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云坡下,金桔村。
天下江湖,风云动荡,自五十年前洛子峰上有人使出了那一剑问心之后,似乎就再也没有平复过。只是,世界中心的漩涡并没有影响到这个偏远小村,对于这里的人们而言,生活一如既往,除了……
进入忽然出现的一行不速之客。
“老大,消息到底靠不靠谱啊,你该不会真的相信那个骗子说的话了吧?”一个长相憨傻的大个子有些嫌弃的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低声问道。
“闭嘴!这里已经很近了,据说那个使出一剑问心的高人就隐居在这里,要是被听到什么不利于我们行动的事情,我拿你是问!”领头的是一个衣着华贵的精瘦男子,他低声斥责了一句,道,
“不管有没有被骗,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拿出成果来了,帮主没多大耐心,只能来碰碰运气!再说,江湖上谁敢戏弄我们禁海商帮?真要敢骗我们回头算账他跑不了!”
边走边说,心绪不断变化着,据说那位高人就住在山上一间草庐当中,许多人便寻不得,没想到却让他们找到了蛛丝马迹。
坡上小径前遇见了一个跪着的年轻人,两拨人没有多少对话,但领头男子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嗤笑了一声。
没想到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小子,多半也想见这位高人吧?可是就他那穷酸样,能拿出什么好东西呢?
这世上想请人办事可缺不了钱权,哪怕是高人也不能免俗!正好,他们禁海商帮最不缺的就是钱权。
已经能看见草庐的样子了,果真是很小的一个,他刚想开口拜访,却忽然一阵流风袭来,硬生生止住了他的脚步。
“我这里向来没多少人,却没想到短短几天之内竟然来了两拨!”
爽朗的笑声自庐中传来,听着浑然不像是一个老人该有的声音,反倒中气十足,更像是一个正处于春秋鼎盛时期的中年人!
领头心中大喜,当即便拜了下去,朗声道:“晚辈禁海商帮李明,奉帮主之命前来求学!”
“求学?天下武学日日新,有什么东西是要求到我这个老家伙头上来的?禁海商帮藏经丰富,举世皆知,难道还有你们搜集不到的东西?”
很好,对话成功建立起来了。
李明暗自笑了出来,但态度却不敢有丝毫怠慢:“诚然,禁海商帮藏经之丰富天下独有,可唯有一剑,帮主思而不得,希望能得到前辈传授。”
“问心?”
“正是!”
“帮主说,我们愿意出黄金百万两来换!亦或者任何要求,只要禁海商帮能做到的,我们绝不推辞!同时,前辈还将获得禁海商帮的友谊,绝不会让前辈吃亏!”
庐中不再传来声音,好像是在思索,在犹豫。
李明额头上布满了细汗,心脏突突直跳,他知道这件事情成或不成都在接下来一句话里面了,只要这件事能够由他促成,那他接下来在禁海商帮里的地位就是一飞冲天!
任何对头、敌人,在未来的他面前都将不再是问题!
可要是不成……
万劫不复!
纷乱的思绪没有理顺,草庐的大门忽然砰的一声被打开,从中走出一个中年男子,白发苍苍,仙风道骨,却无一丝暮气!
李明立刻屏住了呼吸,眼前这中年男子就是五十年前的传说,秦泷!
当年洛子峰上他便有了三十多岁,推算来,如今这人也有八十好几的高龄了,怎么显得如此年轻!?
“黄金百万两?我都住在这里了,你却还开出这个价码,以为我会在乎吗?”秦泷似笑非笑道,
“禁海商帮……我教不了,你们也学不会,尽早回去,对你对我都好。”
李明心头一颤,不可置信道:“前辈信不过我们禁海商帮的作风?”
“道不同而已。”秦泷平静道。
身后那憨傻大个似乎有些不忿,却被李明一个眼神制住,失落道:“前辈,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无?”
秦泷不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那,晚辈告辞。”李明低垂这头,失魂落魄地一拱手,转身离开。
虽然失败了,但这一次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他们得知了秦泷的地址。
他是不会放弃的,禁海商帮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难啃的骨头,一日不行便两日,两日不行便三日,他不相信世上有谈不成的生意,之所以谈不成,也只是他们开出的条件不合胃口罢了!
下山又遇见了那个傻小子,他还跪在那里,这一次李明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这年轻人衣衫上满是沙尘,腰间挎着一柄破剑,表情很是木讷。
或许是突如其来的失败让他对这年轻人难得产生了一点点同病相怜的感觉,便叹了一口气:“小子,回去吧,别跪在这里了。我们带了黄金百万两来都没能打动他,你又能拿出什么来呢?”
年轻人第一次把头转向他们,疲惫的脸上却是李明前所未见的坚毅,轻声道:“多谢,我确实没有什么能拿出来的,但……”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还有一颗诚心。”
“诚心?”李明扯了扯嘴角,心中暗叹,还真是一个年轻人,傻的可以。
“那你就跪着吧,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诚心。”
年轻人只是笑笑,就把头扭了回去,不再言语。
李明也感觉自己是在对牛弹琴,转瞬即逝的同情立刻消失无踪,准备在山下金桔村找个地方暂时住下,和秦泷再磨几日时间。
只是……人尚未走远,秦泷的声音再一次传来,却不是对他们说话。
“这几日还没有跪够?”
年轻人仍低着头:“望前辈接纳。”
秦泷没有说话,只抬头看了看脚步明显慢下来的李明一行人,笑了出来:“好,跟我进来吧,在门外这么久,要是把你饿晕了可得被不少人笑话。”
“前辈说笑了……”
“名字?”
“陆铮,铮铮铁骨的铮。”
与李明的待遇截然不同,陆铮跪在草庐外的第三日,终于踏进了这间简朴、甚至完全可以说是简陋的茅草屋当中。
让他进来的秦泷似乎并没有立刻问他些什么的打算,例如想学什么、为什么想学之类的他准备了很久的问题,都一概没有。
他只是故意把门关得很响,然后慢悠悠坐下,给自己沏了一壶茶,坐下喝了起来。
陆铮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茶壶里面,说是茶叶都有些冒犯了,只是一些很粗劣的大树叶罢了。
“坐。”很是悠闲地抿了一口之后,秦泷才说出了第一个字。
虽然说了让他坐,但陆铮看了四周一圈也没有发现第二把椅子,只能很拘谨的坐到了竹板床上,开口:“前辈……”
但秦泷却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让他住了口。
一刻钟,在这一刻钟的时间里陆铮简直是坐立难安,秦泷好像真的什么都不打算说一样,只是坐着,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在某一刻,这个神秘莫测的前辈忽然站了起来,淡淡道:
“你该走了。”
…………
陆铮走在小径上,心中泛起难以言喻的疑惑,他不明白秦泷到底是什么意思。
戏耍他?这样一位前辈似乎没有必要这么做。
考验他?可只是坐了一刻钟,能考验出什么东西来呢?
他心中比李明更加困惑,完全捋不清脉络,他在草庐前跪了三天,却只换来了一刻钟的时间,还不能说话?
难道……真的如那人所说,诚心最不值?
沉浸在疑惑当中,陆铮没有注意到路面的树林中闪过一道道人影,只道抬头再看前路时,面前已经被两人围住。
“小子,那位前辈请你进庐中,都说了什么?”李明冷声问道,从这小子被秦泷叫住那一刻开始,他便知道自己找到了一个新的突破口。
问心确实是秦泷的成名绝技,但谁说他的任务一定要指着秦泷才能完成?只要能完成帮主下达的任务,问心一剑的秘籍从谁那里得来都无妨。
而这小子,被秦泷叫进庐中整整一刻钟,一定有不少收获!
他不想输,禁海商帮的内部环境可不友好,这任务他努力争取了许久,若是失败了回去,他的那些死对头绝对能叫他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他不想输,就只能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一切机会!
陆铮可不知道他有这么多心思,在他眼中,面前这怪人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甚至还给了他一句不知是对是错的建议,那当然不会是坏人。
于是回答道:“什么都没有。前辈把我叫进庐中只是坐了一会,连话都没有说就让我出来了。”
“我不信!”话才刚说完,李明便愤怒地打断了他,甚至抬起手中的长刀指着他,“他一定跟你说了些什么,不然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把你喊进去!”
“我承诺了黄金百万两都没能做到的事情,你只有一个什么狗屁的诚心,只是一个乡野散人……凭什么!”
陆铮却笑了出来,手缓缓搭载了剑柄上:“那就说明诚心好歹还是有点价值的,另外……”
“你拿刀指着我,我可以认为是你来者不善吗?”
只是问话,李明却忽然生出一股脊背发寒的感觉,就好像才丛林中忽然被猛兽盯上了一样,一股冰冷的危机感如同大蛇一般自后缠上了他,而这感觉的源头……
正是眼前看似木讷的年轻人!
但都到这份上了,他不可能放弃!
李明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如果你执意不肯说的话,那我就是不善了。我们四个人,不信打不过你一个乡野散人!”
话说一半,脚下已经猛然发力,如同一道疾风向着陆铮猛扑过去,手上刀锋闪烁着湛湛冷光,劈向陆铮胸口!
同时,还有两人早早绕到了陆铮背后封住了退路。
四人占住四方,四口钢刀齐齐斩来,如果挨实了,起码半条命!
可陆铮却毫无惊慌之意,好似是早就经历过这等困境了一样,褪去木讷的外表,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
噌的一声,那柄被李明看不上的剑破鞘而出!
一道寒光凛冽,几乎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裂成两半的木质剑鞘飞散而出,正好挡住身后两人进攻,同时,陆铮猛地向后一仰身,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
钢刀在面前飞过,只差毫厘就要削掉他的鼻尖!
随后,如同一张蓄满了力的长弓,剑猛出,以一种不要命的打法直直刺向李明!
若是局面不变,两人必定是以伤换伤,双方都讨不了好。但陆铮一早就看出了李明是个养尊处优的家伙,以伤换伤?他愿意么?
或者说,让他受伤,他舍得么?
他一个乡野散人和禁海商帮的人比权财自然比不过,但是比武斗狠?
对陆铮这种在泥潭里摸爬打滚惯了的人而言,和吃饭喝水差不了多少。
果然,刀剑交错的一瞬间,或许李明自己都没有明确意识到,他退缩了,钢刀劈来的速度稍稍慢了一分,气势便不由得弱了下去。
只是一刹那的破绽,便让陆铮抓住了机会。
眼神一凛,利剑去势再度拔高,破开钢刀突入李明身侧!
之后,陆铮脚下微动,整个人便形同鬼魅一般趁着对面还没反应过来绕到了身后,一剑架在脖颈上,冷声喝道:“叫你的人别动,否则……你的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李明瞳孔一缩,几人交手不过短短一瞬间,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输的!
不过死亡的威胁还是促使他颤抖着喊了出来:“都住手!”
如同被猛虎盯上的眼神,脖颈上传来的冰凉的触感,甚至……已经钻入鼻腔中的丝丝血腥味,都让他毫不犹豫的相信,如果自己不让手下住手的话,身后这年轻人真的会动手!
“很好……”陆铮嘴角一勾,挟持着李明缓缓后退。
和他想的不错,李明这人地位不低,只要挟持住了他,就没人敢动。
气氛紧张,却无一人敢再有动作,陆铮想着怎样脱身,其余四人想着怎么怎样制服陆铮。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才走多久啊,就这么着急打起来吗?”秦泷背着手一步步走来,仿佛完全没有看见现场的气氛一样,笑道。
李明眼神一亮,仿佛看见了救星。
陆铮一怔,却没有放下手上的剑:“前辈,恕我不能行礼了。”
秦泷看了陆铮一眼,转而向着李明:“你,好像对乡野散人有什么意见?说起来我也是乡野散人,无门无派的,不知道有什么见教?”
一听这话,李明额头上渗出一丝冷汗,勉强挤出了一个不算难看的笑容:“晚辈不敢,只是……”
“回去吧,摊开来说,我不会把问心交给禁海商,没有条件可谈。”秦泷淡淡地打断了李明的话,转而对着陆铮,“你不错,收拾收拾东西,过两天自己来这,我看着教。”
慢慢走远,就好像是一个散着步的普通人在路边随口寒暄一样,说完就走。
只是……
“剑,可以放下了。”秦泷头也不回道,“他们大概也没再动手的那个胆子了。”
于是落幕。
后一日,陆铮独自上山。
再一月,一封请帖送到。
秦泷慢条斯理的拆开请帖,顺手抄起一根树枝敲在陆铮脑袋上:“别乱看,回去继续举着。”
被发现的陆铮摸摸头顶,走回去把水碗放在手腕上举起,扎下马步纹丝不动。
“你基本功太差,以前没人教过你?”秦泷一边读请帖上的字,一边随口问了几句。
“我有师父的,只是后来死了……”陆铮浑身硬挺着说道,一丝力也不敢放,“师父说我还有个大师兄,可惜不告而别了,后面我就一直再找他。”
“然后我就一个人出来闯,一路找一路学,就想找到师兄问一句,走的时候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我师父念了他好久……”
“总之,基本功就这么落下来了,不过也没落下太多嘛,你看我还是很能打的。”
刚说完,秦泷便一棍子打在他膝盖后面,没好气道:“对上高手,落下的这么一点够要你命的!”
“唔……”水碗里的水差点洒出来,陆铮赶紧沉下气稳住,“那个……前辈,那是什么啊,我看刚刚来送信的人穿得好像和上个月打劫我的人一样。”
“哦,请帖,禁海商帮想搞一个论剑大会。”秦泷扬了扬手上的请帖,随意道,“看优胜者的悬赏,应该是出了不少血,就是不知道请我过去干什么。”
陆铮思索了一下,笃定道:“肯定没什么好心,大概还是想要学前辈的问心。”
“哎呀,那就难办了,我还真挺好奇他们要怎么让我交出来。”秦泷故意叹了一口气,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你是不是也想学问心来着?”
陆铮脸一黑:“前辈……你不记得了吗?”
“谁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我就那么随便一喊,你自个儿直愣愣的跑上来也不说清楚。”秦泷笑笑,两手一揣,“不过问心这东西,其实我也教不了你什么,你信吗?”
陆铮摇摇头。
若是这天下连当年使出这一剑的人都说教不了他,那就无人可教了。
“行吧,收拾收拾包袱,我们明天就走。”秦泷想了想,说道。
陆铮明显有点蒙:“干啥?”
“你不是要学问心吗,我教不了,你得自己学。”秦泷一笑,“出门走走,有助灵感迸发。到时候说不定你一个激灵就学会了呢?”
“前辈你别敷衍我了……咱们要去哪儿啊?”把水碗卸下,陆铮挠了挠头。
秦泷看了一眼请帖,便把这东西扔给了陆铮。
“雁南”
…………
雁南,这座沿海的商贸城市一如既往的繁华,禁海商帮在这里多年的苦心经营为这里的商业环境打下了不错的口碑。
本地商人在签下重大合约的时候很喜欢去商帮总部请人见证,按照帮主自己的说法,禁海商帮虽然在江湖混迹,但说到底也只是为了经商。
他们相信一切事情都可以用商业手段来解决,或许就是这份不同意其他江湖人的心思让他们在短短百年间崛起,竟成了武林当中远超所有人的一方翘楚。
而现在,因为论剑大会开办在即的原因,这里更是人潮涌动。
“前辈,你真的要来参加这什么……论剑大会啊?”陆铮费劲地从人群当中挤出来,回头看向身后的人山人海,竟一阵后怕。
“参加?给我的请柬上说的可是观战。”秦泷淡淡道,“要参战的是你。”
陆铮一愣:“……我?”
“当然了,要学剑的是你,又不是我。”秦泷背起双手,笑道,“再走一段距离吧,既然给我发了请帖,以禁海商帮的财力应该不至于落脚地都要我自己出钱吧。”
陆铮撇了撇嘴,还是没搞清楚参加论剑大会和学剑这两件事之间到底有什么必然联系。
禁海商帮的总部修建得很气派,两人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那里,有些意外的是,前来负责接待的竟然还是个熟人。
“前辈,我已经恭候您多时了。”李明脸上带着勉强挤出来的笑,把身子弯得很低,毕恭毕敬道。
自从任务失败之后,他在禁海商帮内部的地位可以说狗的还不如条狗,幸好帮主还念着一点他从前的功劳,才有给了他这一次机会,只要能打好和秦泷的关系,不说恢复到原本的地位,至少能从头开始了。
秦泷对此并没有意外,只是点点头,问道:“我让信使带给你们的话,都准备好了?”
“当然,请您过目。”李明早有准备的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递上。
“不用给我看,给他就行。”秦泷指了指后面的陆铮,“我去找老朋友叙叙旧,这么多年了,不知道他还在不在这里。”
秦泷走得毫不犹豫,就好像还在自己的草庐中一样,陆铮便走上来笑了笑,虽然当时冲突还挺剧烈的,但是这么骤然重逢,两人之间的关系还反转的这么剧烈,实在有些让人反应不过来,只觉得不甚自在。
李明但是没有什么一样的神色,就很平常的接受了这一切一样,一丝不苟的递给了陆铮,说道:“这是前辈早就为你预定好的一个名额,省去了前面无数繁琐的步骤,可以直接等最后八位选手决出胜负了再参与进去。”
“算是,我们禁海商帮对前辈释放的一点小小善意,您看可以么?”
“倒也不用这么……正式。”陆铮咧了咧嘴角,展开看见纸上写的都是一些在江湖上早有名气的名字,不禁怀疑道,“这样安排真的没问题吗?我是说……会不会对其他人不公平?”
李明笑了出来:“放心,这不算是走后门,拥有这资格的也不止你一个,而且我想……让你们这种实力的人去和其他人竞争一个名额,恐怕才是对他们的不公平吧?”
陆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忽然顿住了眼神,指着纸上面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名字:“我想了解一下……这个许流风”
…………
论剑大会很快便开始了,其实前面的筛选早在秦泷到来之前就已经完成,短短三日,已经决出了最后几人的名单。
一半草莽,一半世家。
当然,在世家子弟的队伍里面混进了一个格格不入的陆铮,他也是草莽出身,只不过沾了秦泷的光得以拥有一个名额。
所以现在不少人都在等着陆铮出丑,一个没听说过姓名的傻小子罢了,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得到的这个资格,但又能站住多久?
恐怕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吧。
最后的胜负在雁南著名的澄仙阁中进行,禁海商帮当然不会错过这大赚一笔的好机会,早早便开始造势,如今正式开办,才一开门便人满为患,满满当当挤住了观战台。
秦泷既然是被特意请来的的,当然用不着受着拥挤之苦,跟着管事一路走上最顶楼,那里是最宽敞的包厢,偌大的一个房间里面,竟然只有两张椅子和一张小方桌。
当然,还有那个一袭黑衣的老者,似是早在等他。
“帮主,秦先生到了。”管事敲了两下门后,轻声道。
“哦……让他进来吧。”老者隔了一段时间才慢悠悠道,好像已经苍老得连说话都费力一样,摆了摆手。
秦泷走上前去,管事则在离开时便关上了门。按照阁主吩咐,接下来的时间里,将不会有任何人和事打扰到他们两人。
“当初的一个草台班子,没想到竟然能被他们举办成这么大一场盛事。”秦泷毫不意外似的,四号也没把自己当做一个客人,径直走到那个空着的椅子面前坐了下来,随口道,“赚了不少吧?”
老者看了他一眼,笑道:“还好,堪堪回本。”
“你这老妖怪的话没一句可信的,你说回本,那一定就是大赚!”秦泷撇了撇嘴,“这次请我来干什么,总不能是让我看看这论剑大会怎么样吧?先说好,问心我不会教给你,也没法教。”
下面已经开战了,虽说是论剑大会,其实真正能打的人都没有亲自下场,来的都是一些后辈居多,比如陆铮,比如……许流风。
“你该改个名字,或许叫少年论剑大会更好一些。”秦泷评道。
“你一点都没变,说话还是不知道委婉点。”老者白了他一眼,“如果叫少年论剑大会的话,门票可就买不到这么贵了。看起来门槛高一些,才好让他们掏钱。”
秦泷还真没想过这些,但也不想去细想,便耸耸肩:“随你。”
半晌,秦泷忽然道:“老易死了。”
老者沉默了一下:“什么时候?”
“前不久吧,然后他的小徒弟找到了我这里。”秦泷回忆了一下,“那傻小子都不知道把他师傅的遗书打开来看看,幸好底子让我看出些痕迹,要不然我也认不出来。”
老者叹了一口气,心中有些悲伤起来,他们那个时代似乎是越来越远了……
“可以说话的人又少了一个,你就不觉得可惜吗?”老者问道,看向秦泷,只是片刻之后,忽然又自嘲一样摇了摇头,根本没等秦泷回答,
“算了,我怎么会问你这个问题。我们那个时代,最惊艳的就是你,若干年后的人们提起那时,估计只会记得你那一剑问心吧。想比你,我们才是被逐渐遗忘的老家伙们。”
“真的不愿意把问心给我?禁海商帮已经是整个天下最大的帮派,藏书阁自然也是首屈一指。你真的舍得让自己这一身本领失传?那可是剑法的巅峰!交给我,这可是名留青史的机会!”
老者忽然激动了起来,捏着座椅扶手:“你是我们那个时代的传奇,可传奇是会被扭曲遗忘的!如果连你都被遗忘了,那个时代就什么都不剩了!如果能留下一本典籍,问心一剑……”
“天下剑客都将以学到问心一剑为巅峰荣耀!”
秦泷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忽然叹了一口气。
老者愣了一下,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立刻萎靡了下来:“你……还是不愿意么?信不过我?还是……”
“我对你派来的使者说过原因了,”秦泷垂眸道,“你们禁海商帮,我教不了,你们也学不会。”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放不下。”
老者瞪大了眼睛,神情激动起来:“什么都想要难道不对吗?若非是这样,禁海商帮何以发展到这么大的规模?”
“没有我,禁海商帮还是以前那个小商会,我就是贪心!就是什么都想要,这才有了如今禁海商帮的繁华!你看看这雁南,说是天下之最都不为过,你又凭什么说我一定学不会!”
“就是因为贪。”秦泷神情一松,“道不同而已。这并非是什么对错之争,但不合适就是不合适,问心一剑的诀窍我可以告诉你,只是……你学不会。”
老者愣住了,他想不到最后是这样一个答案,当时李明并非没有对他转告过这句话,他还以为是秦泷嘲讽他利欲熏心。
可他居然说……无关对错?
“无关对错……”老者失魂落魄道,“可,你是普天之下最强的剑客,你能达到的境界我却到不了,这难道不就是说我走错了吗?”
秦泷长叹一声,也不愿意气氛这么沉重下去,便不再开口,看向台下。
擂台上,一名英俊男子轻松夺下一场,他似乎在雁南极负名气,这一番潇洒身姿吸引了不少目光,尤其是那些年轻女孩们的,令人歆羡不已。
擂台之下,已经被淘汰的几人聚集到一起互相讨论着:“许流风强得未免有些太过分了!他是怪物吗,从娘胎里就开始练也没这么强吧!”
“人家有整个禁海商帮的资源做后盾,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们怎么和他比?无论是个门派的秘籍还是高手指点,禁海商帮都缺不了他的,能过几招已经很好咯。”
“啧,我怎么就也没这么好的运气!”
“得了吧,你以为禁海商帮全力捧的人自己就简单了?这么多高层的子女都没能轮上他这个位子,他本身的天赋有多强你自己再掂量掂量!”
“说起来,下一个出场的是谁?”
“陆铮,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毛头小子。”
“要不我们来一盘,看看他能跟许流风过上几招?”
“我押五两银子,赌三招!”
“我跟十两,五招!”
“……”
陆铮也在台下,甚至和那群拿他开盘的人距离并不远,那几人的话也清清楚楚的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但是他什么都没管,目光紧紧地盯着擂台上意气风发的许流风,暗自握紧了拳头。
拨开挡在前面的几人,他缓缓登上擂台,站到了许流风的对面。
“你就是我接下来的对手?”许流风似笑非笑的看向自己面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好心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赶紧回家去吧,别受伤了。”
此话一出,台下起哄的声音瞬间此起彼伏,但陆铮却好像完全没听见似的,伸手,缓缓搭在剑柄上,蓄势待发!
此时的他,如同是一张蓄着力的长弓,沉默,却蕴含着无比强大的力量!
那气势就连许流风都被震慑住了一瞬间,但很快,他使劲晃了晃脑袋把这些有的没的甩开,轻笑道:“看来是挂不住面子,怎么都想过上几招是么?”
“既然如此,受了伤可别……”
话未说完,忽然一股极其危险的预感从心底升起,如同是一根尖刺狠狠扎进肉里,仿佛浑身血液凝固,他不由得僵在了原地。
与之对应的,陆铮剑已出鞘,身形在原地消失,宛如一道劲风吹袭而过,眨眼间便带着凛冽寒光近身前来!
“你……话太多了!”
褐色的眸子中闪烁着危险的光,剑锋距离咽喉只有几寸,冰冷的死亡瞬间从后背攀升上来,缠住了许流风的脖颈!
“你!!!”
许流风心中惊愕,下意识向后退开几步,然后仰身,以一种快要跌倒的姿势才堪堪躲过这一招。
剑刃从面前横扫而过,斩去鬓边一缕黑发。
然而攻击还没有完,一剑横扫过后,陆铮顺着去势旋身收剑,紧跟着一剑斩落,正对着许流风面门!
但许流风久负盛名,也不是虚的,在短暂的惊愕之后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利用剑鞘顶住地面稳住身形,然后借力向侧边一翻滚,陆铮斩落的长剑便落到了剑鞘之上,迸射出一团火花!
许流风也顺势抽剑,向陆铮胸膛刺去!
噌!
面对反击,闪避不及的陆铮只能放弃了继续追击的想法,横剑胸前挡住这一刺,借力后退,拉开了距离。
“山野村夫……一点规矩都不知道讲了吗!”许流风摸了摸脖子,看见指头上的少许血迹,怒喝道。
“你不也是一样的……山野村夫!”陆铮冷冷道,脸上的表情全然不像之前展现出的毛头小子的模样,反而更像是一块非人的冰,冰下还隐藏着一团剧烈的火!
或许是被气势震慑住了一瞬,或许是心中有鬼,许流风瞳孔骤然缩了一下,咬了咬牙:“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陆铮的神情好像有些失望,但很快就又调整了回来,失笑道:“我原本以为你会有一些自己的苦衷,想来……还是太理想了。”
“你什么意思?”许流风不明所以,喝问一句。
但这一次陆铮没有再回答,他觉得,用自己手中剑来回答应该更加准确,于是他再一次一声不吭的冲了上去,剑影连绵!
台上打得激烈,楼阁之上,两人的对话也在继续。
“陆铮……这就是你看好的人选?”老者默默看了一阵,问道。
“我也不知道。”秦泷悠悠道,“我只是和我之前说的一样,我的剑法,谁愿学,我便教。他找上门来了,我就没拒绝。”
“所以诀窍到底是什么?”老者坚持问道。
秦泷仔细回想一下,笑了笑:“好吃好喝好心情,每天睡到自然醒。”
说完,他把头歪过去一点看向老者:“你做得到吗?”
闻言,老者不由得一愣。
这是什么狗屁的秘诀?当初惊艳天下的一剑,竟然是这么练出来的!?
这不是在拿他当傻子耍吗!
就像是被羞辱了一样,老者缓缓起身,心中怒意翻腾,似乎不再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了,而是回到了五十年前,他还是站在巅峰的一名高手!
“你在……耍我?”
秦泷毫不在意地笑道:“我说了,你会相信?”
“你好像忘了,我虽然是个商人,但是在五十年前,我也是够资格与你论剑的人!”老者额头青筋暴起,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五十年来,你在垂云坡那种乡下地方隐居,而我,靠着禁海商帮的力量早就脱胎换骨!”
“……你知道吗,大概是二十年前吧,商帮里出海的人从海外带回了一部大逆不道的经典,他需要练功者浑身气脉逆行,这无异于把自己的命赌在功法上面。”
“但是那时候,我已经没有多少寿命可言了,我选择赌一把,如果这部功法能够让我迈入更高境界,那我又能活一段时间,并且,获得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
秦泷抬了抬眼皮,就像是寒暄似的问道:“然后呢?”
“然后?”老者怒极反笑了出来,面容居然再一点点变年轻,一头白发逐渐染黑,脸上的皱纹也慢慢消失,直至变成中年模样,“我练成了,否则就没有现在的我。”
“现在的我,远比五十年前更加强大,禁海商帮五十年的积累,五十年的天材地宝才造就了我现在的实力!你……龟缩在垂云坡,没有退步就不错了,又如何能强得过现在的我!”
现在的老者,外貌居然变得跟秦泷差不多年龄,甚至更加年轻!
包厢里弥漫着沉重的空气,若是寻常人在这里,连抬头看向老者的勇气都没有!
可秦泷却依旧端坐着,视若无睹,淡淡道:“五十年前我就能压你一头,一剑问心打得你话都说不出来,五十年后,你真的觉得我会毫无寸进?”
老者显然没有把这番话当回事,是当时秦泷在虚张声势而已,抬手便要杀去!
秦泷叹了一口气,他觉得今天似乎是他叹气最多的日子了,实在是有些……
不顺心。
“问心……”
起身。
“问道……”
并指。
“终而……玄玄妙妙。”
剑指荡开老者积蓄而起的骇人气势,随后如同一柄真正的长剑闪烁着寒光,刹那间仿佛真的看见了一轮如钩的弯月破碎,白发飘扬,似天上剑仙!
啪!
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反应过来,老者一身功力竟直接溃散开来,仿佛都不愿意跟秦泷直接对上一样,整个人再一次变得苍老,摔回椅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秦泷就站在他面前,剑指轻轻点在他眉间,轻笑道:“我看还是坐下来说比较好,行商不是有句话吗,和气生财。”
“……”老者低下头,沉默。
秦泷微笑着收回剑指,坐了回去。
“……”只是一瞬间,老者仿佛变得更加苍老了,身上平添一丝暮气,挫败一次……刚刚才意气风发的他,仿佛半截身子入了土。
“……刚才那招是什么。”老者抬眼,心灰意懒,“‘问心问道,终而玄玄妙妙’作为招式的名字未免太长了。”
“那个啊,我还没来得及想。”秦泷想了一下,笑道,“只不过这句话很顺口,就跟着说出来了。”
“不过嘛……既然是从问心发展而来的,不如就叫他问道吧。”
老者眸色灰暗,叹了一口气:“我是不是这辈子都斗不过你了。”
秦泷看了他一眼,这一次很仔细,然后,点头:“大概是的吧,心气死了,你的身体活不了多久。”
“那时候,我们那个时代的人就只剩你一个了。”老者忽然嘿嘿笑了起来,笑声当中居然有那么一丝……同情?
“那是多么孤独啊,总有一天你也会跟不上时代的脚步,你会一个人被抛弃在旧时代与新时代的夹缝中间,因为相对于旧时代……你也走得太快了。”
老者笑声渐大:“我看懂了!我看懂了!这就是你收下面那个傻小子当徒弟的目的!你看起来无欲无求,好像什么都不打算留下,什么也不打算带走,但还是忍不住收了一个弟子,好让问心一剑作为最巅峰一脉相传!”
“你也是有私心的啊!”
“你错了,我可没教他问心。”秦泷微微笑了出来,“问心一剑,是五十年前的巅峰了,它早该退下。”
“当然,我死后会留下一份传承,但不是在你这里。禁海商帮……呵呵。”
老者愣住:“你什么意思。”
“禁海商帮最擅垄断。”秦泷抿了一口茶,“如果有千百年后问心一剑仍是巅峰,这个世界该被砸烂再造之时,我希望属于我的那一份力量是助力,而不是阻力。”
“总之,我们打个赌吧。”秦泷笑道,“就以下面这两人的胜负当赌注,陆铮若是输了,我就留一份传承在你这,如何?”
老者面色一沉:“许流风可是我禁海商帮大力培养的天才,你带着这么个才跟你学了几个月的小子,想赢?”
“他很有天赋,只是一直走不出来。”秦泷看向擂台,“这次正好是一个机会,如果可以的话,我也确实想留下一些痕迹在世上。”
老者冷哼了一声,看向擂台。
…………
陆铮陷入了苦战。
虽然已开始动手他占了些便宜,但是许流风毕竟是掌握着无数资源成长起来了,无论是各方面的资源都要胜过他不知道多少。
而他的优势,似乎就只是有秦泷指点而已……
随着时间流过,见陆铮还留在台上,众人都有些诧异。
许流风阴沉着脸,提着剑向陆铮缓缓走去:“你的功夫……谁教你的?”
“终于想起来了?”陆铮抬手抹去了嘴角渗出的一丝血迹,冷笑道,“他跟我提起了你不少次。”
闻言,许流风神色缓和了一些,但依旧不曾留手。
“他过得怎样?”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陆铮眼神便瞬间冷了下去,直冲向许流风一剑斩去!
“死了有些年了,临走前还想着你,谁知道你竟然一次都没有回去过!”
这个回答让许流风失神了片刻,接下剑,以无比灵力的气势返攻一剑!
“我……他身体应该不至于这么脆弱才对!你在骗我!”
“不告而别,你别告诉我你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对他的心气摧残有多严重。现在回想起来,知道后悔了?”
“你甚至不愿意好好告别!”
陆铮咬着牙,眼中闪过一丝血光,旋身横剑扫去!
叮!
这一击正好被许流风接住,双方再一次拉开距离,对峙起来。
只是这一次,许流风看起来有些失神。
“我只是……只是不甘心跟着他,浪费我大好的天赋!我不应该跟着他到处颠沛流离的!以我的天赋,在禁海商帮都能脱颖而出,凭什么跟着他饥一顿饱一顿!”
“难道,我想要变得更好还有错吗!?”
陆铮垂眼:“你当然没错,是师傅错了,他当初就不应该把你抱回来,不然也不会有你不告而别这件事发生。”
“看见你名字的时候我还只是觉得眼熟,直到现在,看见你这张脸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小时候见过你。”
“不过那时候你已经走了,师傅偷偷去看过你。那应该是……你有一次参加禁海商帮的选拔吧。我当时还以为他只是喜欢去凑热闹,现在才发现,他只是想去看一看你到底混得怎么样,顺便问问为什么连一封书信都不送回来。”
“啊……没想到你根本就不认,真是给自己包装了一个好出身呢,师兄!”
许流风脸色苍白,冷汗尽出:“你懂什么,禁海商帮有多看中出身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又不是什么高层的子女,只有将自己的出身包装得好看一些,才有可能被看一眼!”
“别看我现在很风光,但是当初,谁愿意多看我一眼!当年排在前面的全是那些少爷小姐们!即便是现在……现在我都要看他们脸色!”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辛苦!”
对话到这时,陆铮忽然笑了出来,衣袖拂过剑锋:“对啊,你当然有苦衷,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给师傅他讨一个说法来的,现在这个说法我讨到了。”
“接下来,你就准备好挨揍吧!”
许流风眉头紧蹙,心中已然落了下风,暗自悔道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给陆铮说话的机会!
如果没有那些话的话,他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动摇!
“不过是私怨罢了,你别以为我真的会老老实实给你揍一顿!”许流风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在这里,你打不过我!”
“你说得对,就是私怨!所以……”陆铮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以一种近乎上下颠倒的极其古怪的姿势,一剑斜撩而上!
“准备好接受我不择手段的报复了吗?”
刹那间攻防交换无数遍,一团有一团的火花在擂台上绽放开来,就连石砌的擂台本身都被连绵不绝的剑气斩开无数触目惊心的剑痕!
一剑,两剑……陆铮剑舞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没有章法!就好像把浑身所学都杂糅在了一起一样,有时候挥出的剑完全不合常理,因而露出破绽也会被许流风击中几招。
血色立刻在青衫上晕染开来,一直进攻的陆铮竟然负伤比许流风还严重,后者心中大喜,竟一时松懈了下来。
想不到报复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这种水平……谈什么报复自己!
秦泷看着默默笑了出来,而老者的脸色却逐渐变得铁青。
他们能看见的远比一般人多,陆铮……快要脱离前人铺下的道路,走出自己的道了!
“你知道,五十年前有一剑问心吗?”剑舞破风,陆铮却忽然道。
许流风眉头一蹙,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妙。
“我求学问心,百思不得其解,这问心一剑,到底问的是什么。”陆铮却自顾自道,话间剑已成势,竟粗暴地破开了许流风的防御,在他胸前留下一道剑伤!
“问心,问谁的心?问天心,亦或问人心?”
许流风压力越来越大,他终于也看出不对劲了,两人已经对攻了百余招,可是陆铮身上的伤都是前五十招受的,中间四十招两人势均力敌,而后十招……
全伤在他身上!
陆铮在以一种绝不正常的速度变强,越战越强!
“后来啊,我忽然发现是我自己想的太复杂了,前辈说的其实很清楚。”
“问心一剑,问问自己的心就行了。”
“你猜猜我问到的是什么?”
楼阁上,老者听到这句话,猛一回头看向秦泷。
秦泷微笑道,正与陆铮同步:“问心一剑就不是一种具体的招数,那是一种境界,人人可用,人人不同!”
末了,秦泷又补充一句:“问心一剑,叩问己心,你执念那么重,还问得出来吗?”
擂台上,许流风怒喝出声,竟不管不顾地一剑刺出,想要将战斗结束在这一刻!
决不能让陆铮用出那一招!他有强烈的预感,一旦陆铮用出那一招了,他将在没有获胜的机会!
禁海商帮不允许失败!他的位置,无数人都在盯着!一旦失误,受到的将是无数人想将他往下拉,然后自己坐上此位的挑战!
一路上他抛弃了这么多,决不能输在这里!
但一切都挽了,陆铮的“势”已经到了顶峰,无可动摇!
只见他不闪不避,眼中骤然失去一切色彩,化一片空无,同样刺剑而出!
“问心……道空无。”
两股势悍然撞在一处,掀起一阵狂风!
老者砰的一下瘫倒在椅子上,喃喃道:“这就是……道不同?”
秦泷微微一笑:“道不同,或许你们这一道也有相似的东西,但……那也不是问心了。”
再观楼下,许流风身形倒飞出去,砸出擂台。
手中已是一柄残剑。
…………
又五十年,垂云坡前。
一个倔强少年跪在草庐前,看着面前一位老者打扫墓碑。
“前辈,晚辈求学,愿能一试!”
老者不语,笑眯眯地看着他,半晌,悠悠道:“可以,想学什么。”
“道空无!”
“啊……你也不是第一个来求这个的人了,其他人给的筹码很多,而你又想拿什么来换呢?”
“……晚辈身无长物,唯有一颗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