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下来的白大小姐,微微顿了顿身形,宛如一只优雅却又有些懊恼的白天鹅,给自己找起台阶。
“寸心,咱们这样的人家,做事是不是该有些章程?” 白槿宜朱唇轻启,语调不疾不徐,却透着几分刻意拿捏的沉稳。
“那自然是,老爷平日里不总念叨,要咱们安分守礼、温良恭敬嘛。” 寸心赶忙顺杆儿爬,活脱脱一个称职的捧哏。
“嗯,好一个安分守礼、温良恭敬。仔细想想,我素日里任性惯了,今儿个权且收收性子,就当是给老爷子卖个面子吧。” 白槿宜微微扬起下巴,故作矜持的说。
小丫鬟心底偷笑,嘴上却依旧是迎合奉承的甜话:“小姐英明
,再者,您要是实在不喜欢这位董公子,不如就挑明了,直接把他撵走,省得他在这儿碍您的眼。”
白槿宜闻言,鼻腔里轻轻哼出一声,满是不以为然:“哪有那般容易?这臭小子看着木讷,实则蔫儿坏!你瞧他那副淫荡相,贼眉鼠眼,鬼鬼祟祟,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好似把本姑娘生吞活剥了,都难消他心头那股子饥渴劲儿。” 说罢,她不禁回想起方才在大堂之上,董承龙瞧见自己时那副丢了魂儿的痴傻模样,当时她柳眉倒竖,狠狠瞪了好几眼以示警告,可那董承龙竟跟没看见似的,摆明了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呃,小姐这几句话,构思精巧,措辞考究,看得出,近来又读了不少好书。” 小丫头一边品评着小姐的话,一边满眼钦佩,像是真心在感慨小姐的文采。
“见笑了,不过是些几本虎狼之书,待本小姐欣赏完了自会借你品鉴品鉴。” 白槿宜轻轻摆摆手,似是毫不在意,旋即面容一肃,接着道:“这厮如此惫懒,就算我今儿个把他打发了,料想他回了家也绝不肯罢休。说不定还得仗着他爹娘的势,再来登门纠缠,到那时,又是一堆麻烦事儿。”
“我懂了,小姐的意思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寸心眨眨眼睛说。
“正是。” 白槿宜微微颔首。
“那可咋整,难不成,真要把他给杀了?” 寸心犹豫着开口,声音里透着一丝惊惶。
“切,本小姐才不屑去杀人。” 白槿宜一声冷哼,眼中霎时闪过一抹寒芒,“我只要杀掉这厮的心就够了。”
“那还不是一个意思嘛?没了心,人可咋活?” 寸心一脸懵懂,还天真地以为小姐当真动了杀念。
“咦,你干嘛这么关心他,莫非是看上了这个猪八戒,想嫁给他做个母猪婆?” 白槿宜被她问得一怔,旋即展颜一笑,伸出纤细的手指戳了戳寸心的脑门。
“这一点儿也不好笑。” 小丫鬟撅起嘴,满脸的不情愿。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待会儿你自然就明白了,一会儿咱们先这么着……” 白槿宜正了正神色,将心里盘算好的主意,压低声音,一股脑儿全告诉了寸心。
主仆二人凑在一块儿,窃窃低语,那模样,好似在谋划什么惊天大事,密不透风的话语在两人之间流转,旁人根本听不清分毫。
董承龙本就是个榆木疙瘩脑袋,离得又远,自是无法知晓这对主仆到底在捣鼓啥。他也不在乎,在他心里,只要能和佳人共处一室,尽情欣赏 “槿儿妹妹” 的如花美貌,便心满意足了。如此一来,倒给白槿宜留出了充裕的施展空间。
三言两语间,二人商议已定。寸心领了任务,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轩屋,一时间,屋内就只剩下白槿宜和董承龙两两相对。
待她一走,白槿宜也懒得再装腔作势,先前还能勉强扯几句客套家常,此刻心情败坏,连这点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了。少女径直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微微努着嘴,眯缝着眼,对着董承龙就是一阵冷笑。
至于董承龙,早被美色迷得晕头转向,此刻沉浸其中难以自拔,莫说是少女冷眼相对,就算拿把小刀轻轻割他的耳朵,他怕是都觉不出疼来,哪还能察觉到这尴尬得近乎凝固的气氛。
两人就这么干巴巴地坐着,一个热情似火,满眼饥渴,一个爱搭不理,冷若冰霜。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丫鬟的身影再度出现在房门口。
“嗒嗒。”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白槿宜心中一动,当即隔着房门应道:“进来。”
“是。” 寸心早与她串通好了,听得召唤,赶忙推门而入。
她先前离去时,两手空空,此番归来,手中却稳稳端着一张硕大的方木托盘,上面严严实实地扣着盖子。那托盘看着分量不轻,寸心双手紧紧捧着,置于胸前,每一步都迈得极小极碎,才能勉强保持平衡。
在场三人之中,唯有董承龙摸不着头脑,他瞪大了那双鼠目,直勾勾地瞅着寸心。
“小姐,晌午的饭食准备好了。” 寸心将托盘轻轻搁在一旁的几案上,长舒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哦?这么快就好了,甚好甚好。” 白槿宜欢快地应了一声,随即起身离座,款步走到托盘跟前。待她重新落座,寸心又递上一块湿手巾。
董承龙顿时恍然,敢情“槿儿妹妹”是要吃午饭了。
“寒暄了这许久,小妹肚皮都饿了,便让厨房烧了些饭菜送来。” 白槿宜佯装擦拭双手,边说边向董承龙发出邀请,“兄长若是不弃,大可移步近前,与小妹同食。” 嘴上说得礼貌周全,心里却暗自冷笑:“这厮既是贪嘴,姑奶奶今儿个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好啊,槿儿妹妹,那么我们一起吃吧,谢谢槿儿妹妹。” 董承龙一听这话,顿时心花怒放,忙不迭地抬起屁股,往白槿宜那边蹭。在他简单的认知里,似乎压根儿没有唐突冒昧这一说,更不觉得相亲中途女方突然提出吃饭有何不妥,反倒觉得这恰恰表明自己和白槿宜的距离拉近了,两颗心愈发贴近!
“公子真是有福气,我跟着小姐这些年,可还是头一次见小姐与男子同案而食呢。” 寸心掩嘴轻笑,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
“啊!” 董承龙闻言,不禁又惊又喜,当下失声惊呼道:“啊,真的?” 转过头,眼巴巴地望着白槿宜,“槿儿妹妹,她说的是真的么?”
“嗯…… 叫兄长取笑了。” 白槿宜微微垂首,咬着下唇。
“臭丫头真能起哄,话说得这么密,当真不怕把这呆子刺激个好歹。” 趁着董承龙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当口,白槿宜悄悄朝寸心翻了个白眼,示意她别再多嘴。
小丫鬟当即收敛,伸手一引,将董承龙请到近前:“公子请。”
“... 是...” 董承龙还沉浸在感动之中,回话时,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还请兄长莫要拘束,今日相会实属难得,既到了小妹家中,权且放松些,就当在自个儿家里一般。” 白槿宜落落大方地将他让到对首,笑语盈盈,客气非常。
“哪里,哪里,槿儿妹妹你也请。” 董承龙虽不谙世事,但佳人当前,光风霁月,就算再怎么不解风情,听了这话,也晓得要谦让几句,跟着便是一连串的讪笑。
“好的。” 白槿宜也不推辞,素手轻扬,缓缓卷起袖口,随即轻轻掀去了盒顶上的盖子。
随着少女这一动作,一幅令人瞠目结舌的画面,瞬间映入众人眼帘。
以白家的权势与地位,董承龙来这儿做客,根本无需担忧菜品的档次和质量,更何况,吃饭于他而言本就是次要之事,能亲近白槿宜才是头等重要的事。
即便如此,当董承龙瞄了一眼托盘中盛放的 “菜品” 时,却还是被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那并非因为白槿宜给他准备的饭菜有多么奢华、丰盛,恰恰相反,那方木托盘上所摆放的东西,简直超乎想象、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