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空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看见头顶的粗壮树干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身穿天诛战服的慕容湮。战服上有多处破损，看来昨夜慕容湮也经历了一场激烈的大战。慕容湮还是那一脸漠然的样子，似乎他永远只有这一种表情。
慕容湮轻轻扬手，一件小东西抛到道空手中，那是一面小铜镜。
“这东西想必你日后会用得着，先交给你保管。”慕容湮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站起身子。
“感谢慕容师兄。”道空微微躬身道谢。
“看来这一战你的表现不错，为朱雀门争得了翻盘的机会。以后宗门的一切事务由你来接手，从这一刻开始，你就是朱雀门的掌门。”
听闻慕容湮将掌门之位传给自己，道空心中大喜。经历过昨夜的事件，他相信在自己的带领下朱雀门一定可以重回辉煌高峰。
“接下来，如没有特别的事，我不会回朱雀门，也不会跟你联系。我慕容湮跟朱雀门没有关系。如世人所知道的那样，我不过是朱雀门的弃徒。只不过，对于日后我要做的事，朱雀门最好不要插手。若是迫于所谓道义不得不与我处于敌对位置，我希望你只是装个样子。我不介意你把自己推向正道领袖的位置，但如果你真心要与我为敌，想必你斗不过我。”慕容湮的语调听起来还是一片平静，但话语中毫不掩饰对道空的威胁。
道空恭敬地回答：“道空自然不会与慕容师兄为敌，道空今日所拥有的一切全赖慕容师兄所赐。师兄若有用得着道空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暂时不必。”慕容湮深深地望了道空一眼，指向远处某个方向，“清从已经死了，就在那边。下手的人并不是我。”
“谢谢慕容师兄相告。”道空的语气听起来没有任何波澜。
后续事情已经交待好，慕容湮也不多话，轻轻一跃便在众人眼中消灭不见。
慕容湮离开之后，道空还是良久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终于他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踏步。刚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迟疑片刻，蓦地转身乘风而去……
道空寻到了清从的尸首。清从的眼珠已经变得浑浊，脸上还保留着咬牙切齿的神情，似乎想跟某个人同归于尽，对方没有给他机会，直接刺穿了他的心脏，让他的生命定格在那一瞬间。道空认出那是妖伤留下的痕迹，伤口周围已经烧得焦黑。
道空相信慕容湮没有必要骗自己，虽然清从被妖伤所杀，但并非慕容湮所为。想必慕容湮念及道空和清从多年来的旧情，以防道空怨恨自己做出一些不理智的傻事。既然不是慕容湮下手，想必就是自己的老对头风逸尘吧。
道空想起他和清从最后一次相见，那时他问清从想要什么，清从说只是想见某个人，亲口说一声谢谢。那算是清从的遗愿吧，想必他已经实现了，他以死相拼的举动，大概也是为了保护那个人。这样看来，清从大概也没有遗憾了。他在生时已经完成了想要做的事，也算得上一种幸福。
上次分别的时候，道空明明跟清从划清了界线，从此他们就是敌人，道空不明白为何还要来看他一眼。道空以为忘掉了的回忆不受控制地升腾翻涌，想起那些年他们一起学艺的日日夜夜。在那些日子里，从小失去亲人的道空早已把清从当成自己的弟弟。也许他的内心中始终藏着几分这样的情谊，上一次分别时最终没能狠心杀了清从。
天空中传来吖吖的叫声，道空看到有几只食肉飞鸟在头顶盘旋着，显然它们等待着道空离开，然后吃掉清从的尸身。道空又四周望了一下，在树影深处也有不少食肉的野兽蠢蠢欲动。
天空中的大鸟突然发出惊恐的痛苦悲鸣，它们全身冒出火焰，羽毛瞬间烧光，一下子从天空掉了下来，空气里传来浓浓的烧焦味道。
道空的指尖冒出一点白色的火苗，这点火苗飘到清从的尸身上立刻铺开，灼热的三昧真火很快就将尸身烧成白灰。一阵猛风蓦地刮起，白色的粉末随风而起。
道空望着灰烬散在风中，低声念了一句：“你终于自由了。”他望向清晨明亮的阳光，感受着眼角的湿润慢慢蒸发。
道空离开后，灵月无声无息地来到道空刚刚驻足站立的地方，盯着地上一块被火焰烧出来的痕迹，看大小轮廓，像是一个人。刚才的一幕灵月只是远远地观望，看得不太真切。
道空带领弟子巡查时，灵月就已经远远地跟着他。灵月隐蔽了自己所有气息，其间也没有弄出一丝声响，如同一缕在树林中自由穿行的凉风。道空一行人都没有发现灵月的跟踪。为了避免道空察觉异常，灵月也不敢靠得太近。灵月看到道空跟一个天诛法师简单地对话了几句，跟那个天诛法师分别之后，道空突然就来到了这十里外的灌木丛林。
道空没有让其他门人跟着，让他们在数十丈开外的地方等候。灵月看到道空站在某个地方沉默了一段时间，并使出了朱雀门的火系术法。灵月心想，从目前的情况看来，道空很可能是毁尸灭迹，那个死去的人身上也许藏着一些秘密。
灵月再仔细查看了片刻，也没有更多的发现。她打算离开此地，继续跟踪道空。这时灵月的神识突然传来一道轻微的声音，像是远处某个地方有人在喊她，这声音听着有点熟悉，灵月心里又泛起莫名的不安。
灵月辨别出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使出御风诀安静无声地飞过去，全神贯注感受到四周的情况。此地没有太多特别高大的树木，草丛也不算太高，视野还算开阔。一路飞过来，灵月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这个地方在不久之前显然发生过战斗，地面上有数不清的坑洞，还不时看到各种植物被强风刮倒的痕迹。以灵月的战斗经验来分析，她很容易从战场的受损情况反推出当时战斗的激烈。从方向感上来判断，想必昨夜那天雷滚动的大战就是在此地发生。
灵月眼角猛地一跳，视野中出现的一点白色引起了她的注意，她马上加快速度飞过去。随着距离的拉近，她的心跳也变得慌乱，她看清那是一个倒在地上的人，身穿着青龙门长老的白色道袍。
“竟然是玄空师伯……”灵月惊讶地盯着倒在地上的玄空道人，一时间难以相信。玄空道人的身体被刺出一个洞，伤口周围皮肉焦黑，死状跟当年的云胖子一样。
“灵月……”
身后响起低沉缥缈的声音，灵月惊慌回头，不远处的树影下站着身穿白袍的玄空道人，正确来说，那是玄空道人稀薄透明的魂魄。灵月也反应过来，刚刚也正是玄空道人的魂魄引导她过来。
“师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灵月来到玄空道人身前连忙问道。
玄空道人低眉轻叹，慢慢摇头，“这里发生的事情并不重要，我希望你帮我传两句话。”
“师伯请说。”
“第一句，请帮我向玄真传话，玄空的罪孽已经偿还，青龙门不必追查我的死因，此事到此为止。第二句，帮我向白雪传话，不要改写北辰的命运。”
说完这两句话之后，玄空道人的残影消失不见。
灵月在原地呆立良久，口中喃喃自语：“改写北辰的命运？这么说来，北辰终究还活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