？而今悟矣，悟又如何？对他作用已不大了。他微叹了一口气，颇有些后悔他的迟悟。忽然间想到不是在写《一路上》吗，象他这样被误导的世上还大有人在，可把这感悟写到书中去，以警醒跟自己一样偏激的人们。于是又提笔写了一首《贿赂是错还是对》的诗，说是：
买通他人称为贿，贿赂是错还是对？孔孟无可无不可，只求天理人情遂。
符合天理顺人情，适当行贿无所谓。如违公理逆人情，贿无大小都是罪。
可惜此义悟太晚，偏激理念每受累。唯愿世人别学我，辩证对待少忌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