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府内,灯火通明。
周棽蕴手持竹罗小扇坐等音信。四周寂静无声,只有罗扇轻摇带动气流的漂浮,外面的树蝉又开始了断续的低吟。周棽蕴感觉到了几分燥热,香汗渐出,罗裳微湿,她欲起舞弄清影,任习习凉风拂动片片罗衫,化身成为一只早春花丛里翩飞的粉蝶……然而,春华早已远逝,哪里还能尽情恣意地呼吸花香呢?周棽蕴幽幽地叹了口气,思绪飘落在了舒遒愐的身上,一想到贵为帝胄的他今夜只能干吞麦饼,无水无汤,更无菜肴,一时倍觉凄苦——难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么?
年菁华安慰道:“周姐姐暂且宽心休息,切勿太过忧劳;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待他登基册封你为皇后,事情可还多着呢!”
“这样倒好,焦虑伤神亦非枉然。”周棽蕴移步至花窗下,望着没有尽头的黑夜,隐约听闻一缕箫声,似远似近,若有若无,遂问:“谁在深夜吹箫,钟情若此?”
“除严妹妹之外还能有谁?”年菁华回答,“殿下走后,严妹妹就一人登上望吴台,一刻不停地吹奏着。”
周棽蕴蹙眉:“这样极易耗损中气,怎么没有人去劝劝?”
“怎么没有?下人们劝了无数次,可就是劝不动呀!”年菁华摇头叹息,周棽蕴不再追问——经过一年多的相处,她们皆已清楚,外柔内刚的严秀英即使在舒遒愐面前也是有脾气的。
“既然如此,咱们也去陪陪她,到望吴台上祷月,为王爷祈福吧。”周棽蕴拉起年菁华的手去找严秀英,路途中,严秀英吹奏的《凤求凰》、《上天台》、《阮郎归》几支吴歌曲子感染了周棽蕴与年菁华,令倍觉酸楚的她们脚步不由变得缓慢下来。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青山上的翠竹,石桥下的绿水,如雾如烟的梅雨,如醪如浆的米酒,秦淮河的歌船画舫……周棽蕴与年菁华伴着严秀英萧声所营造出的意境登上信王府后花园里矗立着高耸的望吴台,此乃舒遒愐为严秀英遥望故园以解思乡之渴所建。台高十丈,四周围有石栏,上面摆放石桌、石凳,是个适宜赏月的好地方。
严秀英并未坐在石凳上,而是斜倚危栏,轻轻吹奏,一腔柔情如怨如慕,都从箫中倾流而出。
见到周棽蕴与年菁华,严秀英当即便立刻放下玉箫询问她们:“二位姐姐可是有了殿下的音讯?”
“还没有,我们正打算为殿下祷月祈福。”周棽蕴拍了拍严秀英的肩膀,“严妹妹你累的话就回房间去睡觉吧。”
“殿下走时,贱妾便立誓要在望吴台上为他奏曲,不得平安讯息,决不停歇!”严秀英态度坚决。
“由我们姐俩祈福也是一样的,严妹妹你身子本来就弱,若因此花容减色,将来怎好向殿下交待呢?”年菁华搬出了舒遒愐,严秀英哽咽:“贱妾既不能为王前驱,就吹箫助二位姐姐祷月吧!”
“也好,有严妹妹奏曲,过往神灵必会保佑王爷平安的!”周棽蕴携年菁华与严秀英共同来到香案前,一齐拜了几拜。周棽蕴、年菁华焚香,合掌祷告,严秀英含泪吹箫。香烟缭绕,冉冉升腾……微风远远地从天际吹来,高大的古树摇摆着枝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似乎要淹没了幽幽的箫音,严秀英用力吹来,忽觉心头一热,吐出一口血来,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手里紧紧地握着玉箫。
周棽蕴与年菁华急忙取出绢帕为严秀英揩去嘴角的血渍,然后将她扶往石凳上坐定,三人抱团流泪:“望吴台,望吴台,望吴台上望夫来。三更夫不归,心焦侬发白;四更夫不归,肝摧泣血出;五更夫不归,愿作台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