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妹请哥哥来喝酒,哎,脸蛋红红手心热,哥哥揣着一方红绣帕,生怕被你爹捉。黄牛背上驮着妹,唉,哥送你去油菜坡,采些油菜花来,送到你家炕头搁。你爹请我喝点儿酒,哥好羞脸看妹的手艺活儿。”
一阵悠悠的歌声从远方传来,令墨白听了觉得心头一热。这西北方的民风确实纯朴,全不像廊中那般重文尊礼。
不一会儿,坡后走来几头黄牛,后面跟着一个中年汉子。牛背上均装满构树枝叶,就像是一座小山一般。汉子穿着葛衣,手中提着一条鞭子,悠然自得一边赶着牛,一边唱着山歌。牛的叮铛声与汉子相和,竟有浑然天成之妙。
“赵皋,你去把那个汉子叫过来讲话。”墨白说道。
“遵命。”
片刻之后,汉子跟着赵皋来到墨白近前,脸上露出胆怯之色。汉子肤色甚黑,两只眼睛很大,牙齿有些前凸,留着两撇短髭,显得有些腼腆。
“你叫什么名字?刚才唱的山歌是你所作吗?”墨白问道。
“小人名叫南启,乃是此地山民,这歌正是小人随口之唱。”南启答道。
“你的歌倒是挺有趣味,莫非此地都是这般唱法吗?”
“那倒不是。小人原是山中猎户,因为机缘巧合,遇到了一位白子,他随性洒脱,跟随小人在附近狩猎,于是教了小人一些传唱技法。”
“原来如此。你到山上采这些构树枝叶有何用处?”
“启禀大王,这些构树枝叶是用来制作纸张,南格子执事加印文字,以便教导乡中小儿们读书。”
“哦,这倒是更有趣啊!构树枝叶制作纸张,难道真可用来书写?”
“正是。南格子不仅学问了得,还擅于琢磨怪巧技艺,经过多年研究,发明了用构树韧皮枝茎造纸的办法。”
“利用构树造纸确是闻所未闻。据说,比国人柴仑发明了亚麻纸张,南格子莫非是向其所学?”
“柴仑纸工艺复杂,成本十分昂贵,远不如南格子先生造的纸。南格先生是用树皮、麻头、敝布和鱼网等原料,经过挫、捣、抄、烘等工艺造纸,在卡阳乡广为使用,被老百姓称为南格纸。”
“南格先生果然是奇人啊!”墨白赞叹道。
“近日,乡上又来了一位外客名叫左莱,与南格先生改进造纸方法,新造的纸更加洁白、细腻、柔软、匀密,且色泽光亮,纸质尤佳。”
“南启,本王看你与众不同,留在丹卡乡种地太埋没人才了。若你能将南格先生与左莱请到逐鹿,我就许你一官半职,可好?”
“小人只能尽力而为啊!”南启面露苦相。
“你尽心去办便好。”
“那小人先行告退。”
“去吧。”墨白点了点头道。看着南启远去的背影,墨白若有所思。
“大王对南格子颇为重视,为何不遣人多带礼品去请呢?”赵皋问道。
“这种高士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能否归附于本王,实在全凭机缘。我看这南启样貌虽然粗陋,但举止言谈颇有文风,想来定是与南格子合得来,由他为我出言规劝,倒是更好了一层。”
“大王高瞻远瞩,小的实是佩服得很,只是这种乡绅不少,大王也不必太过上心。”
“这可说又是你浅见短识了。如果南格子愿意出仕,苍陵造纸技术会进一步提高,造纸区域也将不局于此地,逐渐扩散到全境。到那时,苍陵便会依托纸张外销,远及会国都城韶阳,大张我王国之威,创造更多的国库收入,为强军富民打下基础。”
“臣下不懂大王远见,实在是惭愧得紧。”赵皋不好意思地笑道。
吃罢午饭,墨白一行继续北上。
北方涌起一片乌云,看样子将有一场大雨。赵无霜催促手下全速前进,到了傍晚时分,墨白已远远看到了秦山。
秦山南坡东西足有数十里,南北纵深更有五百余里,端的是一座大川。东坡与青冥湖相近,远则数十里,最近处仅数里,靠近风吟岭的一处山坡,因常年云雾缭绕,被称作飞云坡。为了保障逐鹿城扩建,飞云坡修了一条驰道,成为专门的运石之路,将秦山上的巨石源源不断送至青冥湖边,用木筏再转运到王都。
墨白挑起帘子,向远处望去。
一片营地建在秦山脚下,扼守王国大道要冲,控制东西两端连接,绵延数里,甚是壮阔。那山脚呈半圆形状,正好可以遮挡寒风,西侧有片松林,正可为驻军提供木材用度,亦可在林中演练行军之术。
秦程听闻大王前来巡视,自然不敢怠慢,带领一支骑兵已候在路旁。这支骑兵身穿黑盔黑甲,战马也都是一色墨黑,令人望去颇有惧意。秦程眼见车驾停下,连忙甩镫离鞍下了马,小跑几步迎上前来。
墨白忙走下车驾,眼见秦程纳身要拜,便伸手扶住了他的肩头,轻轻抚了抚秦程的后背,以示君臣和谐之意。
“秦大督,你病了多日,身体刚刚恢复,便主动请命至此督造军械,本王心中实是不忍。”
“臣得明主器重,虽死也难报君恩万一,怎能在王都偷闲呢?秦程出身军旅,小病小伤自不会放于心上,倒是王国意欲强盛时不我待,臣绝不可不尽心竭力。”
“我听说秦大督至此时间甚短,便已在秦山、风吟岭间屯田募兵,不知现下情况如何?”
“臣正要向大王回禀。此刻天色已晚,先请大王入营暂歇,臣好细细为大王讲来。”
“我光想着询问军事,倒忘记大督身体初愈,实是在室外不便多待,你和我一起乘车驾同行吧!”
“君臣有别,秦程怎敢与王同座?”
墨白也不勉强,重新上了车驾,与秦程向大营行进。
营中飞马大旗迎风招展,巡逻的士兵一队接着一队,如同战时一般,可见秦程治军十分严谨。天虽然黑了,大营内却被灯火照得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