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乔文仙急急匆匆来到幽林别居。婚后,他还是第一次来。
他直奔仪王的院子,进入屋内。仪王刚刚用过早饭,丫鬟正收拾碗筷,仪王则看似悠闲地品着茶。
申简辰见文渊来访,甚是热情:“我还以为你有了妻妾,把我忘了,以后不会再来幽林别居。”
乔文仙很客气地拜过仪王,没有说话,坐到一旁,面无表情。
申简辰吩咐道:“白风,倒茶。”
白风提起茶壶,为乔公子倒上一盏:“乔公子,请用茶。”
南双给白风使眼色,白风放下茶壶,跟南双走出屋子,两人自乔公子婚宴后一直未见,想好好聊聊。
申简辰问:“你怎么不说话?”
乔文仙盯着仪王,反问道:“仪王为何昨日没去参加陈家的婚宴?”
昨日抢亲之事肯定已传开,从文渊的表情判断,应该为此事而来。他既然敢抢亲,也不怕向文渊承认自己的感情。
“你既已知,不必我多说。”
“什么时候的事?”
“要说很久很久以前不大合适,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后,我喜欢上她,喜欢上那个有趣的灵魂。”
乔文仙听不明白:“仪王难道想说你在另一个世界就已喜欢上淑真?”
“可以这么理解。”
乔文仙认为仪王不过是想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像曾在官家面前想要讽刺官家是昏君时编的理由一样。
乔文仙忍不住不难过,听得出仪王是在他与淑真分手之前就喜欢上她。
“你帮我和淑真时可否真心?”
“我还不知她是幽栖居士时,自然乐意帮忙。后来……,我就不怎么乐意。”
乔文仙很迷惑,仪王口中的她与淑真有何区别?他无心思虑太久,顺着仪王的话,担忧地问:“什么时候仪王开始不乐意?”
“你与幽栖居士第一次在西湖幽会时,我便知她正是我喜欢的人。”
乔文仙根本不愿接受仪王的理由:“仪王真会编故事,为自己偷偷喜欢上淑真找出这么一个无法令人信服的理由,还不如直接说你是在我与淑真分手前已偷偷喜欢上她,我还会觉得仪王是个爽快之人。”
“是,我是在你未与她分手之前就喜欢上她。”
得到仪王肯定的回答,乔文仙更加难过:“那你为何还要帮忙劝说我爹答应到朱家提亲?”
申简辰叹口气:“唉,我虽喜欢她,可她那时满心满眼都是你,我希望她幸福,心里再不愿意,还是会劝说外公。”
“老实告诉我,是不是第二次劝说我爹时,你根本没尽全力?”乔文仙的眼中充满担忧,他怕仪王做出肯定的答复。
只听仪王回道:“不完全是……”
乔文仙闭上眼睛体会内心之痛,他失去爱情,难道还会失去朋友?他睁开眼睛,盯着仪王:“那就是……是了?”
“你也知道,外公以死相逼,我毫无办法。加之我心中有她,自然庆幸老天替我找到一个不帮你的理由……”
乔文仙已听不下去,站起来,走到仪王跟前,抓住他的衣领:“我与家人抗争的那段时日,你是不是故意不帮我和淑真传送消息?”
申简辰不由自主站起来,盯着文渊泛红的眼神。
文渊的劲儿不算大,申简辰毫无感觉,让文渊发泄发泄也是好的:“是,你与她已没有希望,我希望我是那个能与她在一起的人。”
“你一直都有婚约,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有什么资格跟她在一起?”乔文仙将仪王胸前的衣裳抓得更紧。
“有没有资格,对你我来讲已不重要,她已嫁给陈浩宇,你我只能接受命运安排。”申简辰既是安慰文渊,也是安慰自己。
“命运安排”几个字让乔文仙变得清醒,淑真已不属于他,他连一点儿希望都没有,又何必如此可笑地埋怨仪王?
乔文仙松开仪王胸前的衣裳,抱着仪王哭起来:“呜呜……,你若是把她抢走,也比她跟着陈浩宇强!呜呜……”
申简辰用双手轻拍文渊的脊背:“男儿有泪不轻弹,别动不动就哭,让人看见笑话。情势逼得她与你分手,而后又无法选择我,都是命运捉弄。我该努力的已努力,差点将梦容的命给搭进去,也于事无补。不早不晚,官家诏书正好昨日到达,让我半月内回汴梁完婚,一切仿佛有人操纵一般。尼姑庵的法师对我讲‘随缘而不攀缘’,以前我过于攀缘,不如试试随缘,也许有一日可美梦成真,毕竟法师送我一句话:守得云开见月明。”
仪王一长串话,乔文仙没听进几句,倒是止住他的哭声,其中有一句让他琢磨不已:“你刚说淑真无法选择你,是什么意思?”
申简辰猜到文渊不过是担心淑真已完全放下他们之间的感情,倒不如让他清醒些,安心接受现实。
“她与梦容是闺中密友,不愿伤害梦容,才多次拒绝我的感情,也才心甘情愿嫁到陈家……”
乔文仙放开仪王,泪眼中充满痛苦:“你的意思是她已爱上你?”
千里寻只说过刚穿越而来时心里有过他,至于现在,申简辰不是很确定,但他希望如此,更希望文渊不要再念着他爱的人。
“是的,她已爱上我。”
乔文仙一把推开仪王:“你胡说!”
然后痛苦地往出走,口中不断重复着“你胡说”三个字。他没有心情寻找南双,失魂落魄地坐上马车离开幽林别居。
申简辰没有追出去,文渊迟早要面对幽栖居士爱上别人的事实,不如现在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白风与南双离开后,爬上木质高台,边聊天儿,边欣赏远处的风景。
“你跟苦荞好着没?”
“那还用问?”白风对自己的感情十分自信,转而问,“你呢?跟那个叫幼凡的怎么样?”
“幼凡倒挺乖,也喜欢跟我聊天儿,可我……,算了,不说了,都是过去的事。”
白风猜到南双的意思:“我警告你,夏果已是乔公子身边的人,你可不能再想着人家。”
“我知道,你放心,我再笨也不会抢公子的人。”南双从高处瞧见自家公子已走到大门口,“我家公子怎么不叫我就离开?改日跟你聊,我要去追我家公子。”
南双快步走下木质高台,向公子追去。追到门口,公子的马车已离开,他在后面喊了好几声,公子都没有回应。还好幽林别居的车夫与他相熟,把马车赶过来,送他追赶自家公子。
白风则走下木质高台,去找王爷。刚来到正院外,王爷正好走出来。
申简辰并未理会白风,拐向佳和郡主的闺房小院。白风很自然地跟上。
诏书就像一剂良药,乔梦容只觉伤口比昨日好许多,她一早起来精神焕发,早饭也吃下不少。
本想一早去见哥哥,听喜兰说乔公子来访,便安心坐在书桌前随手拿本诗集看,诗集里收录了不少本朝人的诗作。
她随意翻看,以此消磨时光,安心等待乔公子离开。翻着翻着,看到一首绝句《对景漫成》,被题目吸引,再看诗句,充满情趣之美,不由念出声来:“半窗残照一帘风,小小池亭竹径通。枫叶醉红秋色里,两三行雁夕阳中。”
念完后,乔梦容仔细品着:“真是一幅残阳夕照,秋高气爽的美景图,‘帘’字用得甚好,一下子将秋风与闺阁之情联系起来;‘通’字也用得好,将池塘、亭阁台榭、竹中的小径串在一起,还能写出竹中小径笔直幽深的特点;‘醉’字极其生动,将枫叶写活,枫叶仿佛是位娇羞的闺阁女子,沉醉在爱情中红了脸;‘两三行’用得最妙,轻快松弛中渲染出高空的景象。”
喜兰赞道:“只听诗句,觉不出有多美,被郡主这么一品,倒让奴婢感觉出诗的好来。”
乔梦容谦虚道:“诗不好,我也品不出好来,也不知是谁写的?”乔梦容向诗句后面瞧去,“幽栖居士”四个小字映入眼帘。
乔梦容顿时失去兴趣,将书扔到一边:“我也有眼拙的时候,刚才一番赞叹,她的诗根本配不上!”
因为生气,伤口不由疼起来,她将手放在左腹处,眉头紧皱:“喜兰,好好在里面翻翻,凡是有她的诗,全部撕掉。”
又一想,撕掉会留下痕迹,瞧着也会想起:“不,把书拿出去烧掉!”
喜兰已猜到刚才的诗是谁人所写,见郡主难受,想上前安慰,又被吩咐烧书,只能顾一头,还是先把书给烧掉,省得郡主看到难受。
她拿起书,到院子里打开火折子,将书点着,目睹整本书在火中化为灰烬。
当喜兰再次进入屋内时,郡主的脸色好了很多。她回道:“郡主,书已烧毁。”
乔梦容挪开捂住伤口的手:“我以前收集过不少关于她的诗词,你今日在我房中认真搜寻一番,全部找出来,统统烧掉,我不想在自己的屋里看到任何与她有关的字迹。”
“是,郡主。”喜兰忙着去搜寻。
喜兰正忙时,申简辰走进来。
见王爷到来,喜兰停下手头之事,上前拜见:“王爷。”她不好再去忙,怕王爷问起原因,便站立一旁伺候。
哥哥到来,乔梦容开心许多,她身上有伤,并未起身,主要是担心哥哥看到她站起来时艰难的样子,会推迟回汴梁的时日。
“我正要去看望哥哥,没想到哥哥就来。”
申简辰关切地问:“今日感觉如何?”
乔梦容掩饰道:“好多了,只盼早些跟哥哥回到汴梁。”
申简辰已放平心态,决定随了这段缘分:“等你伤好,就回汴梁完婚。”
乔梦容面露喜色:“我的伤无碍,随时可以出发。”
申简辰犹豫片刻:“官家在诏书中要求半月内回汴梁,时间来得及,你再养两日,两日后出发。”
得到哥哥确定的答复,乔梦容更加开心:“哥哥放心,两日后我的伤会彻底痊愈。”
申简辰勉强挤出微笑,向喜兰吩咐:“好生照顾郡主。”
正要离开时,被梦容叫住:“哥哥要去哪里?”
申简辰没有回头:“临安城内有位叫蒋爷的人,听说是黑道,他得罪过我,打算前去会会。”
只要哥哥不是去见朱淑真,乔梦容便放心:“哥哥小心,早去早回。”
哥哥带着白风离开后,乔梦容对喜兰说:“你继续忙吧,统统找出来,哪怕只有‘幽栖居士’四个字,也要烧毁,我不想再让她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是。”喜兰答应完,继续忙活。
乔梦容又暗自伤神,回忆曾与淑真躺在一张床上互诉衷肠;回忆与她围坐在火炉旁说些闺中私密之事。
以后恐怕再也找不到一位能与她互诉衷肠之人。
她恨朱淑真,不仅仅因为她抢走哥哥的心,还因为她亲手葬送了她重视的友情。
喜兰已收拾出一堆书籍,从外面叫来几个下人将书搬出屋外,一把火点着,火势比烧一本书时大了许多。
乔梦容在屋内也能看到火苗,在他人眼中是书籍被烧毁,在乔梦容看来烧毁的则是她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