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棽蕴、菁华、秀英,本王与你们相处一年有余,从未看到过你们如此伤怀,今日一见,才发觉古人诚不我欺,你们落泪哭泣的模样果然是‘梨花一枝春带雨’般楚楚动人、动魄消魂!”舒遒愐疼惜地连哄带劝,“本王原以为美女宜颦宜笑,哪知还宜悲呢!”
“人家记挂惦念殿下的安危,殿下倒还有心思调笑,要看什么雨打梨花?偏不给你看!”严秀英背过身子娇嗔。
舒遒愐叹了口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本王入宫后自会处处谨慎,你们担忧也是徒劳无益,反令本王心里更加不安。”
“怎样入宫?如需要多带人手,各配宝刀宝剑等随身利器,奴才这就下去准备。”棠传芳进言。
“不必,皇宫宛若龙潭虎穴,我们人手再多,终不及宫里,大张旗鼓、劳师动众反倒教魏恭贤等小觑了。本王幼年居住在勖勤宫时常读《三国演义》中的关云长单刀赴宴,不胜仰慕他这万古流芳的大英雄,眼下正可带几个平日的亲随到宫里走一遭,也算效仿一二,不知你们谁有胆量追随本王?”舒遒愐环视众人。
棠传芳抢先道:“奴才侍奉殿下多年,愿与殿下生死与共、一同入宫!”
“殿下身临险境,贱妾无力襄助,但凡料知有今日之事,贱妾才不学什么琴棋书画,练得一身高强武艺,也好随身保护殿下!” 严秀英话音未落,年菁华自告奋勇:“信王府有周姐姐足矣,贱妾虽无甚大用,仍愿与殿下一并入宫,聊天解闷以陪殿下度过那难捱的漫漫长夜!”
“此地非易水,何故萧然作此别离之状?本王还要与你们在后宫喝酒品茗、吟诗作对、赏花奏曲呢!”舒遒愐与周棽蕴、年菁华、严秀英依依惜别,“本王就带着棠传芳入宫,你们这些女眷在信王府内留守照应,静静等待,切不可自乱阵脚。”
“还望殿下多多珍重,只要殿下平安,便是上苍对我们姐妹最大的垂怜。贱妾不敢相随害殿下分神,又怕魏恭贤在宫里做什么手脚,所以提前蒸了六张薄薄的麦饼,殿下可藏在袍袖之中,以充饥饿,千万不要吃宫里的一口饭食,喝宫里的一口汤水,时刻小心提防魏贼的奸计!”周棽蕴边说边将麦饼用丝帕裹了,替舒遒愐藏好,然后率众目送舒遒愐的背影渐行渐远,逐渐融入夕阳火红的余晖之中……
魏恭贤安插在信王府的耳目向魏恭贤做了详细的汇报,魏恭贤不由得冷笑:“好你个有种的舒遒愐,还想效仿关云长单刀赴宴?”
庞丕廉接过话茬:“既然如此,九千岁何不也效仿一位与关云长同时代的前辈古人?”
“谁?”魏恭贤忙问。
“曹孟德。”庞丕廉回答。
“咱家虽然市井出身、缺乏文化,但也没少听书看戏,对这曹孟德也算清楚。”魏恭贤若有所思。
“那九千岁可知,曹孟德为什么能够横扫江北、定鼎中原呢?”庞丕廉启迪,魏恭贤叹息:“曹孟德手下文臣多如草,武将猛似云,何事不可成?”
“曹孟德手下不乏良材,却仅落得个魏王之名号,哪里比得上蜀、吴二主建国称帝呢?他不称帝,并非因为没有实力,而是因为沽名钓誉,所以即使大权在握,也只自封魏王、加九锡、设天子旌旗、出入称警跸、礼遇汉献帝,未尝取而代之……曹孟德做这一切绝对不是出于仁慈,实际上是他既想谋篡权位,又怕世人唾骂,因此想建不世之功,以求皇帝禅让,终至错失良机,悔恨不及。”庞丕廉慷慨陈词。
魏恭贤摇了摇头:“曹孟德何必如此?他手执天下权柄,生杀夺予皆可,人人噤若寒蝉,谁敢不从?”
“不是怕人不从,而是怕予人口实,为千夫所指、万人唾骂,怕天下群雄纷起,众叛亲离,成为独夫民贼,枉费了半世的心血。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举凡做事都要先要找个合适的理由。恰恰是此念头将他坑了,不得不以魏王了却残生。今日看来,曹孟德的实力应该说远胜其子,只是他既想捞得浮名,又想得什么实利,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世间哪有扬州鹤,又当婊子立牌坊?曹丕却不同其父,无尺寸之功,依然自立为帝王,单刀直入,决不畏首畏尾,据此来看,一个踌躇、一个果敢,曹孟德该是不如其子了。”庞丕廉言辞恳切。
魏恭贤摆手:“咱家比不得曹孟德。”
“九千岁权势并未小于曹孟德,如何先气馁了?”庞丕廉不允许魏恭贤自暴自弃。
“咱家已是刑余之人,如何做皇帝,统万民?”魏恭贤想到自己壮年困顿自宫,苦不堪言,神情顿觉萎靡下来。
崔呈秀将双手背负于身后,从容开口:“事情成败之机在于决断,名分又算得了什么?既然九千岁尚未会意,奴才就再讲一下西汉的开朝元勋韩信,当年蒯通劝他自立为王时曾言:贵贱在於骨法,忧喜在於容色,成败在於决断,以此参之,万不失一。相君之面,不过封侯,又危不安。相君之背,贵乃不可言——韩信并非生就帝王相貌,只是他生逢其时,所谓风云际会,只要掌握先机,当机立断,自然胜出一筹。当吕后派武士捆绑韩信,准备将他羁押在长乐宫悬钟之室斩首时,韩信悔恨交加:‘吾悔不用蒯通之计,乃为女子所诈,岂非天哉’,愿九千岁引以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