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章 找“爷爷”解决问题
坐等方仁烨明年解决是不现实的,上半年推到下半年,下半年又推到明年,是在等自己去送礼给好处呢。行贿是自己所鄙薄的行为,而不送又会找借口拖延。
李宗吾在《厚黑学》里总结的做官八字真言,多半他们都没有学过,但却心领神会地奉行着。自己二十来年的企业干部是事实却硬是推故不让通过,那些从没真当过企业干部的人却拿了几年的钱,没受人家的礼,说了别人信吗?他们不但奉行着厚黑学,还有所发明有所创造呢,在自己这件事上又加了个“糊”字或者叫作“拖”。就是拖延,糊弄,逼着你去送。可我偏不送!
什么“让每一位群众脸上写满幸福的笑容,成为我们坚持不懈的追求”,都是骗人的鬼话,坚持不懈追求的只能是自己的利益。当年的戴志雄、前几天的姜林生说得对,当找老子说不通时,就去找老子的老子,找爷爷去,决不屈服于这帮鼠辈的淫威之下。正如他在诗中所说的:
此等官吏不算人,身在公门不修行。情理王法浑不顾,他说是甚就是甚。
送礼巴结是有用,只是骨气荡无存。我今偏不丢人格,昂首挺胸争一争。
“找爷爷去”,目下当然是去找镇委一把手伍书 记了。可是找一把手,容易找得到么?回想起七月份先后打了四五次电话都没有预约成功的经历,向河渠打算先通过信传递自己的想法,于是回家给伍书 记写信。
向河渠在信中说:“因常听我村孙书 记对您的赞誉,就兴起拜访您的念头,想就两件事说说自己的浅见。只是按朋友提供的号码打电话预约 ,打了四次,都没有预约成功,也就不奢望拜会了。不料一桩涉及个人利益的私事迟迟难解决,不得以只好冒昧前来。为一己私利而求见父母官,真让我这个书呆子感到羞愧。”
接着他介绍了事情的经过,然后写道:“我不抱怨方主任‘身在公门不修行’,他有他的思维方式、做事原则和他的难处。作为正在编撰《怎样做人与处世》一书的我来说,心如明镜。只恳求书 记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关照,在下感激不尽。”
他在信中说:“我申诉的理由见给方主任的信(复印件附后),不复赘述。”
信写完了,再看看,好象觉得有些不妥,不妥在哪儿呢?又一时难说,先放下,过一天再说。
去仓库整理废品时,吴劲松正在跟华建清谈,见向河渠来了,就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向河渠把方仁烨的答复说了。吴劲松问:“明年要是再拖呢?明年能解决今年为什么不解决?明年档案里能生出个任命书来?还不是由着他,‘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依我说还是要找找头把手,问问为什么正儿八经的厂长、会计拿不到钱,从没当过厂长、会计的,或者年龄还差老大一截的,或者当的是自家私 营厂的厂长的倒早就拿了钱?让头把手也知道知道这里头的鬼门儿经。”
华建说:“劲松的话有点道理。下边的人古板,听说书 记是个研究生,不会也古板吧?至于谁谁不合格也拿钱,就随他去了,又不拿我们的钱,犯不着做对头。”
谁谁不合格也拿钱,向河渠早听冯友才说过了。比如成锋,明明那个服装厂是他自己的,挂个集体的名,时称戴红帽子,只当了一年就让儿子当了,也入了围。当时冯友才还对方仁烨说过,可这位方主任只认任命书,不顾客观事实,仍将成锋放过了关。至于有的人只是现金会计,有的只当过辅助会计,有的只是协助抓生产,也过关上了花名册,倒不是方仁烨的过失,而是冯友才等一帮“开国元老”办的事。那时这事还没归他管呢。
他对标准还是抓得挺紧的。华建说他古板,也说在点子上。他看了材料也认为确实当过厂长、会计,既然当过,就可以入围了,为什么还要拖、糊?其原因之一就是古板,是那个任命书的门槛限制了他自己。
当然了,要是自己送了礼,这关就好过了。开个知情 人的座谈会一调查,结论就出来了。以此来代替任命书,标准又没降,何乐而不为?关键是自己也古板。
找书 记是正确的,信也写了,听他俩谈谈说说,觉得内容上宜加推敲。想到这儿,向河渠笑笑说:“两位说得对,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说不定通到上边去,问题倒好解决一些,我来试试看。”
向河渠回家后将信拿出来站在书 记角度上一读,觉得不妥之处不止一处:预约没有成功的事不能说,会有对书 记不满的意思;对方仁烨的评价也不能说,那里有告状、攻击的嫌疑。他索性丢开重写。
重写中,当写到不符合条件者也入围时,他有些犹豫。华建说得对,再说原则并不是要他去坚持的,不关他的事犯不着做对头。可是要是不说,又减弱了说理的力量。考虑了一下,他用了“朋友说”;在写到不是自己的过错却要承担后果时,他忍不住还是稍作了评论。写完后读给妻听,她觉得写得好,自己再从头到尾看看,也觉得可以,于是缮写一遍,就成了呈现在读者面前的样子。称呼和落款就不抄了,全文如下:
“因不知能不能见到您,所以预写这封信。
曾不止一次听我村孙书 记、沿江村刘书 记盛赞您,因而在无可奈何之下兴起将心思向您倾诉、困难求您解决的念头。
要说的是一件本极容易但却久拖不决的事情:我是一个自七八年起担任总帐会计,八五年起担任厂长的原乡办厂干部,属于享受党委给予补助的人员范畴。先在圈定人员名单时漏排,等我知道消息申请时又从上半年推到下半年,元旦前再推到明年。明年会不会再推?谁也说不清。
朋友们怪我呆板,说:‘你真是个书呆子,那些拿了二三年钱的,有的根本没当过正副职干部,有的当的是他自家厂的干部,有的离六十岁还有几年,而你,闻名全沿江的老会计老厂长,都快七十岁了,还在靠收废旧过活,至今还拿不到一个小钱。就没想想过原因? 你呀,你呀,白看了那么多的书,还写什么《怎样做人与处世》呢,自己就不会处世。’
朋友们的话将我说蒙了,难道真要走什么后门?要不然为什么我的事这么难办而他们说的那些不符合条件的却早就拿到了钱?
说真的,我向河渠不符合条件,那么全沿江符合条件的就没几个了。因为沿江生化厂是沿江妇孺皆知、无人不晓的厂子,它当年十二个车间遍布大江南北六县七十多个乡镇,名声很大。生化大楼作为当年沿江第一楼至今还耸立在沿江大地上。它的三名干部两人早已入围,只有在该厂任职时间最长的向河渠现在还名在孙山外。真是从何说起!
说起来方主任的话真让我不解:不错,档案中确实没查到关于我的任命书,可也没看到有阮、蒋二位的呀。没有任命书我就没当过会计、厂长?我指着乡政府八七年调整工资文件说:这文件上我排名第一,该是一把手吧?方主任说:不一定。我又指着税务局发的上岗证说:这证上写的我是总帐会计。他说:没有任命书。再指着县工商局的文件上写的法人代表向河渠,他还是说没有任命书。
老天爷,在乡镇企业当了那么多年的会计厂长,居然因为没有任命书就被否定了事实?如果朋友说的是真的,那么私 营厂长有任命书就变成集体所有制的厂长,而集体所有制的厂长因没有任命书就不是真的了。是什么逻辑?
大概方主任也意识到什么,后来又改口说上半年已公示过了,来不及了,下半年解决吧。冯友才问这落空的上半年怎么办?他说让村里弥补。元旦前再找他却又推到明年,理由是材料送迟了。冯友才指出比我送材料还迟几天的华建上半年就拿到了钱,他反而怪冯友才当初敲定名单时漏落了我,害得我少拿了几年的钱。
我不抱怨冯友才,他说得不错,我与他接触少,弄忘了我,这也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什么镇上不委派工业公司经理参与排查,有公司经理参与排查,就不会发生漏落现象了。
我弄不懂的是漏排也好,过了公示期也好,并不是我的过错,为什么却要我承担‘漏落’‘过了公示’的后果?这同‘让每一位群众脸上写满幸福的笑容,成为我们坚持不懈的追求’该有多大的距离?
面对我的遭遇,同情者很多,常有人拦在路上帮我不服,为我出主意。我既感激众人的关心,又对众多的主意莫衷一是。下一步该怎么办?还盼书 记有以教我。
如蒙召见,固我所愿,若不能,则盼电话赐教。我的电话是8738256”
在找伍书 记前,向河渠需要取得孙为民的赞成,因为七八月份时曾因孙为民答应帮忙却不见音信,电话中露出过找伍书 记的想法。孙为民在电话中说从没有哪一个拒绝过他的要求,所以暂不宜找伍书 记。现在已推到明年去了,几天前告诉他目前的情况,他主张天天去盯,盯烦了,方仁烨会找他,他就可以有话说了。可向河渠不习惯这样做,他给孙为民打电话说:“书 记,我想将活动情况向你汇报一下,你看什么时候才方便?”孙为民说:“这个——,明天,明天上午八点半。”
第二天上午,向河渠准时来到村书 记室,照例敬过烟,并将盒中余烟连盒置于办公桌上后,退坐到靠墙的椅子上。将这几天与方仁烨交涉的情况和打算简要说了一遍,并将给伍书 记的信递了过去。孙为民正看间,有人进来找他,有批发票的,有要求安排房屋的,或有其他事情的,他一边处理事务,一边看信,穿插进行。一封千余字的信他看了三遍,趁着没人找他,他说信写得很好,可以给书 记看看。
向河渠问:“怎样才能传递到伍书 记手上呢?”孙为民见向河渠望着他,忙说他不行,不便去。
向河渠说他是想请书 记帮出出主意,通过什么途径送出信件?孙为民教他去找办公室胡主任,在二楼最西头南边办公室内。孙为民估计伍书 记收到信肯定会找方仁烨,事情一定能解决。
其实刘志才已给他出过同样的主意,向河渠之所以还要征求孙为民的意见,只是感到不告诉他会让他知道后生气,何必呢?
向河渠知道孙为民会帮他出一些主意解决一些问题,但不大可能象嘴上说的拿他的事当自己的事去办的。那只是场面话,当不得真的。凭什么呀?
自己只不过是他管辖的一个看来比较顺眼的村民而已,从不曾帮他什么忙。自己欠他的情,他并不欠自己的,两者之间不对等。自己无权无势又无钱,对他没有什么大用,怎么可能让他把自己的事情当他的事办?
诚然因为自己知恩图报,只要帮了忙,总会多少给予回报。帮不会是白帮,因而只要对他没有不利的影响,会乐于帮。
就说眼前这事吧,要是他帮向河渠传递信件,甚至跟伍书 记说说情,无疑事情会很快解决,因为不违犯原则,伍书 记完全可以看他的面子轻而易举地让方仁烨将事办成,或者给分管的顾镇长说一声也就行了。
可是他不,因为这样做了,无形中就得罪了方仁烨。何苦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只是较为顺眼些的村民去得罪有一定权势的部门头头?所以他只说好话,只在不惹方仁烨不高兴的条件下帮说说好话。要向河渠找原党委领导莶名的证明材料本以为是帮了双方的忙,谁知却不符合方仁烨的标准,结果是一场白忙。对这些向河渠是心如明镜且毫无芥蒂的。
真的,一个管辖五千多村民近万名居民的总支书 记能这样对待他的,除了良朋书 记、品高大哥,谁能做到?当然曹老师能、知己同学能,但那不同,那是互相间有交情的,有深厚师生情、朋友情的。一个连朋友也说不上的领导能这样对他,他非常知足,并知恩图报,只要有机会有条件他都愿报答。如果不是方仁烨说孙为民找过他,自己不会在这件事上再来烦劳。他自信能应对。现在目的已达到,就告辞而出。
向河渠骑着他那辆走头不错的旧自行车一径来到镇政府办公大楼。据刘志才说,除党政领导外,其余部门已全部搬到行政中心去了。尽管如此,院内仍车水马龙,可知在部门没搬前,这里更是门庭若市。只是向河渠虽也不时地从大楼门前大道上来回行走去收废旧,却从没正眼瞅一瞅这大楼这大院。因为他不需要关注,大楼大院与他无关。今天不一样了,他寄希望于这大楼这大院中的首脑呢。
回答了门卫的询问,并按他的指引,向河渠来到党政办公室,推门一看,四张办公桌,谁是胡主任?开口一问,有人指着里边靠左的那一位,向河渠来到胡主任桌前。这是一位美丽的女士。
“胡主任,我想拜访伍书 记,可以给予安排吗?”向河渠轻声问。
“伍书 记在北京没回来,有什么事吗?”胡主任抬头看看他,忙又说,“你是沿南村的——”她大概想起了什么,又记不起向河渠的名字。
“二十五组的向河渠。为防止书 记忙,一时见不着,预先写了封信,麻烦胡主任转交,可以吗?”他取出已封口的信,放到桌子上。
“可以,你的电话号码是?”“8738256。能知道您的电话号码吗?”他小心地问。“当然可以。”胡主任取出一张白纸写上办公室电话号码,递给了他。
“那就烦劳您了,谢谢。”向河渠慢慢地退出办公室,向楼下走去。他对这封信充满了自信,不管伍书 记是个什么样的领导,见了这封信决不会无动于衷的。
元月十三日星期一,又是个镇政府信 访接待日,向河渠再来找方仁烨。到综合治理处时,接待厅、走廊里都是人,向河渠推开门,方仁烨说:“你的事等一会儿跟你说。”向河渠只好退出,来到信 访办公室。
“来啦,坐坐。”刘志才热情地说,并倒了一杯开水放到办公桌靠向河渠这一面。向河渠说了来意和方仁烨叫他等一会儿的话。
见室内没有其他人,刘志才将门关上,坐到向河渠旁边,低声告诉方仁烨对他说的一番话。方仁烨告诉刘志才,说向河渠写信给书 记告他的黑状。
刘志才说他了解向河渠的为人,不可能告黑状。可能是因为你解决他的问题有困难,所以去跟书 记说说情况。方仁烨说“不晓得他可有这么好的心呐。”
刘志才说:“其实我见过你给方仁烨的信,记得上面有‘如果你确实有困难,请允许我直接找伍书 记’的字眼,他如果再看看你给他的信,应该相信我的话。他说过几天让我找秦正平和几个人开个座谈会,做个笔录,作为你当过厂长会计的证据。这是他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估计伍书 记已找过他了,不然没有这么快。过会儿跟你谈,恐怕还要怪你把事情捅到书 记那儿去了,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今天来的人不少,一个来自郭园的八十五岁的老汉拿的是11号,喊到8号时已十点多了。突然间又来了一群人,除原在一个队的张城外都是妇女。一打听是为服装厂的老板逃了,来要求镇政府帮助解决拖欠工资的。
听那些来人七嘴八舌地斗口中得知,去年底工人来政府求援时,是这位同志去协助处理的。他将老板找回来,设法解决了40%的工资,其余的打了白条。今年再来找这位同志处理。
言语中将这位同志说生了气,说“倒是我去年帮你们要回部分工资惹了祸啦,不帮反而没事?”
猛一听,是啊,老板跑了,不帮,这些人到哪儿拿钱去?可再细听听,偏有人不领情。说“是的,不是你们帮忙,反而容易解决些。因为货在那儿,老板不给钱拿不走货。你们出面转弯让拿走了货,结果只拿了40%,不找你找哪个?”
这位同志声称他直到下午四点才走的,装货时他不在场;有几个工人说“不对,你当时就在场。没有政府的人在场,货根本就拿不走。”吵吵嚷嚷,有时连话也听不清,向河渠退回刘志才所在办公室,坐等方仁烨的召见。
猛然间四边寂静没了人声,向河渠拉开门往接待厅一看,大厅空无一人。怎么,人走了?对门那位声称早就认识向河渠的陆国银手一指窗外说:“在那儿。”顺他手指处看去,原来那群人已到了南边那间屋里,连忙赶去。方仁烨正在跟那群人说些什么。
等有了空档向河渠喊了声“方主任!”方仁烨走出来对刘志才说:“老刘,你同谢建平找秦正平,再找几个人开个座谈会,搞个笔录,将他的事情弄个材料出来。”刘志才应声“好”。
有了明确的指示,刘志才就好办事了。他对向河渠说:“你找秦经理、冯友才,再找两个人说一下,明天到这儿来,迅速将材料弄好。看能不能争取今年拿到钱。”
向河渠说:“全靠你帮忙了。”刘志才说:“还用说吗?我能尽力的肯定尽力。”
再找两个,找谁呢?一个何宝泉,一个华建。何宝泉是福利厂的主管,华建是工业公司的副经理,这样再加上公司经理秦正平,干部代表冯友才,这四个人参加的座谈会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于是向河渠跟他们逐一通了电话,约定明天上午八点半到信 访办公室。
“他们都去吗?”凤莲问。“那还用说,当然都去。”向河渠说。
“事后也得谢谢人家,凭什么为你耽误功夫?”凤莲说。“是的,是的,等拿了钱请他们吃顿饭。”
“吃饭不好,让人知道是为这事请客,会说闲话的,说你买着他们帮你说话。”“唷嗬,不简单。”向河渠笑呵呵地夸奖着凤莲说,“说得不错,了不起!就依你,送点东西吧。”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华建来电说他不能去,担心让方仁烨认识了他,会露出他户口不在这儿的毛病,从而将他剔出名单之外,让向河渠另找一个。向河渠一愣,说:“行,你不方便就算了,我重找一个。”
不说行又能怎么的,为自己的事能让人家为难?当然不能。找谁呢?符国均。于是打电话给符国均,他是原工业公司会计,出席证明也是有用的。不料符国均却以没有组织的通知他不出席任何会议为由,拒绝出席。向河渠知道是借口,但也无可奈何。
他是一个跌落在最底层的倒楣蛋,人家犯不着为他去出席什么会议,也是不奇怪的。再说自己就有个不是之处,当年符国均在拆迁一事上帮他说了话,后来在职权范围内又给予了关照,虽说还没拿到钱,但据说已批了,至今只在口头上表示感谢,实际行动一毫未见,难怪人家不多事。
想了想,他将华建不出席的理由告诉了刘志才。刘志才说:“这是哪儿到哪儿啊?完全瞎操心。事情是我主持办的,他来只是莶个字,说不定连方仁烨的面也见不着。再说方仁烨哪记得他呀,让他来,有事我顶着。没他的号码,要不我就直接跟他说了。真是的,还是要好的朋友呢。”
向河渠有点踌躇了,这个电话打不打呢?冯友才说他打算再找一个的,问问他,如果他另找了一个,就不打。人家不愿出席就别勉强,要好的朋友也不应强人所难啊。有四人出席就行了。
冯友才在电话中说他没找人,有了四人就不用再烦他人了,再说他也想不出找谁合适。
又是个无可奈何,向河渠只好再打电话,将刘志才的话择要告诉他,华建说他将跟刘志才商量一下。向河渠再将情况告诉刘志才,让他考虑。
本来让谁来参加会议是刘志才的事,除秦正平是方仁烨指定的以外,找谁都行。让向河渠点将,是为了开会时来人说话更有利一些。听向河渠电话中这么一说,刘志才说:“不用另外安排人了,就这四个。你说得不错,为尊重他们,我再一个一个地跟他们通一下电话。华建来不来无所谓,他实在害怕,我把笔录弄好后拿去让他莶字也是行的。这只是个让方仁烨有个台阶可下的形式,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我明天要不要到场?”向河渠问。“来一下,你先写个类似于简历的东西,不用表,只写你哪一年担任什么职务就行,为的是开会时口径一致。”刘志才吩咐说。
元月十四日吃过早饭,向河渠带了一包“玉溪”烟去综合治理处。走到半路,华建来了电话,说他马上就到。
秦经理比向河渠到得还早,正跟朱孔南在说话。两人一起来到刘志才的办公室前,见门开着没人,就走进对门陆国银的办公室。
这里的空调功率大,比刘志才那间屋子暖和多了。陆国银边给两人泡茶边说:“方仁烨呆板,这件事本该早就办了,又不是假冒的,有什么难办的。可他----”
秦正平摇手说不抽烟,说不是不抽烟,是不抽向河渠手上的烟,这烟太硬,他不能抽。陆国银是个病身子,也是不抽烟的,向河渠的烟就没了市场。说话间方仁烨走了进来,冯友才也来了,都落了座。
秦经理说:“向河渠当会计当厂长,是沿江人都知道的事实,你方主任是滨江人也许不清楚。当初排查漏落了,你冯友才有责任。怎么搞的嘛,他不是当了一年两年、三年五年,也不是十年八年,前前后后只怕有二十来年。沿江人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你没将他报上去,是不是你的责任?”冯友才连忙点头说:“是我弄忘了。”
刚走进来的华建说:“他呀,连我也弄忘了呢。向河渠同他没什么交往,我同他共事多年也忘了,你们说该不该骂?”
秦经理接着说:“说他没有任命书,没有党委会记录。有没有任命书我记不清了,党委会讨论是肯定讨论过的,那次讨论我列席过会议。档案中将这一部分丢失了,是政府的责任,与他个人无关。”
没等秦经理把话说完,方仁烨就打断他的话头,请他到二楼谈谈。秦经理起身与方仁烨上了二楼。
刘志才还没到,何宝泉进来了。他说今天借接待厅用一下,就在隔壁。座谈会就不参加了,笔录给他莶个字就行。向河渠知道他今天与各处公墓的管理人员要莶明年的合同,确实没空。昨天就听他与有关人员正在一个一个地通话,让今天八点半到这儿来。
“向河渠同志,我跟你说。”秦经理从楼上下来,一进门就象演讲似地说,“你呢不要抱怨方主任,以前将你漏落了,不是他的责任,当时不归他管。拖了几个月,他有他的难处,你不要有误会。”
向河渠说:“我不怪他,怪也没用,只求解决问题就谢天谢地。”
秦经理接着说:“我跟方主任说了,向河渠即使抱怨你也没有错,他抱怨的不是个人,而是组织。政府这一块由你负责,他不找你找谁?他的事是明明白白地摆在那儿,要讲究实事求是。党的政策从来就是有错必纠,过去错了,改过来就是。落实政策要从头来起,向河渠要和别的厂长、会计同时同等享受,要从头补发。我跟你向河渠说,我是个退了休的人,说的话说不定屁用也没有,要靠你自己去努力。”
“秦经理,我来迟了。”刘志才听见秦正平的声音,没进他的办公室,站在门口说,“车子半路出了毛病,耽误了好长一段时间。”秦正平说:“赶紧弄,我还有事。”
方仁烨派了一个小伙子来当书 记员,拿起笔来不知怎么写。刘志才说:“还是请秦经理来,他的笔头硬,一写就成。”
秦正平并不谦虚,坐到那小伙子让出的座位上,提笔就写,写完了,念给大家听,都说不错。华建说:“要是排查人员时就请经理参加,别说是人员不会漏落,只怕各人的履历也错不了。”秦正平说:“记得履历的也不多,突出的几个。”
陆国银说:“日期改成昨天的吧,一四年一四日,一四,一死,多难听。”秦正平一笑,就改成一月十三日,交给那小伙子拿去打印。
“秦经理是我的恩人呐。”冯友才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将众人都说愣了。秦正平站起来让出那个位置给这个办公室的那位工作人员坐,同时笑着说:“不错,没有我他早就死了。”
听冯友才追述往事,众人这才知道他当年患癌症经济窘迫,如果不是秦正平鼎力相救,确实早在二十年前就一命呜呼了。怪不得刚才指责他在向河渠被漏落问题上有责任时,只是唯唯称是,一句也不辩解呢。
打印是眨眼成功的事情,秦正平让向河渠校对一遍,看有没有偏差。向河渠接过来一看,见何宝泉的职务变成福利厂会计了,征询秦正平的意见,秦正平认为要紧的是向河渠的任职情况可有讹误,其他都是枝节,无所谓。向河渠说任职情况都不错。于是与会的秦正平、华建、冯友才都莶了名,陆国银拿出印泥盒说:“为郑重些,都盖上罗印吧。”众人再纷纷摁上罗印,刘志才拿到隔壁让何宝泉照此办理,事情便告结束。
向河渠向大家表示感谢,秦正平说:“主要还要靠你自己去追,公事不追就烂成灰。”向河渠表示明白。
陆国银、刘志才和冯友才估计这么一来,从头补恐怕不行,从2013年起算大概没问题了,秦正平却说还在两可之间。
持座谈笔录的小伙子楼上楼下没找着方仁烨,就将笔录塞到向河渠手上,让他去找。有人眼尖,说方主任在那儿。向河渠顺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南边的人群中,于是拿着笔录走向方仁烨。
方仁烨不接笔录,说:“你还把状告到书 记那儿去了,都怪我?”向河渠说:“谁也不怪。你不能解决只好找书 记,如果你还不能解决,我还得找他。”方仁烨不耐烦地说:“行啦,行啦,去交给刘志才,过一天讨论一下再说。”
刘志才正在大院门口与秦正平说话,向河渠将笔录递过去,并说了方仁烨刚才说的话。秦正平说:“不要指望走直路。”向河渠说:“我打算先打个报告。”刘志才以为是年底补助报告,说:“这里不管困难补助,那是民政上的事。”
向河渠说:“不是,我的报告内容是要求同时同等享受待遇。他刚才不是说要讨论吗?呈这份报告,让他讨论去。”秦、刘都认为可以。向河渠辞别二人,向复印打印社走去。
滨江镇上打印社有四五家,其中一家是向河渠小学同学王兰英的女儿小司开的,当年他的《成功八策》文稿就是委托小司打印的,自那以后,凡打印都来找她,今天当然也是。
小司拿出纸笔,向河渠着手起草报告。
路上他就考虑过了,方仁烨拖延了七个月,致使2013年的补助没能享受,这一节略过不提,这样可避免方仁烨为难。没半个小时报告写成,内容分成两部分,先写方主任委派信 访办召开相关人员座谈会进行调查,证实自己符合享受待遇条件;次写过去将自己漏落不是自己的过错,不应承担后果,最后要求政府准予同时同等享受待遇。写成后交小司打印。
拿到打印报告后,看看时间还没到十一点,就再去综合治理处。刘志才办公室内空无一人,将报告委托陆国银转交后,准备打道回府。出门时见迎面墙上的字句,不由心中一动,只见上面写着:态度决定一切!他想起刚才方仁烨的态度,心中又是一寒。
说句心里话,向河渠原本不认识方仁烨,也根本没有告诉伍书 记的打算。给伍书 记写信实属无奈之举。他也知道给方仁烨的信会让姓方的生气,可说的又全是事实。也许用词有些不当,可怎样写才不让他生气呢?给伍书 记的信中语气是重了些,尤其是那句“这同‘让每一位群众脸上写满幸福的笑容,成为我们坚持不懈的追求’该有多大的距离?”可也没想到伍书 记会将信批转给姓方的呀。
现在无疑方仁烨会对自己抱有成见,指望他帮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2014年前的待遇是不能指望方主任的。态度决定一切,我对他的态度已决定他怎样对我了。最好还是找书 记。
找书 记怎么说呢?书 记就一定会秉公行事?自己和方仁烨一起站在书 记面前,在书 记心目中谁重谁轻?会不会秉公行事还在两可之间,谁重谁轻却是一目了然。方仁烨毕竟是他的一名事关社会和谐的得力部属,有姓方的在综合治理处,为他消除了多少社会矛盾。而向河渠算个什么东西?从没听说过的一个辖区小民而已。如果自己有一定的知名度,说不定还好些-----,嗯——,知名度?向河渠想起继承老爸的遗愿已初步写成的《健康长寿养生法》,能不能用这个作为敲门砖,让伍书 记知道自己也不是无能之辈?
《健康长寿养生法 》初稿完成后,曾试图说服孙为民设法印刷成册无偿赠送给父老乡亲,已完成老爸的心愿、圆自己报答社会之梦,但没成功。他知道孙为民所说筹不到这笔资金是借口,不想办这件事而已。
孙为民不愿办,伍书 记就愿办么?不管他,先试试,即使不能成,至少也让伍书 记知道这个要求与其他人享受同时同等待遇的向河渠不怎么太无能,从而促使他秉公行事。
让自己享受镇党委给予的待遇,竟要再设法让作此决议的书 记乐意,促使他乐意去执行他作的决议。这是从何说起?可又有什么办法?这此向河渠写了两封信。第一封信是这样写的:
感谢您的过问。方仁烨已派专人召开有关人员座谈会,弄清我确实在乡镇企业任过多年的厂长和会计,证实我是党和政府照顾享受待遇的对象。
原工业公司经理秦正平在与方主任会晤时谈了他的看法。他认为:向河渠当厂长当会计是众所皆知的事实,档案中丢失了证据,是组织的责任;确定享受对象名单时将他漏落,是政府部门的责任,不应由他承担后果。党的政策和惯例你比我懂得多,落实政策总是从头补起的,对他建议也这样做。
已蒙书 记关照,本不该再来烦劳,可昨天上午去见方主任,态度不太友善,怪我将情况反映给了您。面对大厅墙上‘态度决定一切’的警句,我担心后果难料,所以就按朋友建议打印了一份报告,烦信 访办刘志才转交的同时又复印了一份,随信呈送给您。与其事后烦神,上下折腾,不如预水作坝,防患未然,故再来恳请关照,让我能同时同等享受有关待遇。
写到这里,想起古人说的‘身在公门好修行’那句话,再对照现实社会中公门里的一些人们的言行,我不禁一声喟然长叹:唉——
听胡主任上次说您春节前很忙,不敢奢望接见,故再烦她转呈。一齐呈上的另一信不涉及我的利益,仅属个人浅见,可行则愿竭诚效力,不合时宜则作罢论。”
这封信除说事说理外,还用“与其事后烦神,上下折腾,不如预水作坝,防患未然”告诉伍书 记,如果不能秉公处理,他会上下折腾的。事实上向河渠也作了抗争的思想准备。
他想起曾国藩的那段话“凡办大事,半由人力,半由天意。吾辈当一面顺天意,一面尽人事,改弦更张,另谋活着。”2014年享受待遇不会再有什么大难处,从头算起恐怕不容易,这涉及到方仁烨的立场问题,他肯吗?
其实从头算起也就是万儿八千的,没它日子照过,但按理是他应该得的,还用曾国藩的处世哲学来说就是:该争的能争的,一定要争,实在争不到的,那就东风流水,随它去。现在是要去尽人事,然后才能“但凭天意”。
他已打算好了,能从2013年起算,万事全休,譬如没打算要这个待遇。如果不能,则准备打官司。而打官司也先礼后兵,礼者,先用信告诉伍书 记,没用,再通过行政复议。公事公办,还不行则行政诉讼。
为此他已翻阅了《行政复议法》《行政诉讼法》,知道该怎么做。他不愿走行政诉讼的路子。一个公民告自己所在地的政府,如果不是不得已,谁愿这么做?所以他要在信上写这么一句话暗示一下。至于信中所说的不涉及自己利益,纯属个人浅见的信,则是从另一面来促使书 记秉公处理,读者从信的内容中便可看出他的用意。信中说:
“为报答乡亲们长期的关爱,我准备了一份礼物,苦于无力送到需要者的手中,想奉恳书 记圆我报答梦,不知书 记意下如何?
说要报答乡亲们的关爱,确实出自内心。我这一生受乡亲们的关爱太多太多,常使我跟朋友叙话时屡屡说及,激动不已。这也是我一有时间就写长篇小说《一路上》的动力之一。不将乡亲们在我几十年坎坷崎岖人生路上给予的关爱表达出来,心中总不是滋味。
当然报答不限一途,只要有可能我总乐于为大家做点事。但由于自己没权没势也没钱,一介穷书呆而已,因而只能帮些小忙,做些琐碎小事。前几天偶与沿江退休老医师李老问及家父遗著一事,才突然想起可报答乡亲的途径——将家父未完稿的《健康长寿养生法》介绍给大家,为促进父老乡亲的健康尽一份力。
这本《健康长寿养生法》是将家父行医一生关于养生方面所知所得和在下对养生法的研究与实践融为一体。曾用于治理我所患的帕金森、高血压和胃炎取得良好的效果,被通城健脑堂称之为奇迹,要求著文介绍帕金森治愈的经验;改变了李医师说我‘必须终生服药’的预言,不服药也消除了胃炎的症状;高血压有了很大改善。
我想将这一成果无偿奉献给滨江的父老乡亲,尤其是老年朋友,以报乡亲们的关爱于万一。但在下只是一个以收废旧为生的穷书呆,拿不出印刷费用,故特写信给您。
临江这个长寿之乡主要是水土之功,在健康养生方面自古至今似乎还不曾有哪一届政府大张旗鼓地倡导过。若书 记肯开此先河,将是功德无量的事情,受惠的乡亲是不会忘了您的。”
信还简要地叙述了养生法的主要内容。
向河渠没有指望伍书 记会真的为广大居民印刷养生法,那是要花几万、十几万块钱的。尽管几万、十几万,甚至几十万、几百万,在伍书 记眼里算不上什么钱 ,但得看用在哪里?
真的用在民众身上,又出自心甘情愿,那就表明他真是个“让每一位群众脸上写满幸福的笑容,成为我们坚持不懈的追求”的好官。他是个什么样的官呢?向河渠并不了解。之所以写这么一封信,意在表明自己还稍积几个字、编著养生法,还在写小说,不那么可以接受不公正的处置,如此而已。当然了,要是真的采纳,那就更好。只怕危险,就象上海刘工所说的“好官不多。”
信写好后,复印了两份留存,然后再去政府大楼,象第一次那样请胡主任转呈。
不出向河渠所料,刘志才打来电话,说方仁烨表态明年上半年解决。说谢建平建议先委屈求全,等明年拿到钱后再提从头补起。现在要紧的是过关,等过了关再讨公道。向河渠说听从他们的主意。
下一步该怎么办,就看明年的结论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