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嘉斯德斯强迫自己收回思绪，专注防备前方敌人的必杀技。
在雪零跃起落到他身边时，巨蜥自我旋转的速度明显更快了，那狰狞的尾锤拉出的残影在飞沙烟尘中仍然显眼，其中蕴含的力量绝对已经能让世间一切防御都脆如薄纸！
突然，旋转速度已经快到极致的巨蜥猛地从地面弹起，嘉斯德斯全身的肌肉都随之猛地绷紧到极致！
但让他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弹起后的巨蜥从横向的旋转变成了竖向的旋转，自然地从一个“磨盘”，变成了一个“轮子”，“轮子”下方刚一触地，整个便以极快的速度滚向了远方……
一路烟尘滚滚，树断石飞，雷鸣般的轰鸣连绵不断，速度却是快到飞起！
嘉斯德斯僵硬地呆在原地，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现场便猛地响起了他爆粗口的大骂声：“卧槽，居然是逃命技！”
粗犷的汉子骂得脸颊微红，神情却终于轻松了下来。
不过紧接着他便又听到身旁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吟，如雪的少女摔在了地上，死咬着牙齿面容痛苦扭曲。
心之殇的副作用，是超越极限的疼痛感知，以及每次发动后都会永久性拓宽对疼痛感知的阈值……
……
刚扎好的临时营地的入口前，衣裙华丽的可妮丝焦躁地来回踱步，目光时不时望向远处的丛林。
“也该回来了吧？”
“怎么还不回来啊……”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啊呸，乌鸦嘴！肯定不会有事的……”
……
空气中不断响起少女碎碎念的声音。
默灵也在那旁边，在入口处士兵们用尖木桩扎成的简易拒兽围栏旁边，一个人站在那里，和周围十几个士兵都隔了小段距离。他的脸上是忧郁的表情，情绪低落，望着前方。
营地前的空地上，那十几个士兵是以一种“众星拱月”般的姿态站在走来走去的可妮丝的后方，一动不动，缄默伫立着，有一种“待命”和“守护”的感觉。他们身上的铠甲样式与调查团其他人有少许不同，深蓝的布料初看低调，细看却又不失奢华，肩臂上的钢片上刻着浅浅的似花似叶的花纹，像是贵族的家徽。
默灵突然想起每次给那位可妮丝大小姐收拾帐篷和餐具的人，似乎都是他们。
人群中还有一个身穿束腰长袍的中年妇人，面容称得上娟好，衣服一看就是用昂贵的布料裁成，不过站在人群中却并不显得高调，只是偶尔用关心的眼神看向可妮丝，眼角挤出几缕淡淡的皱纹。
嘉斯德斯和雪零都不在，调查团就像是失去了主心骨。其他士兵已经有人在收集干草，砍斫树枝，似乎已经在准备度过一个没有帐篷的夜。
“啊，萝密利！”突然，可妮丝惊呼出声。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前方的树林茂密的枝叶中间，果然有一道黑色的影子快速地穿梭着，在林荫下，像一只若隐若现的幽灵。
“嗨，萝密利，这里，快来这里！”
可妮丝快步朝前走了几步，一边招呼着一边兴奋地挥舞着手臂，脸上露出了终于放松的笑容。
娇小的女孩儿快速接近过来，黑衣的身影在林中被树叶筛得细碎的光斑下越来越清晰。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可妮丝突然发现萝密利的脸蛋相较平时似乎有些过分白皙。
不过没来得及想太多，立刻欣喜地迎了上去，伸出双手向着跑来的人儿开放壮阔的胸怀。
不过随着萝密利的越来越接近，她终于发现女孩的脸蛋确实是那种最让人心疼的失血的苍白，本就超越常人的感知更是让她提前捕捉到了一丝鲜血的锈腥。
她受伤了！
那妖冶的血瞳都有些涣散迷 离！
脸上的欣喜飞速转变成了担忧，可妮丝上前的步子又加快了一分，眼看就要将萝密利搂进怀里仔细观察她伤在了哪里，但下一刻，向她迎面跑来的萝密利竟完全无视了她张开的双臂，嗖地一声便从她身旁掠过，短发擦过她袖口的冰丝。
一瞬间她整个人都楞住了，急忙回头却又看见那小巧的人儿穿过后方护卫家兵的空隙，径直扑进了一个男人的怀里！
大脑瞬间宕机！
默灵同样愣住了。他完全没有防备，萝密利娇小柔软的身躯就这么突然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带来的冲击力让他一个失衡向后摔倒在地。
他向后摔倒的过程中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护住了怀里的人儿，手掌抚在了她的后背。
女孩儿撞进他怀里后整个身子便彻底软了下来，再没有其他动作。这时手掌上传来了湿滑温热的触感，他抬手一看，发现那竟是血！
“快来人啊，她受伤了！”默灵短暂愣了一下，然后一下子慌了神，抬起头高声喊道。
那边的可妮丝也反应了过来，她精致的脸蛋上上一刻还是失落与震惊的不可思议的表情，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下一刻却飞快地转变成了一种慌张与忧惧，紧跟着喊道：“快，快叫军医！”
她一边喊一边快步跑向默灵，步伐慌乱急促，难过的眼睛里荡起了迷朦的水光。
……
“你还好吧？”
嘉斯德斯望着躺在地上呼吸紊乱急促的雪零，关心地问。
少女现在满身尘秽，漂亮的银发在她痛苦挣扎时被揉进了土里，不过现在她脸上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已经渐渐淡去，嘉斯德斯犹豫着要不要将她扶起来。
雪零自然是没有回答他。她仰面朝天，胸脯的起伏好一阵后才渐渐平和，但她仍然没有立刻爬起来，只是用那空洞的目光，愣愣地看着天上的云。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缓缓抬起手臂，似要用手触摸天上那大片大片的缥缈的洁白。她的眼睛里说不出是难过还是迷离，但终究还是缓缓地、轻轻地，渐渐有了焦距。
嘉斯德斯以为她伸手是要他扶，立刻上前握住她的手腕，轻搂住她的肩膀，要将她扶起。
肌肤的接触让雪零眼睛里残存的迷离快速消去，不过她并没有抗拒，顺着嘉斯德斯的坚实手臂上的力道，便轻轻站起身来。
左右四顾，大地一片狼藉。
随处可见或大或小的不规则的的陷坑，碎石块和断裂崩解后仍然带着锋利边缘的土元素兵刃散落得满地都是，像是古战场上残破碎裂的刀兵。
“呐，接下来，我们是要去往哪里？”
又缓了好一会儿，雪零的目光才缓缓收拢，茫然望着前方，喃喃地问。
嘉斯德斯也看了一眼四周，犹豫了片刻，道：“刚才打得太投入，这地形的变化的确太大了，确实有些分不清我们来时的方向了。”
他见雪零已经能站得很稳，小心地松开了扶住她的手，目光投向不远处一座山脊陡峭的青山。
“不如我们去那边的山顶看看吧，免得一时想当然走错了方向。”
“嗯……”
少女轻轻地应了一声，接着便迈动脚步，缓慢地向前走去。
像一个失魂落魄的人，尚没能走出思维的困境。
看着雪零沾满尘土的银发和衣裙，嘉斯德斯有些难过，默默望着雪零的背影，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能开口。
就他所知，魂之殇的副作用是体现在精神与灵魂层面的创伤，不过和三年前他去看望的天桓之战后的她不同，这一次的雪零神智明显更加清晰，至少看起来并没有忘记太多的事情，没有混乱，也没有失语，不过不知怎的竟更让他心疼。
上一次，她记不清常识，说不清话语，像是思维被从少女打回了婴儿般的状态，而这一次，她步履缓慢，目光浑浊迷离，带着行将就木的老人般的沉重的暮气。
上一次，她就真像刚刚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婴儿一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对新鲜的事物充满了欣喜与好奇，只要不提起关于魂之殇天赋的话题，她便能一整天欣赏着阳台的鲜花与蚂蚁，目露痴迷。
而这一次，她也真的很像是一个半边身子都已经埋入了黄土的老人，她的眼里永远有一种沧桑与淡漠，看着万物，也永远带着恍如隔世的怅然与迷离。
他很想帮她缓解一下魂之殇的副作用，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什么也做不到。
只希望时间能冲淡和消弭她天赋的副作用，就像曾经。
突然前方的少女停下了脚步，轻轻回头，沧桑淡漠的眸子映现出了男人高大的身影，似在问他为何没有跟上来。
嘉斯德斯挤出了一个尽可能温和的笑容，随手拍了拍已经破成了短裤的裤子上的土，轻声回道：“来了。”
……
山顶，巨大的孤石挡住了世界一半的风景。嘉斯德斯站在巨石下，背对着巨石俯瞰着来时山下的风景。
登上这座山他们用了很长的时间，不是因为山有多高路有多难——实际上对他们这样的顶尖强者来说，再险的地势也能如履平地——而是因为雪零一直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地，像是一个漂泊了一生暮年才归家的老人，一边踏着故土一边追忆着往事。
嘉斯德斯没有催促也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跟着，直到来到山顶。
这里往下看视野果然开阔，很快他便确定了来时的方向，也推导出了他们接下来该朝那边走才能更快与大部队汇合。
不过就在这时，上方突然传来了少女的缓婉的轻音。
“呐，那个叫做默灵的人，他是不是说过，这里还远远没到这座魔兽森林最核心的区域？”
嘉斯德斯微微一愣。
原来雪零不知何时跃上了身后的孤石，背对着他，望着山另一边的风景。说话时她也没有回头。
他迟疑了一下，回答道：“是的。按照那个默灵的说法，这里的确还没到魔兽森林最核心的区域，他还说核心区有心玉月王花，要带我们去采。”
他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就是这座见鬼的森林光是现在都碰上两头天灾级魔兽了，天知道更深处还藏着多少怪物！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再继续深入了！
“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末了，他又补了一句。
孤石上的雪零微微动了一下脑袋，山风将她的银发扬起，吹落了上面沾染的尘埃，她的声音都似因此变得更加干净空灵。
“没什么……只是……我还以为……我记错了。”
嘉斯德斯有些奇怪地皱了一下眉头，接着他脚下稍微用力，动作干净利落地也翻上了巨石。
站在这山顶的巨石上，视野瞬间开阔，八方风景尽入眼底。
他顺着雪零的视线看向山的另一边，森林的绿意向着远处的白雾蔓延，乍一看似乎并无特别之处。
不过紧接着他便猛地瞪大了双眼，因为他发现远处那白雾呈笔直的一线，且如划定了生死阴阳般，一切生命的绿意皆在雾前止步！
他被耍了！
根本不存在默灵口中最核心的区域，也根本不存在什么心玉月王花，因为这里其实就已经是这座森林最最核心的区域了！
嘉斯德斯忍不住恶狠狠地咬着牙齿，那种雾的特点如此鲜明，以至于哪怕是仅仅只在图书里看见过他也绝不会认错！
因为它就是……
“边界迷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