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次结婚没有经验,没有婚纱照的美,也没有婚宴酒的醉。两个外地人,除开同事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请酒也没有多大的必要,关键是刘八百的心思早已经飞回了八里沟家里。
婚假3天,晚婚假另加7天,总共有10天时间,可遗憾的是那年刘八百24岁,朱娟22岁,都达不到晚婚晚育男方25岁女方23岁的要求,所以刘八百的婚假只有可怜的3天,这点时间要回老家是肯定不够的,但结了婚年假从30天增加到了40天。刘八百不敢一次将假期休完,因为他不知其父亲何时大限将致,必须得预留假期。
本来假期原则上是一次休完的,特殊情况需要分作两次休假时需要提前申请。刘八百领完结婚证向孙指导员汇报时,也顺便汇报了休假打算。
“孙书记,因为我婚假时间只有3天,我想和年假一起休,分两次休假,想预留些假期应对我父亲的事情。”
“可以呀!我给支队组干股汇报一下。你想休多少天”
“婚假和年假一共43天,那我这次休23天吧!余假20天下次休”
“23天?能否暂时少休几天?现在六月底了,马上快半年考核了,新学员排长还未下来,干部人手少,赵副队长的军事素质又不好,半年考核还靠你主持大局呢!”
“不敢当,大局都是孙书记主持的。既然现在事情多,我就休15天假吧,回来参加7月中旬的半年考核”刘八百忙改口到。
“谢谢理解,没办法啊,要是廖队没调走,你休假我决不会半点阻拦。”孙指导员解释到。
“应该的,中队建设,人人有责,只是家里有事没有办法。”刘八百也客套道。
刘八百的休假报告如期上交,但到大队部又停了下来,主管休假的还是蒋教导员,他这次没有亲自打电话给刘八百,而是按程序反馈给了孙指导员。可能是上次刘八百打结婚报告一事受到点“内伤”,没有一个上级能接受下属的顶撞,那怕有充分的理由。所以,对待领导也不能一味的逆来顺受,适当的发飙是可以增加自己的话语权的,同时也要承担被刻意针对的后果。
孙指导员将信息反馈给刘八百后,刘八百心里升起一种急切的盼望被无情拒绝的怒火,但又不能发作,硬是将气愤吞进了肚里。孙指导员见刘八百不高兴,又说道:
“我尽力了,他不批假,我也没办法,还是你自己打电话给蒋教吧,好好解释,不要顶撞”
“谢谢书记帮助,我等下打电话给他”刘八百忙礼貌的答到。
听到指导员说“不要顶撞”四个字,刘八百明白上次关于打结婚报告的事情蒋教导员肯定给孙指导员说了,而且孙指导员的意见也认为蒋教导员故意为难他。其实刘八百也并没有顶撞蒋教导员,只是不小心举了个不恰当的例子而已,然后蒋教导员就对号入座了,不过,世界上有一种顶撞叫领导认为你顶撞。
休假是一种权利,当你确实有事急需休假的时候,上级不批准那就是侵权,和被人骂了娘或者是打了几耳光没有本质的区别。刘八百作为爱憎分明的人自然会选择反抗,他得为自己讨一个说法。
刘八百带着喷怒打通了蒋教导员的电话,但他根本没有生气的机会,他的情绪一下被蒋教导员一团和气包裹,瞬间失去了各种生气的理由,完全没有了被穿小鞋的感觉。
“小刘呀!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你就先打过来了。休假是每个干部的权利,特别是你新婚燕尔,更应该休。但是呀,你也知道警队的情况,马上要半年考核了,我们整个大队只有你们中队建设过硬一些,如果你们中队考砸了整个大队的全面建设也会受影响。而且去年你们中队是先进中队,今年能不能保住先进中队这个牌子,这次半年考核很重要,你们中队廖队长调走了,整个干警队伍中只有你综合素质好一些。所以,你如果没有特别要紧的事,建议你半年考核后再休假,你看怎么样?”
蒋教导员说了一堆道理,都是毫不利己,一心为公,虽说是建议刘八百推迟休假,但这个建议是一种毫无商量余地的建议,刘八百想不出反驳的理由,他要讲的话蒋教导员全替他讲了。但是并没有降低他休假的渴望。
为了让他父亲能看见儿媳妇的样子,几个月来他付出了多少心血,动了多少脑子,才和朱娟结了婚,眼看就要实现愿望了,现在却来了这一出,要推迟休假。 刘八百确实不知道他父亲还能活多久,如果推迟休假,造成他父亲未能见上朱娟一面就去世了,刘八百一生也不能原谅自己,因为那是他父亲一生最大的愿望,一个以传种接代为已任的穷苦农民一生的愿望,这也是刘八百最大的尽孝。
想到这里,刘八百没有任何考虑,直接脱口而出:“我父亲快死了,想见儿媳妇最后一面,也是第一面,我们必须得回去一趟。”
刘八百没有用“去世”一词,而是用了一个“死”字来表达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在这个“死”字面前,什么考核先进,什么集体荣誉都是浮云。
蒋教导员也被这个字震住了,他停顿了片刻说道:“那你休假吧,先休一周,你把你老婆带回老家去尽孝吧!”
一周?时间太少了吧,除开来回路途4天只剩3天假期。这么远回家只呆三天?时间也太短了,怎么也休个10天吧!刘八百正要开口,蒋教导员早已明白了刘八百的心思,又补话到:“先休一周,如果你父亲确实有特殊情况,你再打电话延假,我向支队政 治部王主任给你请假”
蒋教导员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刘八百只得认可休一个星期的假,他想,反正朱娟也最多请一个星期的假,能同去同回也好,因为朱娟还要回学校期末考试,大三的期末考试很重要,绝不能耽搁。只是但愿他父亲能够挺住,能多活几个月,多给他一点陪伴的时间。
时间很紧,两天后刘八百就带着朱娟登上了回家的火车,没买到卧铺,只买了两张硬座票,刘八百想,这样也好,可以节约不少车费,他的探亲车费一年只报销一次,朱娟的全靠自己出。
朱娟穿着长款的连衣裙,看上去成熟了很多,掩盖了他的学生模样。高个子女人都是为裙子而生的,朱娟穿上去颜值增加了不少。朱娟平时从不穷裙子,主要是价格贵,而且行动不方便。这次要跟刘八百回老家她心里难免会有一些紧张,媳妇第一次见公婆都想留个好印象,于是花了120元到商场买了一条搞活动打折的浅蓝色的连衣裙,朱娟喜欢蓝色,她说蓝色能够让他看到希望。为了追求漂亮,朱娟忘记了刘八百的老家也是在农村,那里的女人都不穿裙子,而且那里的蚊子有“巴掌那么大”。
火车上,刘八百看着窗外向后飞驰的风景,容易勾起人的回忆。此时他的心思又飞回了八里沟,想到了他父亲艰难的咳嗽声和黑黄的脸,想到了每次回家他父亲送他到村口不舍的神情,想到考警校体检时他父亲为了他的前途勇敢的抗争……,刘八百心情沉痛而感慨。朱娟知道刘八百心情不好,也没有更多的跟他聊天,她打开随身带来的书本,认真的学习起来,她要为期末考试做准备。
学习累了,坐在左边的朱娟挽着刘八百左臂,头枕着他的左肩闭目养神。刘八百转头看了朱娟一眼,他觉得这个女人既熟悉又陌生,三个月前还素昧平生,三个月后就私定终身,刘八百又开始为自己的欺骗行为感到自责,他用右手抚摸着朱娟的脸蛋,心里充满欠意。说实在的,朱娟除了大额头外也算不上丑,但好好的容颜被这个额头搞砸了。刘八百每次看到这个额头就特别难受,他恨不得用力把它按下去。所以刘八百又摸了摸朱娟的头顶,硬是扯了一把头发将这个该死的额头挡住,刘八百用力太大,朱娟被打扰了,她无精打采的睁眼看了一下他。
“有刘海,更好看。”刘八百忙解释着。
朱娟听了,没有反驳。而是右手搂着刘八百的脖子,转过脸继续打旽。刘八百也累了,他将头顺势靠近了朱娟闭目养神,他的脸正好放在了朱娟的头顶。两个人的身体形成一个大写的“人”字。
人是个奇怪的动物,只要心中有事,在火车上简单打个盹也不觉得困乏,他俩一鼓作气便回到了八里沟,这次母亲张贵花没有到村口来迎接,因为父亲刘建国已经起不了床,呼吸困难,随时都有一口气上不来的危险。
因没时间打整,家里的东西很凌乱,饭桌上堆了一桌子杂七杂八的东西,看得出来很久没有在桌子上吃过饭了。自从父亲刘建国下不了床后,吃饭都需要端到床上去吃,母亲则把父亲剩下的饭菜加点咸菜放在一个大碗里凑合着吃掉,基本也用不了桌子。
刘八百领回了媳妇,而且还是一个高个子姑娘,母亲张贵花心里自然很高兴,他最在乎的就是身高,因为父亲刘建国的矮是她终身的痛,就因为他的矮才造就了刘八百的矮。以她的话讲,媳妇长得高,生的儿子就高,然后祖祖背背就会高下去,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她也是别人的媳妇,刘八百的矮应该也有她的责任。如果刘八百生个儿子又不高的话,朱娟会不会也有像母亲张贵花一样的感触。当然这只是逻辑推理,从概率上讲,娶个高个子老婆,后代的身高可能会有长高的趋势。
母亲将桌子上的东西挤出了一个小角落,将朱娟手上的行礼包小心的放了上去。然后拿着扫帚就开始扫地,她一边扫地一边说到:“家里没时间打扫,乱七八糟的,坐都没地方坐。”
“没事,没事,我们农村老家也是这样的。”朱娟说完,刘八百就急忙拉着朱娟来到父亲刘建国床前。
“爸,我回来,把你儿媳妇带回来了”
父亲刘建国费力的睁开了眼,无力的将眼神转向了刘八百,病魔让他的反应已不再灵敏。
“八百回来了,将儿媳妇带回来了”母亲张贵花放下扫把也走了过来,大胆的补充到。
“哦!……好”父亲刘建国一边应和着一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刘八百忙伸手将父亲扶起来躺坐在床头,朱娟见状也来搭手,并拿了一个枕头垫在了父亲刘建国的后背。
“爸,垫个枕头舒服些了吗?”朱娟握着父亲刘建国的手说道。
“可以,……姑娘……叫……名?”父亲刘建国使出全身力气问到。
“朱娟”朱娟不加思考地答道。
“韦朱娟,姓韦”刘八百忙补充道。
“我叫韦朱娟”朱娟忙改口道,刘八百给他讲过这个故事,她不小心就搞忘记了。
“哦……名好”父亲刘建国讲话很费力。朱娟和父亲刘建国简单的问候了几句,又重新让他躺下休息了,像对待自己的亲爸一样。
母亲张贵花太累了,刘八百想让她休息一下喘口气。那天的晚饭是刘八百亲自动手做好,饭桌是朱娟收拾干净的,很久没有在桌子上吃过饭了。
吃饭之前,刘八百给父亲端了一小碗粥过去,父亲刘建国已经不能亲自吃饭了,那晚的饭是朱娟喂的,还吃了小半碗。母亲张贵花开玩笑似的对父亲刘建国说:“今天是你儿媳妇喂饭,还吃得多些,往天我喂饭时,只能吃几口,还是儿媳妇好。”
“嘿……嘿嘿”父亲刘建国终于笑了,然后就是歇斯底里的喘气声,让人感觉很难受,母亲张贵花也不再说话了。由此可以看出父亲刘建国对朱娟是满意的,刘八百也感到非常欣慰。
六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父亲刘建国因身体的原因却不能洗澡,每天晚上睡觉前,母亲张贵花就用毛巾打湿温热水帮他擦身子,虽然父亲刘建国已经瘦骨嶙峋,但一个女人翻动起来还是比较困难。刘八百回家了自然会来帮忙,朱娟见状也不会袖手旁观。她夺过母亲张贵花手里的毛巾。
“妈,让我来吧!平时你很辛苦,我们在家时,你就休息几天吧。”
“我来吧,我习惯了”母亲张贵花推辞道。
刘八百见状也帮腔道:“还是让妈来吧,一个女孩子家也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小的时候父母对我们也不一样,什么时候分过男女呀。”朱娟理直气壮的讲道。
这句话让刘八百哑口无言,朱娟对刘八百的父母如亲生父母,有多少女人能做到,这让刘八百特别感动。他又开始觉得自己对不起朱娟,不该这样欺骗她这么善良的一个女孩。朱娟越孝顺越善良,刘八百就越自责越内疚。
那晚睡觉前,刘八百的良心受不住煎熬,他想挑明自己是怎样的欺骗和利用朱娟的,但是他怎么也开不了口,于是他将朱娟搂在怀里,狠狠的哭了一场,朱娟以为刘八百是因他父亲的事情而伤心,还不断的安慰他顺其自然。最后刘八百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有些事情可能蒙在鼓里可能还是件好事,何必一定要将鼓敲破呢?刘八百想到这里,他深情的亲吻了一口朱娟的额头,额头是朱娟身上最丑陋的部位,代表他接纳了朱娟的一切,以此来表达他对朱娟的深深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