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鸟儿也知道时局将变,对亚夏大陆的未来忧心忡忡?扶垚站在房间外的庭院中,背靠一株黄葛树。
“扶兄又在思考人生了吗?”容若的声音响起来。
“我听说,梵教对黄葛树很尊重,将其称为神圣之树,命名为梵帝树。”
“扶兄对梵教倒是不少,难道是受蒂戈的影响吗?”
“也许吧!人生漫漫路,不思自彷徨。”扶垚幽幽地说道。
“说到底,扶兄思虑过甚,希望以一己之力助力变天者,改变亚夏大陆的局面。一只高飞于天际的雄鹰,即便扶摇直上云霄,又能让天地颠倒吗?”
容若的话如一记警钟,令扶垚振聋发聩。
“是啊!”扶垚喃喃自语。
扶垚再抬头时,容若已出了偏院,自行到城主高谦府中去了。
“然而,若是没有人去尝试改变世界,亚夏族还有什么希望呢?”想到这里,扶垚的脑海里闪过一道道闪电,使他感到天光越来越明亮,心中有种大开大阖的舒畅通透感。
不知过了多久,扶垚猛然惊醒过来。他走进房间。屋内漆黑一片,山鬼靠着桌子睡着了,发出阵阵鼾声。
扶垚叫醒山鬼,各自换上一套黑色衣衫,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间。
主院与东首偏院间有个小廊,中间有一道大门,无人把守。扶垚两人在偏院后的小林边,找到那条小走廊,却发现有一扇大门,在内侧上了锁。正彷徨无计时,山鬼纵身越过院墙,在另一端扭断了锁,放扶垚走进了主院。两人蹑手蹑脚,走入官驿主院。
月亮隐没于云中,只有淡淡的光影透出。主院是一个大花园,树丛着实不少,小亭楼阁更是极多,大半房屋皆为两层,错落有致地建在池塘周围。池塘里的荷花已经败落,只余荷枝兀自立着,水光幽暗起伏,好似一只只浮出池水的恶鬼。
一座小楼有烛光闪动,楼外有座大假山,正可掩藏行迹。扶垚用手指了指那座假山,山鬼当下便会意了然,轻轻挟起扶垚,悄悄地沿着草径而行,穿过一大丛竹林,便钻入了那座假山之腹。假山与小楼不过两丈远,可以清晰地听到阁中有人走动。
正当扶垚屏息而听,主院大门方向传来嘈杂之声。他听到有人迎出去,渐渐杂乱步声由远及近,尽数走入了这座小楼。扶垚偷偷向外望去,看到楼外站着二十余名守卫,散在远处四下望着,全神戒备是否有人来袭,浑然不知扶垚就在左近。
“今日倒是格外闷热,辛然把窗户打开一扇吧!”一个声音响起来。
“是,辛伯。”
辛然是辛伯家的总管。他走至侧窗处,轻轻将窗户挑起。侧窗偏巧对上假山,扶垚微微长起身子,透过窗户望向小楼之中。
房中阵设古香古色,摆设皆为上品。屋正中摆着方桌,两人相对而坐,背对扶垚者无法看清,但面向假山之人正是辛伯。
两名美姬站在两旁,各自端着一壶酒。美姬脸蛋圆润精致,美丽自不必赘言,身段婀娜,如杨柳轻摆。
“我与铜古王多年未见,今日可要多喝几杯。”辛伯笑道。
原来辛伯对面这人竟是铜古王顾恒啊!扶垚心中暗惊。
“闾施随行左右,辛伯却要多灌我几杯,看来是心怀不轨啊!”顾恒大笑道。
“哈哈哈,大王还是如少年时一般心性,甘愿拜服于美女裙下。我已命女侍请大王爱姬移居清荷阁,这美人阁便由大王独享,楼上美女已香枕以待,就怕大王良宵难眠了。”
“好吧。眼下国事最重,还是请辛伯先讲正题吧!”顾恒说道。
“大王亲至安阳,足见与我儿辛晗诚心灭敌,辛某实是感激不尽。”
“辛伯莫要客套,你我是多年旧识,自然该当为你尽力。”
“大王对娥帝被刺一事怎么看?”辛伯单刀直入地问道。
“我听说,太学士高维传出微词,说缇谧非是天命所归,当日纪然学士要是刺死她倒好了。帝国称霸亚夏一个世纪,时间足够长了,大陆魔咒已现,缇谧怕是坐不稳血王座了。”
“没错。”
“不过,金亭王国是缇谧宗国,不会眼见缇谧失去对帝国的控制。”
“缇棣提出,以金币资源与白银并重,重新建构亚夏大陆资源体系。”辛伯说道。
“哼,缇氏王族一直觊觎亚夏霸权,此举乃是借刀杀人之策。”顾恒愤愤不平地说道。
“正因如此,辛某才与唐渡等力劝,并以征收白银火耗,作为缓解帝国财政的办法。”
“缇谧用了这釜底抽薪之策,当真是愚蠢得紧啊!哈哈!”
“大王看出此策是断娥帝之根?佩服,佩服。”辛伯笑道。
“天下不知政策有何人所出,却知乃为娥帝颁布执行,她的乱国之名更是坐实了啊!”
“辛某本是昭皇身边重臣,不该如此自甘害国,可是让女人继承大位,实在是难以接受。眼下风传昭皇留有子嗣,可能正流落在绿海一带,所以我才屡行险招,目的便是使缇谧难保帝位。”
“如果令公子平定地方,辛伯再迎回昭皇之子,便是帝国不世出之臣。”
“当年我追随昭皇建功立业,本该济身长老院众伯之一,没想到因我敕胡族身份,竟被排挤出来。事隔多年,辛某虽已不再介怀,但仍盼辛晗创一世伟业,成为助有德之君的帝国首辅。”
“如果缇谧退位,昭皇子嗣重登皇位,辛伯自是首功,众伯与朝臣必当唯你马首是瞻,辛晗必可成为新朝首辅。”顾恒一边说,一边在美姬脸蛋上狠狠掐了一把。
“辛某深受昭皇器重,每每思及丕公之恩,心中不由得感伤不已。”
“其实依本王来看,与其保年幼的昭皇后裔坐血王认,倒不如由辛伯亲登大宝,辛家两子文治武功,自可助辛家成就霸业。铜古愿与辛伯结为同盟,联络各大王国拥立,咱们一起开创新的世纪。”
“这怎么可以呢?”辛伯脸上微露笑意,随即消逝不见。
“贤主才可成为帝国之尊,当年庄帝英明至极,也未立其子继位,辛伯又何必拘泥礼数与旧恩呢?”
“如果昭皇之子无德,朝臣与诸王又有心推举,辛某当以苍生为计,不会拒绝坐上血王座。当然,辛家若得帝王之尊,绝不会忘记大王襄助,必会助铜古尽占夏江南岸之地,成为名符其实的南方霸主。”
没想到辛伯隐忍多年,竟要谋夺帝国之主?两人于此相商密谋,竟然是要分割天下?扶垚心念如同电闪,转瞬间掠过诸般思索,身上冰冷异常。
“大王与辛某休戚与共,今晚便同饮这杯盟酒,待我儿大军挥师南下,铜古精锐便渡过安阳口岸,将割据的总兵与封城尽数收纳。”
“好,干了这杯,本王可要携美人上楼,不能负了辛伯一番美意了,哈哈哈!”
辛伯与顾恒齐声大笑,然后端起酒杯满饮而尽。辛伯见事已谈毕,转身便向楼外走去,顾恒左拥右抱两个美姬,直送出了楼口。待辛伯与护卫出了正院大门,铜古武士便四处巡视,以便确保小楼内的顾恒安全。
扶垚与山鬼一动不敢乱动,听着铜古武士脚步远去,才略微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他的心跳剧烈,却不敢转身离去,只有耐着心性等待。此时,小楼二楼灯光闪动,顾恒的淫笑之声响起,透过窗纸可见两女正为他解衣。
扶垚正想起身,不料山鬼用手按住他的嘴巴。这时,扶垚耳中听到远处有人飞掠而来,脚步快捷无比,若不是他凝聚了心神,实在不能察觉。听那脚步声显然非是一两人,正向院落四处散开。
山鬼慢慢放脱了手,然后指了指假山外,摇头向扶垚示意不可出声。扶垚见状,点头加以回应,身子悄无声息靠着山石,借着孔洞向外望去。
月光之下,数条黑影如同鬼魅,飘然落到池塘远处铜古武士所在。未等铜古武士呼喝声起,黑影手中利刃已经刺出,将留在正院的守卫尽数放倒,迅捷程度令人咂舌。
难道有人要暗杀铜古王?扶垚百思不得其解。正在此时,不远处密林走出五人,绕过假山走向小楼。扶垚一望之下,心中更是大骇不已。
这几人全身黑衣黑裤,头上戴着一个面具,上端有角,下端灰胡子,中间左白右黑,竟是面目狰狞的羊脸。他们走起路来几无声息,就像行走于林间的黑色狸猫。
他们来到小楼前时,四散而去的黑影已回转过来,控制住小楼阁的各个出口。一个黑衣人走到五人近前,放低了声音说道。
“启禀开阳大士,渔翁、孤舟、青山与绿湖四位使者,威雉城主家徽已扔到池塘下的烂泥潭里。”
“好。听说那闾施美貌无双,你们悄悄地去将她掳来,送给教主又是奇功一件。”
“大士,我等主要目标只是顾恒,令辛伯与铜古两家结怨,不该再节外生枝罢。”
“惠峰堂主难道想不尊本大士之命吗?”
“属下不敢。”
“谅你也不敢造次。铜古王爱子失了闾施强助,两位王子就势均立敌,铜古必然大乱。教主志在天下,重建亚夏大陆秩序,惠堂主怎知如此大计?”
“惠峰明白了,现在就去将闾施擒来。”
惠峰去了不一会儿,便与一个黑衣人返回来。黑衣人背上缚了被子,里面鼓鼓囊囊,显然裹着闾施了。
“走。”开阳大士说完,众黑衣人如飞燕一般,全都散开不见了。
等了片刻,山鬼站起身来,向假山外张望。
“他们都走了。”山鬼小声说道。
“确实吗?”扶垚问道。
“一个人也没有了。”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扶垚说完,让山鬼挟着自己,迅速跑回东首偏院,将大门重上了锁。两人刚进入偏院,正院方向便传来女人呼救之声。
待扶垚回到自己屋中,正院嘈杂之声更大了。霍英和向晚不明所以,跑进扶垚的房间。
“扶兄,你穿着这身衣服做什么?”向晚问道。
“几位,出大事了,铜古王被人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