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宇和梁子若骑着马,边走边聊。梁子若讲了他走之后,家里发生的事情,两人都不理解梁夫人的做法,也都对清溪和梁明赫的遭遇深感同情。
梁子若又想起了她当时生气的事,道:“你走时,吾不想见你,还不是因你隐匿了实情。汝所做谬矣,理应道歉。”
张承宇听罢笑道:“子若尚记得此事? 吾岂非尽数释疑矣耶? 吾确非有意隐匿。”
梁子若仍然不依不饶,一本正经地道:“错乃错矣, 谬则理应道歉。”
张承宇心里觉得好笑,心想:“汝已离家出走至此,私奔可需诺大之勇气也, 却还为此小事,定欲争个是非。罢,罢,看似唯有认错矣。” 于是笑道:“善哉,善哉,吾认错。”
“听来却非心诚,倒似被吾所迫而为也。” 梁子若回道。
“如何才算‘心诚’啊?” 张承宇忍不住笑道。
“汝只言‘认错’,却未言错于何处。” 梁子若道。
张承宇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道:“善哉,吾不该隐匿身份、名字与身世。”
梁子若听罢,满脸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道:“如此还差不多。”
张承宇也把在晋阳被盗之事,都跟她说了。他还着重讲了那把钥匙的事,以前在梁宅后山树林里讲自己的遭遇时,没有提到。现在有时间了,他详细地把它的来历讲了一遍。又讲了在晋阳城,如何被姚小七盗走,自己又如何将其追回了。
梁子若面露好奇之色,道:“你爹爹将那钥匙塞于你之时,却未言明,此钥匙为何所用乎?”
张承宇摇摇头,道:“爹爹未讲。因有狱吏在场,他并无任何解释。只叮咛,有事可去找四位叔叔。北方之马叔叔距京城最近,故先奔此而来。”
梁子若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你四位叔叔定知详情。”
张承宇点头赞同道:“那钥匙应与我家遭此劫难有关。”
“既如此,吾等需尽速赶路。以便早日面见你叔叔,查清事情真相。” 梁子若道。
“杜捕头曾言,宇文化及之羽林军一直于四处搜捕我,估计不日便会追至梁家庄,说不定亦会追至白道城,吾等需万分谨慎才是。” 张承宇道。
两人一路聊着赶路,不知不觉中已走了四天,眼看着快要到马邑了。渐渐地,天气变得越来越冷了。寒风吹过,浑身上下都冷飕飕的。越往北走,人烟也开始变得稀少,偶尔在大路上,能看见有人在往南走,但北上的人就少得多了。
张承宇告诉梁子若,马上就要入冬了,白道城接壤突厥,应该在最北边,那里肯定还要冷,到了马邑,应该买棉衣或皮袄,准备过冬了。至第五日时,他们来到了马邑城。
马邑城系由养马场演变而来。史称,秦朝时,大将蒙恬率军北击匈奴于此,因骑兵需大量马匹,当地又盛产名马,于是于此筑城养马,故称马邑。隋朝初始时,突厥南下入侵,曾被隋将打败于此。因此这里留有很多多民族混合的物质、文化和民风。
张承宇和梁子若去了当地集市,就看到不少非中原人所用物品,猜想应该是带有突厥风格的东西。他们买了兽皮马甲、皮帽和皮靴。这些东西抵御风寒效果最佳,穿戴到身上,浑身上下立刻就不觉得冷了。
两人又来到一家酒馆,要了两碗刀削面、一个定襄蒸肉、一个黄芪羊肉汤,坐下来慢慢品尝。他们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两人分别靠墙,斜对面坐着,这样两人都能看到酒馆里发生的一切。
这家酒馆虽然不大,却坐了不少人,饭桌上都飘绕着腾腾热气,显得煞是热闹。北方人天性豪爽,尤其是那些生活在寒冷地区的人,又多喜喝酒。在这寒冷的冬季,坐在饭桌旁,品尝着佳肴,喝着美酒,岂不惬意?然而三杯酒下肚,人的话也就多了起来。与张承宇他们隔着一张桌子,那桌边坐着的五个汉子,就吵吵嚷嚷,说话声音很大。听他们所谈内容,似是去白道城贩卖杂货的商人。
正在这时,只见酒馆的门帘一掀,走进来三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一进门就喊:“店小二,速打十斤酒来。”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个瘦瘦的中年人,最后一个是个满脸虬髯的大汉。
三人径直走过来,那大个子瞧见张承宇他们邻近桌边的人,兴奋地大叫起来:“周老三,你如何亦在此处?”
那个叫周老三的侧头一看,也高兴地叫了起来:“朱老板,如此巧合,竟于此地碰上矣。”两伙人互相介绍、寒暄后,朱老板等三人就在店中间、紧挨周老三他们的桌边坐了下来。很快,两桌人便一边吃喝着,一边交谈着。
只听那朱老板道:“许久未见,尚在做那杂货生意?”
邻桌的周老三道:“欲于来年过年之前,走几遭生意。”
“来马邑或去白道城?” 朱老板又问道。
“经马邑,去白道。” 周老三回道。
“恕吾直言,老兄却是‘去不逢时’矣!” 朱老板叫道。
周老三顿觉奇怪,反问道:“此话怎讲?”
“突厥南侵,现正围攻白道城。” 那虬髯大汉插话道。
“此话当真?” 周老三桌上五人一齐吃惊道。
“吾三人刚自白道而来,亲眼所见。” 朱老板不无得意地道:
周老三等五人一听,“呼”地一下都围了过来,对朱老板三人道:“愿闻其详。”
店里有其它客人听到了,也有人跑了过来。张承宇和梁子若只管低着头,慢慢吃着饭,却早竖起了耳朵,准备听个究竟。
那朱老板一见这许多人围过来,不免有点儿得意。他端起酒碗,几口便喝干了,右手抹了一下嘴角和下巴,开始滔滔不绝地描述起来。只听他说道:“我大隋自建朝以来,数次击败突厥,使其纳贡称臣。只是近年来,国家内乱不断,国力衰败,突厥趁机侵扰我边疆,南下掠夺我人口及财物……”
这时听众当中,有一人不耐烦地打断他,道:“此等历史,吾等早已知晓。烦请告知,当下白道城被围攻之事。”
又有一人嚷道:“正是。如若白道城失守,吾等便无生意可做,还请速述详情。”又有人附和道:“正是,正是。”
朱老板尬笑了一下,于是话锋一转,接着道:“数日前,突厥元帅铁勒思力率兵南下,连下我大隋数城,势不可挡。及至进至白道城之时,被白道城总兵马开山率军阻住,未能持续南下。”众人齐声“哦——”地一声,都松了一口气。
只听一人道:“听人讲,那马开山善使一对儿四棱赤铜锤,力大过人,勇猛无敌。”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比划着抡锤的样子,同时脸上露出得意自豪的神色。
又一人道:“据说马将军还有三子,均都使锤,个个威猛无比。”众人刚才还很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松弛下来,纷纷道:“这马家军可够那突厥犬受用矣!”
“四将八大锤,天下无敌!”
“将那些突厥犬,逐回老家去!”大家七嘴八舌,群情振奋,兴奋无比。
这时,那个一直不作声的瘦瘦的中年人突然开口了,只听他嘶哑着嗓子道:“诸位,那突厥却并非各位以为那般易于击败,突厥之骑射可十分了得。”
众人一听其所言不对自己之意,立刻调转火力,群起而攻击那人,纷纷道:“你如此之说,却是何意? 你还是吾大隋之子民乎?”
“汝怎可长敌人之志气,灭吾大隋之威风?”
“你如何还替那突厥犬言语?”
“…………”
那瘦中年人面不改色,力辩道:“那突厥人能南下至此,侵扰我大隋,自有其实力,绝非尔等虚言即可击退之。”话音未落,众人“轰”地一下,像炸了锅一样,群情激愤,纷纷谴责那人,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