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点过剩下的人数，一共162人。
我花了些时间，把这些人分成了27组，每组6人。又把23：00到第二日的8：30之间的时间划分成3个时段。
第一个时段内，会出动8组人，我要他们在会场防守最薄弱的时候攻进去，在不同位置放置好炸弹，任务便结束了。
第二个时段，是从第二日早上8：00开始，同样还是8组人，那时候万和的人会提前抵达会场，我便引爆全部炸弹，对建筑以及部分人员造成伤害之后，那8组人便发动新一轮的进攻，尽量消耗万和的人手。第二时段的任务完成度，我是忽略不计的，只需要他们撑到8：30，逼万和搬来足够的援助队伍，就算任务完成。
随后就来到第三时段了，那时我将和剩下的人一同行动。
22：50。
万和作为游戏会场的酒店，一共五个出入口。大堂入口、以及宴会餐厅的综合出入口，都过于显眼，如果从那里走，绝对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内部人员的出入口倒是可以直接打入深处；包括地库和停车场的，都方便我们进行隐蔽。
以会场为中心，我在整个街区中，划分出了一个直径约为两百米的圆形区域。让第一时段行动的八个组从八面形成包围圈。
我则位于会场正对面的建筑上。前两个时段结束以后，我会在第一时间带人从正门攻入。
“诸位，想要活命的话，千万不要与对方发生正面对抗，寻找适当的时机下手。”我掐着表，又提醒了他们一遍。第一时段的任务应该是最轻松的，只要不动声色地摆放好炸弹就行。
23：00。
我还是从萧涯为我调出的监控里，查看他们行动的情况。
看着他们慢慢向会场移动，万和似乎还没有作出任何反应。这似乎是原先“唱空城”的计划，奏效的结果。我认为的是，万和绝对不会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只以为我会因白天的威胁而退缩。果然只要万和那几个神使不在，下面的人对付我就没那么谨慎了。
所以他们非常轻易地进入了会场内部。我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只有少数在巡逻的看守，反而是外面的人多，好在全部被绕开了。
只有我知道，那些安放的炸弹，都只能由手机上的系统受控，安全引爆。拆除它们是不太可能的，更何况我一共放置了32处，想要全部找出来怕是很有难度的。
如此顺利，我暂时能放松一下，还要为第二天养精蓄锐。
除了断影，我实在是什么人都不想见。一时段结束后，我和他两人呆着，偶尔会看看窗外。要是中间突发什么状况，我们能有所应对。
另外的就是，我在等莫凡和老井那里汇报情况。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除了我，他们的行动都已经进行到中间的阶段。万和派驻往外地的人数总和，都比这里少了三倍，以他们四个人的实力应该也不会太麻烦。莫凡在空闲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给我发消息说，天一亮他们就能赶回来帮我。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还是在印十一的日子最舒服，至少大家可以在一起面对困难，而不是和一群外人掰扯不清。对我来说，现在唯一的幸福就是还有人能懂我所做的一切，就算我被世人贴上了太多的罪名，他们也还是会回到我身边，陪我走下去。
等吧，等结束，等死亡。
这么想着，我坐在椅子上便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睡去了。虽然焦躁和抑郁不止，可我实在是太累了。
第二天。
我在天刚亮出鱼肚白的时候，睁开了眼。
断影始终抱着罪者，靠在窗边。见我醒来，他道：“昨夜无事。”
“你盯了一晚上？”我揉了揉眼睛，打开手机一看，也才五点多，顿时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失望。这时间实在是太难熬了，我多想快点结束这一切，然后离开。
他紧抿着唇，眼眶下微微发青，也算是默认了我的问题。
距离行动还有两个多小时，我终于是睡不着了。又时不时去检查手机里炸弹的引爆系统，前前后后几乎有十多次。毕竟要再有什么疏漏，到时候可是没有机会给我弥补的。然后我又重新强调了几个计划的关键地方，剩余时间都死死盯着会场的动向。
今天到底能不能成功，还是取决于我。
8：00。
我输入了一串密码，拇指停留在“确定”键上，眼睛却移开了屏幕。这个时间，会场不断有人进出。除了万和的工作人员，还有部分家大业大的“贵客”被请来，对游戏玩家下赌。
确定。
楼下会场从不同的位置炸开了一瞬混沌的火光，很快就翻换出灰浓的尘土。钢筋混凝土在炸药是作用下脆弱地如同纸壳，朦胧中的建筑向右倾斜下去，坍塌了一半的高度。
断影在我旁边架起弓，侧过眼仔细观察着尘雾中的情况。
监控因为爆炸损坏，从手机里什么都看不到。“如何？”我问。
“开始吧。”
以他的意思，大概是爆炸的效果达到了。看着尘土逐渐消散，我向着对讲机另一头道：“行动开始。请诸位努力活下去。”
无法看清内部的样子，我只能看着众人拿着枪向会场包围进去。但是这并不需要过分担心，我更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外面。会场这个建筑已经是摇摇欲坠，在里面战斗反而需要面临全部坍塌的风险，如果万和足够聪明，活下来的人就会往外跑。没跑的基本是被炸死在里面了。
如我所计划的一般，他们的援手从城市的各个方向聚集过来。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一切是我所为，只能说是为时已晚。
他们把建筑中剩余的人逼出，我查看了一次时间，大概还有十来分钟。留给我的时间只有这么多了，我不由得攥了攥刀柄。
万和内外的人终于碰面，使致下方的道路上乌泱泱一片。他们一支队伍基本都在50到100人之间，现在集中到此处，说有上千人也毫不夸张。而我们的人则被包围其中，经过短暂抵抗后，最终还是倒下了，很快就淹没在万和层层救兵中不见了踪迹。
我要杀死万和所有人来结束这一切，否则前面的全部白费。
“断影。”我提醒他准备，而自己还未出手，手心已沁满了汗。
他的箭筒中还剩下三支箭，二十多支的箭就算一支能够杀死一人，也远远不够。于是他带上这三支箭，是要留给十分钟以后的我们的。准备就绪之后，我伸出一个拳头对着他，他回以一拳碰上。
“百年前是你与我同往，百年以后，还是你。”我从苦涩的心境中挤出一个笑，也不知道我是否真的笑出来了，可断影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淡淡的，就好像他并不在乎会发生什么生离死别。
走吧。
当我们出现在那上千个对手面前之时，就是把自己置于死地之上。身边尚有七十几人在，他们列于我身后，双方的注意力全在我手上汇集出的那团火焰般的绀色能量团上，不敢轻举妄动。
一个我并不熟悉的人站出来，他捧着一片似冰晶般漂浮着的物体。我不认得他，却认得那物体就是重明玉的碎片。
“生面孔，怎么称呼？”我猜他在万和的地位可能仅次于神使，便下意识地提高了警惕。重明玉在他手上，会出现什么变故，还是未知的。
“郜临玦。”他用非常响亮的声音，喊出了这个名字，随后又道，“张海印，我劝你不要这么不自量力。就算神使不在这，我们这些人也足够让你死上八百回了。”
我把玩着手中的能量团，丝毫不想让自己在气势上输掉一截。这个人的出现，让我意识到桃源现在的情况非常扑朔迷离，就想从他口中套些话出来，“你们下一任的神使，有名额了吗？”
他愣了一下，失落浮现的瞬间，他立马就收住了那副将要绷不住的神情：“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哈哈，随口一问。”说完，我轻拧起眉。无意间瞥了眼旁边的断影，他脸色也阴沉下去。这个郜临玦的话，提供给了我们一个非常关键的信息——桃源里等待着我们的对手，还是五个人。
我也不想再与他纠缠，手上结出浓烈的焰，一并注入了棘叶。“哥哥和海羽是怎么死的，我就让你们怎么死。”
一步迈开，我提刀跃上，首先就向郜临玦身上斩去。而他抬手间，竟在眨眼间消失了。我撞上了其他人的枪口，又来不及调整身位，只好凭我能使出的最快速度压身转向。好在断影能提前看到我会露出的破绽，他横过罪者，就将整个人抵上去，压进了人群中。
我转身的一刹，目光刚刚捕捉到了郜临玦的身影，下一秒又消失了。
瞬移。我的脑子迅速反应，关于他的能力，好像只有这个解释最为贴切。这只是他未使用重明玉的情况，若是用上了，我猜说不定能在瞬间移动掉所有人或物。
眼前对手的数量过分得多，想轻易找到郜临玦绝对不可能，只有尽快消耗对方的人手才行。实在是顾不上其他人，断影也混入人中，不知杀去了何处。我重新打开通透视界，挥刀行迹其间。
枪声、脚步声、人声……各种不同的声音涌入我的大脑。就在这些杂乱吵闹的声音当中，我清晰地听到了一次鼓掌，霎时四周围着的一圈人全部消失，外圈的人围过来，我看见数不清的火光乍现，在视线里不断频闪，那都是打向我的子弹。在极度狭窄的时间间隙中，我终于展开了一层用能量堆积而成的护盾，把子弹挡开了。可手臂猛然间像受到了反噬，隐隐灼痛异常，神经几乎是被某种因素点燃，烧蚀着肌肉和皮肤。
我明白身上大抵是有了什么问题，或许是我一人难以支撑住重明的巨大力量，一时动用的能量过多，超出了能负荷的范围。
用这个方法抵抗下去，并不能维持太久。我只好握起刀就迎上，左手使力解除了护盾，又顺势把能量推了出去。他们受此影响，一并向后倒去，绀色火焰烧上全身，惨叫声喧嚣不已。我提着刀从这片火焰上踩过去，就仿佛是踏过了地狱人间，求索着恶魔性命。
再等等。
再等等。
再等等。
恍惚间，我又听闻一声鼓掌，这一次除了死去的、和正在承受着重明烈火焚身的人，其他活人都失去了踪迹。空荡的路面上，唯有我站在这。这场应该取决于我的战斗，突然就不存在了。
万和想调开我。
“断影？”我大喊着，他是最有可能回应我的人。回声轻微起伏，我仔细寻找空气中任何或许是来自他的响动。
漫长的安静过后，一长串簌簌的音爆声由远及近，我循声看去，是断影的羽箭从远处飞来，擦过我身边，向我身后飞去。他一定又是对将要发生的事有了知晓，想来我便立即顺着羽箭的方向看去。
“啪！”又是一声鼓掌。
郜临玦等人就这样凭空出现在我的视线中，他们的动作在我的眼中缓慢变化。我捕捉到郜临玦的神色露出了几秒的惊异。
“是想偷袭？”我边说边抬腿迈出，借腰部的力量带着手臂将棘叶甩去。
“啪。”
我还是劈了个空。
郜临玦的战术我左右都无法看透，只有断影能用他的眼睛判断出来。他被郜临玦换至了远处，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但能告诉我方向的，尚有他的箭在。“断影！”
下一支羽箭到来的速度，甚至先于我的声音而发出。我还是跟着它走，使自己的行动还要快过眼睛，棘叶斩下扬起的血液被我挑了半天高。当我再去看清受击对象，却又并不是郜临玦。
他在试探我。
断影只有最后一支箭了，我还是无法击杀到他。更何况，此时万和的人皆不在我能进攻的范围内，就算他下次能换位到我跟前，那其余人也在别的地方，我依旧不能同时消灭他们。
不过，即使是剩最后一箭，断影也还是会在下一次打出，我不得不抓住这最后一次机会。所以我又尝试着动用力量，左手的灼痛比方才更加严重，就连血管都灌满了蓝色幽光，蔓延到了肩膀。
“只要一次。”我告诉自己，“也只能一次。”
精神集中到顶点，我在眼中把这里整块地方渲染成了透明的体块，在各个方位捕捉着断影的箭。霎时，那笔直的箭竟从我正上方越过了。我立刻反应过来，聚起火焰推去。
“啪，啪。”
这次听见的是两声连续的鼓掌。我早有防备，反手转过棘叶，将能量向着刀尾短刃聚合。
我烧死的人依旧不是郜临玦，只是被他当做人肉盾牌的几人罢了。而他是在第二次掌声的时候，从火焰中避出了，正好暴露在了我右侧的攻击范围中。我以短刃击去，抵至他额间，接连不断的绀色没入他体内。
这是我在控制他的神智，与其和他纠缠下去，还不如切断他所依靠的根基。
“把人全部带回来。”我命令道。
“啪。”
始终还是这样的一声鼓掌，紧接着最初那上千个人便同时回到了这个地方。与此同时，我还是把自己逼回了原来那个险境，未见情况有好转多少。
没有时间容我想太多，想要活下去就得杀死任何我能杀死的人。短刃持续抵入郜临玦的额头，大约深入了十公分进去，我拽出了棘叶。血液从他额心淌下，在山根处分流成了三股，双目死死凝住，浑身抽搐了两下后，就不动了。
在场的人都见到了这一场面，老皮留下的那部分人顿时像受到了某种鼓舞或者刺激，扛起枪来冲了上去。万和众人也不乱方寸，集体上来迎击。我见状马上丢下了郜临玦，引刀穿入群人之间厮杀。
凭我们的人数，想要尽数消灭对手，靠混战取胜简直天方夜谭。我决定使出最大的能量进行最终的毁灭。
前提是，我要有一个“牧人”的办法，这一方法本质上与牧羊相似，也就是把万和的人赶进一个较小的范围中。区别就在于，牧羊人的羊只有几十只或几百只，羊群还有一只头羊带领，而我这的人有上千个。但不管能否牧得动这么多人，首先我得绕出去，在外侧来回跑动，压制住万和的人不让移动。
我刚闯出了来到了外侧，断影预知在先，不知从哪个方向冒出了头，马上紧随着我一起。
我快速变换位置，那些人想要重新包围上来的时候，大步迈开，在外圈带着棘叶挥扬讨伐。可人数上的碾压让我们反抗得尤为吃力，根本找不到可以发动重明的契机。
“张海印！”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呼唤声，是莫凡和于南斗开着一辆皮卡车疾速驶来。莫凡的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冲锋枪架在肩膀上，向空中连发了几枪吸引我们注意。
他们的车逼近时，疾驰偏过方向，环绕着人群开动。速度不断提升，我能清楚地感受到包围圈在迅速缩小。断影扒住皮卡车的后车厢翻了上去，又拉起了我。站在车上，从偏高的视角俯瞰，人头如织，入同蚁群密集涌动。
莫凡向我扔来一捆绳索，索头上还绑着一个抓钩。我拿起一看便知他给我送来了一个绝计，即刻让断影将抓钩甩了出去。等钩子正好卡在某个建筑的低处位置，断影拉紧了绳索。在汽车的环绕包围下，我们逐渐把群人全部束缚在了一起，绳索死死收住，皆是动弹不得，只能在拥挤中挣扎蠕动。如此看来，我更像是面对着上千只黑色的虫子，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某个神明，能像踩死蝼蚁一般毁灭了人。
耽搁不下时间，我结出内八字印，调用起体内能调动的所有能量。周身汇出了一对宛若羽翼的重明印记，与天空重明的形状相互对应。我的身体在强烈的能量运行下，缓缓浮空抬起。我合上双眼，感知重明的游移，双手凝下了一团由浓黑向外渐变为幽蓝色的浓雾。
那团浓雾在脱离我的控制之后，向下飘落散开，覆盖了那群蝼蚁的头顶，渗透到各处以后，融化成了蚀骨的火。这个地方彻底沦为了无间，众生人鬼都想要挣出死亡的诅咒，却始终被我困在原处，直至化为脓血才算解脱。
千人的惨叫贯彻长空，震耳欲聋。他们挤压着蠕动着，妄图在真正的神明脚下求得活路。绀色火焰烧去他们的面容，烧伤的皮肉粘结在一起不分你我，如此成为了拥有同样相貌的怪物，惨烈不堪。
在这场屠杀过后，羽印消散而去，我也极端虚弱。再也没有任何力气能够支撑我站立，断影从车上跃下接住下落的我，他望着眼前这番景象，叹息十分沉重。莫凡和于南斗也下了车，无言地停留在我身旁。
“她果然是恶魔！那天上的怪物就是和她有关！”原来老皮身边的人站了一位出来，他抬着枪，满脸是恐惧，“如果今天不杀她，明天她就能杀了我们！”
莫凡紧张地解开了冲锋枪的保险，拦在他之前，怒言道：“那我也不介意再多杀几个人！”
“上车。”于南斗拉开了车门，自己也拿起了枪，挡在我们之前。
那些人不敢动，断影赶紧把我塞进了车。我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和他们解释关于“重明”的前因后果，只是降下了车窗，对莫凡和于南斗说：“走吧，不用管。”
反正我时日无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