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下午的体育课，如果王磊限制你们自由，就想办法把他骗到停车场，我和刘静会在那里等着。”张喃说。
欺骗王磊，虽然不是打打杀杀，但也算正面交锋的第一步。叶莱想反抗王磊，但又不想参与其中，听起来有点两全其美。
经常做坏事的王磊，反侦察意识很强。要是没几把刷子，也做不了敲诈勒索，翻墙斗殴这些事。
“用什么理由骗？”陈浩问。
“就说我又买了一块巧克力，偷偷藏在身上。巧克力的包装比昨天更好，价格比昨天更贵。王磊那种贪吃鬼，肯定会上钩。”
“万一，王磊明天不想吃巧克力呢？”
“那你们自己想办法。记住，王磊的性格争强好胜，一定要用激将法。”张喃平静地说。
大家在漆黑的环境，捕捉到一丝火光。虽然很微弱，但还是亮出了自己。悲壮的叙述，深化了过程，淡化了结果。
明天的行动有三种结果。要么赢，要么和，要么输。不熟悉的组织和不熟悉的敌人，模糊了叶莱的情绪。
“既然我们是组织，总要有一个称呼。”张喃说。
“对称呼有什么要求？”
“要简单，内涵，清晰上口。”
有些人咬了咬吸管，有些人捏了捏杯子，大家沉浸在思绪的海洋。这种感觉，像在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题。不过在差生眼里，数学题过于遥远，连开头都不存在。
“吃饱喝足了，才能激活脑力。你们慢慢想，不着急。”
张喃把桌上的食物推过来。
称呼的含义既重要，又不重要。首先，称呼和大家的力量无关。如果大家是老鼠，就算起了老虎的称号，还是弱小的老鼠。不过称呼是宣传，滋润了耳朵。好的称呼，能让别人了解组织，找到共鸣。
“叫黑龙帮，怎么样？”刘静问。
“听起来像黑社会，太流氓了。”张喃摇摇头说。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除此之外，黑龙是神灵。神灵都‘帮’我们了，肯定能成功。”
“都二十一世纪了，什么神灵不神灵的。你这是开历史的倒车，搞封建迷信。”张喃说。
“就是，净搞这些玄的。”
没说几句话，刘静的建议被排除了。欲言又止的刘静，显得很失望。
“叫地狱之门，怎么样？”陈浩问。
“听起来很恐怖，瘆得慌。”张喃挠挠头说。
“我们之间很熟悉。如果连你都瘆得慌，换成王磊的话，早就吓得尿裤子了。”
“地狱这两个字，听起来太黑暗了。别人知道后，还以为我们是恶魔。”张喃说。
“就是，你反派的动漫看多了吧？”
然后，陈浩的建议也被排除了。陈浩露出轻松的表情，好像把取名当成游戏，完全不在乎。
“叫刺猬，怎么样？”叶莱问。
“听起来很柔弱，不堪一击。”张喃挥挥手说。
“刺猬虽然很柔弱，但也有强烈的防卫意识。”
“刺猬……我还小猫、小兔子呢。这种称呼传出去，别人会把我们当成娇滴滴的女生，太丢人了。”张喃说。
“就是，你可真恶心。”
下个瞬间，叶莱的建议也被排除了。
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取名的过程变得很麻烦，很严肃。
“你们三个人的建议都不行。依我看，叫核 弹吧。”
张喃自信地打破沉默。
“这个称呼，是不是太残暴了？”刘静问。
叶莱对称呼没什么讲究。叶莱关心的是，组织能不能帮自己夺回自由。因此，在取称呼的问题上，叶莱不希望大家浪费口水，争得面红耳赤。有这种闲工夫，不如把计划想得周全一点，毕竟离明天下午很近了。
在张喃眼里，称呼是组织的招牌。作为队长的张喃，一直被王磊压制。现在，张喃要压制其他队员，找回失去的平衡。
“我同意张喃的意见。”叶莱说。
“叶莱，没搞错吧？我觉得核 弹太残暴了，还不如刺猬呢。”刘静着急地说。
“别争了。既然有不同的意见，就少数服从多数，大家举手表决。”张喃说。
如果少数服从多数，是多数人的暴力；那多数服从少数，也是少数人的暴力。畏首畏脚，就无法前进了。大家要做的不是否定，而是改进。
叶莱和张喃作为正方，刘静和陈浩作为反方，做出了选择。就这样，现场的票数持平。
“两票对两票，怎么办？保留多个称呼么？”刘静问。
保留多个称呼，降低了权威性和统一性。不过雨露均沾的多个称呼，做到了平等。
“是三票对两票，核弹胜出。”张喃说。
“你们那边才两个人，怎么会有三票？”
“我是队长，队长有特权，投一票算两票。”
“这不公平。”
刘静用力地拍着桌子。
“你的性格有缺陷，动不动就发火。——我是队长，是组织的灵魂，难道连两票的权利都没有？”
张喃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评论了刘静的性格。两个人争论起来，谁也不肯退让。慢慢地，争论的话题脱离了取称呼，而是转移到成绩、才华、相貌、人缘、甚至口音上。与其说是争论，不如说是谩骂，火药味很足。叶莱担心，张喃和刘静会不会打一架，把咖啡厅的陈设砸烂。
几分钟前，张喃和刘静还欢声笑语；几分钟后，就破口大骂。极速的落差，让叶莱毫无防备。——人变得真快。
所谓的组织，是乌合之众。没有凝聚力的组织，就算短期里解散，也很正常。
不过在叶莱重获自由前，眼前的垃圾组织，还有利用的价值。因此，叶莱要绝对投入，避免解散的发生。
“你们这样骂来骂去，王磊身为敌人，会很开心的。”叶莱揪住张喃的衣服，不安地说。
“好，那就什么名字都不起，公平吧？”
张喃凶恶地看着刘静。
“我没意见。”
刘静用力坐下，翘着二郎腿。
争论停止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浪费了这么多口水，组织还是没有名字。好消息是，紧张的气氛缓和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团结，叶莱很珍惜。不过从组织成立的第一天起，大家的关系就产生了裂痕。
“然后，应该想想怎么壮大组织。只有我们四个人的话，会很单薄。”陈浩说。
对组织要不要壮大的问题，张喃含糊其辞。张喃嘴上说，组织壮大后容易混乱，不好管理，其实是怕有能力的人加入，洗了队员的脑，夺了队长的位置。
叶莱也有私心。因此，没资格嘲笑张喃。
圆桌上摆满了剩下的食物。在临近饭点的时间，只要不怕撑着，就能继续吃。与其资助王磊，不如自我享受。
冬季，指针的转速并不宽容。对忙碌的学生来说，天黑是最大的敌人。大家约定好计划，在咖啡厅门口分别，往各自的家走去。
傍晚，叶莱从学校读书回来，乐队从琴行训练回来。出于时间的重叠，就算在路上碰到也不稀奇。
上楼道时，叶莱听见了杂乱的声音。只见乐队站在家门口，每个人都神态不一。有人满脸疲惫，有人满脸愤慨。看着流露的负面信息，叶莱发现报复起了作用。
情绪化的杨晖，手里拿着胶水，把带字的纸贴在墙上，内容为：在我家门口捣乱的是狗，出门被车撞死。
杨晖恼羞成怒，只能通过谩骂的方式出气。骂叶莱是狗也好，是猪也罢，都不会成真。如果乐队吸取了教训，变得老实一点，叶莱就会收手。毕竟收集狗屎很脏，很浪费时间。
“怎么了？”叶莱慢慢走上楼，假惺惺地问。
“有人把狗屎，扔在我家门口。”杨晖说。
细小的苍蝇，顺着一阵阵恶臭飞进楼道。苍蝇享受叶莱的成果，并用嗡嗡的响声代替了欢呼。
“扔狗屎的人真没素质，是文明城市的耻辱。——知道是谁干的么？”叶莱反感地问。
狗屎由肛门排出，是低俗的；噪音由乐器演奏，是高雅的。叶莱的素质落了下风。
“不知道。”
杨晖挠挠头，茫然地站在原地。
“你们在生活上，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我们吃饭给钱，租房子给钱，坐公交车给钱，哪会得罪什么人？——要是让我抓住捣乱的人，非打死他不可。”
短暂地思考后，杨晖得出了果断的答案。乐队的乐手，在一旁点头赞同。
杨晖不知道，噪音会影响别人，就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报复。只要杨晖沉浸在音乐的世界，周围的一切都会空旷，然后消失。
看着茫然的杨晖，叶莱想提醒噪音的问题，希望乐队能收敛一点。但瞬间意识到，自己会很多嘴。
“是不是有人喝醉了，在你家门口发酒疯？”叶莱面无表情地说，没愤怒，没喜悦。像随处可见的路人，找不到方向。
“喝醉酒的疯子？”杨晖问。
“可能吧。”
叶莱急忙告别了杨晖，找了做作业的理由上楼。要是在杨晖家门口待得太久，可能会不自觉地笑出来，导致暴露。
在王磊面前，叶莱要伪装成好同学；在组织面前，要伪装成好队员；在杨晖面前，要伪装成好朋友；在王培面前，要伪装成好儿子。这一切作为本能，悄无声息地成形。
旧的叶莱，一直接受王培的教育。没有选择的叶莱，被教成一只羊。哪怕有人剪叶莱的毛，挤叶莱的奶，也只会默认。报复，给叶莱带来了什么好处和坏处。制定的计划，像一把双刃剑，划开了模糊的未来。为了作出改变，叶莱要毁了旧的自己。
晚上，月亮像一个沉睡的长者，被黑暗所包裹。零散的星光，若隐若现地定格在夜空。这份景象，会一直重复，直到习以为常。
和预想的不同，噪音又如期而至。叶莱原来以为，乐队尝到了教训，会有所收敛。看来，一厢情愿的思维被击碎了。
如果不去解决问题，问题就一直存在。几天后是，几个星期后是，几个月后还是。
接下来的报复行动，叶莱要考虑监控的视觉。在家门口发生一次，乐队不会放在心上；当次数增加后，乐队会偷偷装监控，方便抓住犯人。因此，叶莱上下楼时，要多注意周围。除此之外，还要拿着书和零食，去乐队家串门。——假装闲聊，假装听音乐，假装关心犯人的线索，实际上是为了套话。比如，你们准备怎么对付犯人？监控装在什么位置？
叶莱轻手轻脚，选择在晚上行动，且不能打开楼道的灯。在黑暗里，叶莱会披上一层无形的伪装。叶莱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就算闭着眼睛，也对楼道的结构烂熟于心。流畅的感觉，是一种有效的武器。
第二天中午，叶莱要选择报复的物品。之前，狗屎的范围太小，且又成形，没达到预期的效果。
叶莱打开家里的柜子，发现了一瓶墨水。这是小学时期，为了练习书法，从学校买来的。
叶莱拿出黑塑料袋，从卫生间接了点水，把大半瓶墨水倒入其中。下个瞬间，塑料袋里的黑色越来越浓，气味越来越大。倒完大半瓶墨水，显得很浪费，但对叶莱来说，已经是愤怒的极限。毕竟墨水的最后一滴，已经被榨取干净了。
然后，叶莱把装满墨水的黑塑料袋系紧，暂时吊在柜子的一侧，用不显眼的东西遮挡。出门后，目的地是学校。组织里的每个队员，都朝着王磊的方向走去。
